國醫大師熊繼柏辨治腫瘤并發癥驗案舉隅

陽國彬　劉朝圣

〔摘要〕 國醫大師熊繼柏教授，從事中醫臨床六十余載，治學嚴謹，學驗俱豐，臨證善于經方與時方并舉治療各種疑難雜病，屢起沉疴。通過列舉熊教授治療子宮內膜癌術后象皮腿、鼻咽癌放療后口咽干燥癥、乳腺癌術后疲勞綜合征、肺癌術后放射性肺炎4則醫案，介紹其治療腫瘤的臨床經驗。

〔關鍵詞〕 腫瘤;象皮腿;口咽干燥癥;疲勞綜合征;放射性肺炎;熊繼柏

〔中圖分類號〕R273? ? ? ?〔文獻標志碼〕B? ? ? ?〔文章編號〕doi：10.3969/j.issn.1674-070X.2019.09.002

Illustration on Successful Cases of National TCM Master XIONG Jibo in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Tumor Complications

YANG Guobin1，2， LIU Chaosheng2，3*

（1. Xiangyang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Hube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Xiangyang， Hubei 441000， China; 2. Inheritance Studio of National TCM Master XIONG Jibo， Changsha， Hunan 410007， China; 3. 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of 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Changsha， Hunan 410007， China）

〔Abstract〕 Professor XIONG Jibo， a national master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has been engaged in clinical practice of TCM for more than 60 years. His studies are rigorous and he possesses abundant knowledge and experience. He is good at both classic and modern prescriptions in the treatment of all kinds of difficult and complicated diseases， with good efficacy. The clinical experience of Professor XIONG in treating tumors is introduced by exemplifying 4 cases of treating postoperative elephantiasis of leg in endometrial cancer， xerostomia after radiotherapy in nasopharyngeal carcinoma， postoperative fatigue syndrome of breast cancer， and postoperative radiation pneumonitis in lung cancer.

〔Keywords〕 tumor; elephantiasis of leg; xerostomia; fatigue syndrome; radiation pneumonitis; XIONG Jibo

國醫大師熊繼柏教授，從事中醫臨床六十余載，治學嚴謹，學驗俱豐，臨證善于經方與時方并舉治療各種疑難雜病，屢起沉疴，活人無數。筆者有幸拜師熊教授門下，常侍診于熊老師之側，深切感悟到熊老師辨證用藥之精妙，現選其治療惡性腫瘤病驗案數則以共習之。

1 子宮內膜癌術后象皮腿醫案

朱某，女，62歲。2018年8月1日初診。患者因“子宮內膜癌術后半年余，左下肢水腫3月”就診。患者于半年前在某綜合醫院行“子宮內膜癌”手術，術后行盆腔放療，3月前出現左下肢腫脹疼痛，進行性加重，外院經相關檢查提示淋巴回流受阻，行擴管、激素治療不效。遂慕名前來熊教授處求中醫診治。刻見：左下肢腫脹疼痛，麻木，左大腿尤甚，局部皮膚紫暗，猶如大象皮，左下肢活動不利，舌質暗淡，苔薄黃，脈弦細。中醫診斷為水腫，辨證屬氣虛血瘀、水濕內停，治宜益氣活血、通絡逐瘀、利水消腫。方用補陽還五湯合防己茯苓湯化裁。藥用：黃芪30 g，歸尾6 g，赤芍10 g，川芎6 g，桃仁10 g，紅花6 g，地龍10 g，川牛膝20 g，漢防己6 g，茯苓15 g，五加皮10 g，水蛭粉6 g，澤蘭10 g，桂枝6 g，甘草6 g。30劑，水煎服，日2次。2018年9月5日二診：患者左下肢腫脹消除大半，疼痛亦明顯緩解，仍覺左下肢麻木不適，原方加木瓜20 g，20劑。2018年9月26日三診：患者左下肢腫脹疼痛麻木諸癥基本消失，繼以原方加減調治半月以鞏固療效。

按：“象皮腿”多見于子宮內膜癌、卵巢癌等婦科惡性腫瘤術后，西醫稱之為下肢淋巴水腫，是盆腔淋巴結清掃切除術后的常見并發癥之一[1]。是由于手術過程中破壞淋巴管網，造成淋巴液在淋巴管中回流不暢，滯留于下肢皮膚及組織中而引起的軟組織非凹陷性水腫。日久病情加重，皮膚變堅韌，猶如大象皮。在中醫學中被稱為“象皮腫”或“象皮腿”。輕者隨著側支循環的建立而緩解，嚴重者可導致下肢功能障礙、下肢大關節活動逐漸受到限制，導致行動不便，反復感染、外觀異常和乏力，對患者的生活質量造成嚴重的影響[2]。在治療方面，現代醫學沒有特效的藥物，常以低彈性繃帶或彈力襪加壓包扎為主，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3]。

熊老師認為，該案患者左下肢“象皮腿”繼發于子宮內膜癌術后，由于手術耗損正氣，致氣血虧虛，無力推動血行，加之手術損傷脈絡，瘀血與水濕互結停留于下肢而成疼痛、麻木、腫脹之癥。故治療當以益氣活血、逐瘀通絡、利水消腫為法。補陽還五湯出自清代名醫王清任的《醫林改錯》，以氣虛血瘀而立論，認為“元氣既虛，必不能達于血管，血管無氣，必停留而瘀[4]。”具有益氣活血、逐瘀通絡之功，是治療氣虛血瘀型半身不遂、口眼歪斜、舌謇語澀之名方。防己茯苓湯出自《金匱要略·水氣病脈證并治第十四》：“皮水為病，四肢腫，水氣在皮膚中，四肢聶聶動，防己茯苓湯主之。”血不利化為水，“腰以下腫，當利小便”，故治療以利水通瘀為大法，可兼顧補氣，此即為防己茯苓湯的組方原則。補陽還五湯以氣虛血瘀為立方之旨，防己茯苓湯以利水通瘀益氣而立論，補陽還五湯合防己茯苓湯與本案之方證甚為合拍。更加五加皮除濕通絡，水蛭粉、澤蘭活血逐瘀。二診針對患者麻木之癥加木瓜以舒筋活絡。諸藥合用，共奏益氣活血、逐瘀通絡、利水消腫之效，全方消補兼施，相得益彰，故療效卓著。

2 鼻咽癌放療后口咽干燥癥醫案

陳某，男，50歲。2018年11月14日初診。患者因“鼻咽癌放療后1年余，口咽干燥半年”就診。患者于1年前行鼻咽癌放療后出現口鼻咽喉干燥不適，飲不解渴，食不知味，反復發作口腔潰瘍，西醫診斷為放療后口咽干燥癥，予以復方硼砂漱口液、康復新液、醫用雙氧水等漱口，一天含漱數十次而不見起色，遂由病友延至熊教授處求助于中醫治療。刻見：口干口粘咽干，飲不解渴，口腔潰瘍，鼻干，干咳少痰，納差，大便干結，神疲乏力。舌光紅少苔脈細數。中醫診斷為口瘡，辨證屬熱毒傷陰，治以滋陰清熱、解毒利濕為法，方用甘露飲加減，藥用：西洋參8 g，麥冬20 g，天冬10 g，天花粉15 g，黃芩10 g，石斛10 g，生地黃10 g，熟地黃10 g，白花蛇舌草15 g，炙枇杷葉10 g，甘草6 g。20劑，水煎服，日1劑，日2次。2018年11月14日復診，患者諸癥減輕，口腔潰瘍已愈。效不更方，原方繼服50余劑遂告痊愈。

按：口咽干燥癥是鼻咽癌、舌癌、腮腺癌等頭頸部惡性腫瘤放療后常見的不良反應，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但目前西醫臨床有效治療手段較為欠缺，常以口腔含漱液、滴鼻劑以暫時緩解口咽鼻腔局部癥狀[5]。熊教授指出，放療之后，常見化熱傷津之候，類似于中醫的“火毒”之邪，鼻咽癌放療過程中熱邪耗傷人體津液，使口咽鼻等黏膜組織失于濡養，多表現為咽干，口干，喜飲，咽部疼痛，甚至出現牙齦腫痛，難以正常飲食， 或出現惡心嘔吐，干咳，倦怠乏力，失眠多夢，頭暈目眩， 消瘦， 精神疲乏等癥狀。如不積極治療，口咽鼻腔干燥持續時間長，則可進一步誘發牙齦腫痛、味覺障礙、嗅覺異常、吞咽困難等，甚至成為患者放療中斷或治療失敗的限制性因素。熊教授認為，肺開竅于鼻，而口咽為胃之門戶，放療及化療之后所出現的口鼻咽喉干燥癥，其病變涉及肺、胃等臟腑，故治療當以養胃陰、潤肺燥，養陰生津、清熱解毒為法。

3 乳腺癌術后疲勞綜合征醫案

周某，女，48歲。2018年9月10日初診。患者因“左乳腺癌術后兩年余，乏力氣短半年余”就診。患者兩年前在某綜合醫院行左乳腺癌根治術，術后又行放療、化療及內分泌治療。近半年來，患者出現精神疲乏、體力下降，稍一活動便覺勞累。因擔心腫瘤復發轉移，憂心忡忡，遂到醫院行全面復查，各項指標均未見異常。遂求助于中醫調治。刻見：精神疲乏，心悸氣短，乏力，動則尤甚，納差，心煩易怒，右乳結節疼痛，舌質暗淡苔薄白脈細。中醫辨證屬氣血虧虛、痰濁凝聚、肝氣郁結，治宜益氣養血、化痰降濁、疏肝解郁，方用香貝養榮湯加味，藥用：西洋參8 g，炒白術10 g，茯苓15 g，陳皮10 g，桔梗10 g，當歸6 g，白芍10 g，熟地黃10 g，川芎6 g，香附15 g，浙貝母30 g，白花蛇舌草15 g，甘草6 g。20劑，水煎服，每日1劑。2018年9月30日二診，患者感到精神明顯好轉，全身乏力不適癥狀明顯減輕，訴活動后腰酸，下肢乏力，遂以原方加川牛膝20 g，續斷20 g，30劑。一月后患者電話告知：精神佳，納食睡眠正常，已能從事常規家務勞動，彩超示右乳腺結節亦消失。

按語：乳腺癌是嚴重危害女性健康的一種惡性腫瘤，乳腺癌術后疲勞綜合征繼發于手術、放化療、內分泌等治療后，是一種持續的主觀上的疲勞和不適感，其臨床癥狀主要包括精神疲乏、嗜睡、睡眠質量差、抑郁、健忘、食欲不振、胃腸道不適、記憶力減退、焦慮、反應遲鈍等身體上和心理上的一系列不適感。與乳腺癌本身及乳腺癌的相關治療有密切的關系，嚴重影響患者的身心健康和生活質量。由于乳腺癌術后疲勞綜合征的病因學、病理生理學機制尚不十分明確，現代醫學尚無確切有效的治療措施[7-8]。熊教授認為，乳腺癌術后疲勞綜合征屬中醫“虛勞”范疇。病變涉及五臟六腑，患者氣、血、陰、陽相對不足，痰濁、瘀血、肝郁、熱毒等邪氣膠著搏結，形成本虛標實，虛實相兼的病機特點。五臟失養、氣血不足、清陽不升、濁陰不降、肝郁氣滯是導致乳腺癌術后疲勞綜合征的根本原因。因此治療當以益氣養血、化痰降濁、疏肝解郁為法。香貝養榮湯出自《醫宗金鑒》，原為治療肝經郁結、氣血凝滯經絡之石疽而設[9]。熊教授不囿于此，有是證便用是方。該案患者之疲勞綜合征氣血虧虛、痰濁、肝郁互見，與香貝養榮湯之方證相符，故以香貝養榮湯化裁用之。

4 肺癌術后放射性肺炎醫案

程某，男，68歲。2018年11月7日初診。患者因“右肺癌術后放療后半年余咳嗽2月余”就診。患者于半年前在外院確診為右肺中分化鱗癌，隨即行手術及放療。近兩個月來，患者出現咳嗽咯痰胸悶不適，咳甚則痰中帶血，西醫診斷為放射性肺炎，住院行抗炎、止血治療一月有余而不見咳嗽有停止之勢，患者心灰意冷，遂來熊教授處尋求中醫治療。診見：咳嗽咯黃色黏痰，痰中帶血，胸悶不適，偶有胸痛，大便干，舌質紅苔黃膩脈滑數。中醫辨證屬痰熱阻肺、肺氣失宣，治宜清熱化痰、宣肺止咳，方以桑貝止嗽散、小陷胸湯合黛蛤散化裁，藥用：桑白皮15 g，浙貝母30 g，苦杏仁10 g，桔梗10 g，炙紫菀10 g，百部10 g，白前10 g，陳皮10 g，白花蛇舌草15 g，黃連5 g，炒瓜殼6 g，法半夏6 g，青黛粉8 g，海蛤粉15 g，田七片15 g，甘草6 g，白及片10 g，梔子炭6 g，30劑，水煎服，每日1劑，日兩次。2018年12月5日二診：患者訴服藥后咳嗽明顯減輕，黃痰較易咯出，痰中帶血已止，胸悶胸痛不適癥狀減輕，舌質紅，苔黃略厚，脈滑數。上方去田七片、白及片、梔子炭，加矮地茶10 g，20劑。2018年12月26日三診：患者咳嗽大減，偶咳少許黃痰，納可，二便尚調。以上方繼服半月而愈。

按：放射性肺炎是胸部惡性腫瘤放療的常見并發癥，臨床主要表現為咳嗽、咯痰、咯血、氣喘、胸悶胸痛癥狀，其病程遷延反復、纏綿難愈。西醫常規治療主要是使用大劑量抗生素加腎上腺皮質激素等，但療效并不理想，且副作用較大[10]。熊教授認為，此病人表現咳嗽、吐黃痰、痰中帶血，且舌苔黃膩、脈滑數，顯為痰熱阻肺之證。因此治療當以清熱化痰、宣肺止咳為法。 止嗽散乃清代醫家程鐘齡所著《醫學心悟》中之名方，程氏論及此方時云：“蓋肺屬金，畏火者也，過熱則咳[11]。”小陷胸湯出自《傷寒論》：“小結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則痛，脈浮滑者，小陷胸湯主之。” 由黃連、半夏、瓜蔞實三藥組成，有清熱化痰、寬胸散結之功，原為傷寒表證誤下，邪熱內陷，與痰熱結于心下之小結胸證而設。因其具有清熱化痰、寬胸散結之功，臨床廣泛應用于各種證屬痰熱互結胸部疾患的治療。該案放射性肺炎患者，既見痰熱互結之小陷胸湯證，又見肺氣失宣之止嗽散證，故熊老師以小陷胸湯合止嗽散而用之，更加桑白皮、浙貝母、苦杏仁清熱化痰，潤肺止咳，并合用黛蛤散瀉火清肺化痰。方證相符，故取速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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