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與信任

李唐 萬全

根據聯合國安理會有關決議和中央軍委命令，2008年12月26日，南海艦隊三艘軍艦武漢艦、海口艦和微山湖艦啟航遠赴亞丁灣、索馬里海域，執行護航任務。

護航·從A點到B點并不簡單

南海艦隊司令部作戰處計劃辦主任梁煒急得眼睛通紅。

2008年12月中旬，海軍給南海艦隊下達了護航預先號令。作戰處長姚俊彪要求梁煒10天之內拿出一套完整的護航兵力行動方案。

“亞丁灣，海盜，護航……”梁煒真急了，上級的任務只有半頁紙，全是條目式的內容，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這是中國首次使用軍事力量赴海外維護國家戰略利益，首次組織海上作戰力量赴海外履行國際人道主義義務，首次在遠海保護重要運輸線安全……

面對一個又一個“首次”，梁煒一籌莫展。他睡不著，拉著一個參謀起草方案。兵力怎么組成？航線怎么確定？武器怎么配置？護航方式怎么制定？與海盜交火怎么辦？連續熬了幾個通宵，他們把問號一個個拉直，終于拿出了方案。

走出辦公室，梁煒眼睛全是血絲。“你是要眼睛，還是要執行護航任務？”軍醫提醒他，必須休息。

梁煒顧不了那么多，還是隨艦隊機關人員前出至某驅逐艦支隊。他發現，因連續熬夜勞累而眼睛通紅的遠不止他一個。

2009年1月6日，編隊抵達亞丁灣，正式開始護航。梁煒他們擬制的龐大方案，被濃縮成了凝練的“從A點到B點”。

A、B兩點分別位于亞丁灣東口和西口，是海軍艦艇編隊與被護船舶的會合區。兩點之間相距590余海里。

十年來，中國海軍護航艦艇絕大多數時間就在這兩點之間往返穿梭，為中外船舶實施伴隨護航。這也是最常用、最基本的護航方式。

但是，隨著海盜活動海域、目標對象、襲擊方式的不斷變化，各批護航編隊不斷改進和創新護航組織指揮模式。

在安全警戒上，重點突出晨昏等高危時段、集結解護等高危海域、慢速低舷等高危船舶，采取適時提高反海盜部署等級、擴大直升機巡邏警戒范圍、艦艇前出接應或延伸護航等措施，提升安全防護級別。

在護航方式上，在伴隨護航的基礎上，針對不同被護船舶，視情采取隨船護衛、區域護航、接力護航等方式，優化兵力使用效率。

在目標識別上，綜合運用雷達偵察、目力警戒、光電觀測、技偵監控等手段，及早發現和判別目標。

在戰法運用上，靈活采取艦艇攔截外逼、小艇查證驅離、直升機臨空威懾、特戰隊員武裝示形、武力營救等手段，及時懾阻海盜襲擾。

在組訓模式上，各護航編隊緊貼護航實際，區分編隊指揮所、單艦、直升機組、特戰分隊等不同層次，分別開展針對性演練、戰術技術基礎訓練和戰斗應用訓練，全面提高應對遠海多種安全威脅的能力。

由此，從A點到B點變得并不簡單，護航效益也得到大幅提升。

當地時間2017年4月8日傍晚，第25批護航編隊接到歐盟通報：圖瓦盧籍OS35號貨船在亞丁灣索科特拉島西北海域遭海盜劫持，海盜數量不明。

玉林艦奉命前往營救，于9日凌晨發起營救行動，16名特戰隊員在艦載機空中掩護下乘小艇登上OS35號，成功抓捕了3名海盜，迅速將19名船員解救出安全艙，置于中國海軍的安全保護之下。

第27批護航編隊在返航回國途中航經幾內亞灣。他們針對海域陌生、海盜猖獗、商船眾多等實際，開展了4天4夜的連續機動巡航訓練，進一步拓展了護航海域，檢驗了長時間連續航行情況下應對海盜威脅的能力。

時針再回撥到十年前，那時的編隊叫“中國海軍護航編隊”，沒有批次概念。自2009年4月2日第二批編隊起航后，編隊便更名為“海軍首批護航編隊”。

名稱改變的那一刻，標志著中國海軍護航行動進入有序接替、常態運行的新階段。

十年來，中國海軍累計派出31批護航編隊、100艘次艦艇、67架直升機、2.6萬余名官兵執行護航任務，共為1198批6600余艘中外船舶護航，解救、接護和救助遇險船舶70余艘，持續保持著被護船舶和編隊自身的絕對安全。

擔當·中國海軍值得信賴

“我是中國海軍護航編隊，如需幫助，請在16頻道呼叫我。”這條以中英兩種語言播發的通告，每天在亞丁灣上空回響。對于航經該海域的中外船舶來說，早已不陌生。

2009年12月底，希臘船王弗蘭戈斯女兒掌管的納維奧斯公司“阿波羅”號商船在亞丁灣被海盜劫持，2010年2月下旬得到解救。應希臘方面請求，第4批護航編隊溫州艦和一架直升機成功將其接護至安全海域。5個月后，第5批護航編隊訪問希臘比雷埃夫斯港，85歲高齡的弗蘭戈斯專程來到廣州艦，感謝中國海軍護航編隊成功接護“阿波羅”號商船。他說：“海盜準備釋放公司被劫持的商船時，我們首先想到了中國海軍，因為中國海軍快速、高效、專業，是一支維護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

2014年初，馬航客機MH370失聯，牽動全國人民和國際社會的心。第17批護航編隊提前10天起航，赴澳大利亞以南海域執行搜尋任務。搜尋責任區海域約10萬平方公里。編隊官兵任勞任怨，將這一海域劃成“田”字格，在每一方格內展開拉網式搜索，不放過任何疑似目標。

2015年春，也門內戰爆發。第19批護航編隊奉命暫停護航，前往撤僑。從3月29日到4月7日，編隊臨沂艦、濰坊艦、微山湖艦連續作戰，先后輾轉3國4港1島，分5批將683名中國同胞和15個國家的279名外國公民安全撤離戰火紛飛的也門。為保障好撤離人員在軍艦上的起居飲食，護航官兵將有限的餐廳、床鋪都讓了出來，而自己食宿簡單，甚至在通道和衣而睡。這讓剛脫離險境的同胞和外國民眾熱淚盈眶。

海軍護航編隊先后為12艘世界糧食計劃署船舶護航。世界糧食計劃署專門給護航編隊發來電子郵件：“感謝中國海軍為運送國際人道主義援助物資船舶提供的周到服務。”

第16批編隊鹽城艦完成了7批敘利亞化學武器海運護航任務，聯合國禁止化學武器組織對中國海軍提供的巨大支持和展現的專業精神表示感謝。

國際海事組織授予中國海軍護航編隊“航運和人類特別服務獎”。

……

在帆檣林立的亞丁灣，高揚五星紅旗的中國海軍護航編隊，成為這一區域讓人信賴的一支和平力量。

一些國家的商船寧可等上兩三天，也要讓中國軍艦護航。

不少外國商船甚至從“國際推薦走廊”駛過來，申請加入中國海軍伴隨護航的隊伍，尋求保護。

有的外籍船舶先后十多次加入由中國海軍護航編隊。

在跟隨中國艦艇安全通過亞丁灣后，各國商船紛紛通過鳴笛、燈光、電子郵件和感謝信等方式表達謝意，有的還組織船員列隊向中國護航艦艇致敬。

十年來，中國海軍先后為3400艘外國船舶實施了護航，約占我護航船舶總數的51.5%；解救、接護的船舶中，外國船舶占50%左右。

十年來，中國海軍護航編隊著眼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維護海上運輸通道安全的國際義務，加強國際交流和務實合作，與美盟151特混艦隊、歐盟465特混艦隊、北約508特混特混艦隊建立信息共享機制和指揮官會面制度，組織護航指揮官會面交流20余次；與俄羅斯等20余個國家護航艦艇展開聯合護航、反海盜、國際人道主義救援演練；與荷蘭海軍艦艇進行互派軍官駐艦考察。

十年來，中國海軍護航編隊逐步建立了結合護航任務組織艦艇友好訪問的新機制，先后103次出訪3大洋6大洲的63個國家。第20批護航編隊在結束護航任務后環球訪問了16國18港。

歷練·青年才俊接受大風大浪洗禮

“當時我們面臨的都是新情況新問題，總感覺心里沒底，每天都壓力山大。”原南海艦隊司令部航海業務長張超談起首批護航的緊張場面，至今依舊歷歷在目。

“第二次護航時，我就淡定多了。”后來，張超執行第6批護航任務，航海方面即便遇到更為復雜情況，他都能輕松應對，游刃有余。

和張超一樣，從第5批護航編隊開始，許多官兵已是多次來到亞丁灣。他們表情里，沒有了初來乍到時的緊張和不安，反而多了幾分淡定和從容。

十年常態化護航錘煉，官兵們能力素質的不斷提高。

2018年12月9日，第31批護航編隊從湛江軍港啟航，率隊出征的，是海軍某基地參謀長邵曙光、某基地政治工作部主任張家柬。

十年來，海軍護航編隊指揮員職級在逐漸變小，且更趨于年輕化。

起初，編隊指揮員是艦隊副司令員、政治部副主任，都是軍職領導干部。從第8批編隊開始，像邵曙光、張家柬這樣的正師職領導成為了編隊指揮員。此后，師職領導擔任編隊指揮員的越來越多。第29批編隊兩名指揮員均是師職領導。

派年輕指揮員指揮來自不同單位的護航兵力，反映了中國海軍的日益自信、領導干部的日益成熟。

大風大浪，遠海大洋，為海軍官兵成長進步提供了最佳鍛煉平臺。

海軍黨委在精簡護航人員的基礎上，重點安排綜合素質好、發展潛力大的師團級指揮軍官和機關參謀人員輪流參加，讓他們在多國軍艦云集、海盜活動猖獗、環境異常復雜的國際水域開闊視野，經受苦與樂、生與死的考驗，進一步增強帶領部隊遂行多樣化軍事任務的能力。

護航行動，既摔打干部，更磨礪戰士。最明顯的是，官兵的國際化素養有了質的飛躍。

衡陽艦艦長周智峰執行過兩次護航任務。他表示，以前艦上英語值班部位需要專業翻譯，現在本艦年輕官兵就能勝任翻譯任務。

來自內蒙古大草原的女兵邊爽說，去亞丁灣走一圈回來，才明白什么叫國際義務和大國擔當，對建成世界一流海軍的緊迫感有了更加形象直觀的認識。

衡陽艦操舵班長蔡民，執行了第4、第5、第13、第25批護航任務，隨艦訪問了亞非歐20個國家。“一次護航，終生受益。踏入深藍，與世界接軌，才能快速提高我們的能力。”

當兵前連音標都認不全的他，通過部隊幫學和自學，如今能較為熟練地使用英語。他自信地說：“走在國外大街上，交流不成問題。”

海政干部局、兵員和文職人員局的統計顯示，護航十年，歷經深藍大洋萬里風濤的“加鋼淬火”，一大批優秀人才脫穎而出—

30余名師職領導成長為將軍；200余名艦長、政委歷練了指揮能力，許多走上支隊主官崗位；80多名艦載機長練硬了“翅膀”；500多名艦艇部門長、教導員獲得快速成長，當上了艦領導；百余名科技干部鉚在護航一線，收獲了研究碩果；1000多名士官成為技術“大拿”或艦艇的“龍骨”，50%以上獲全軍優秀士官人才獎。

那個曾經急紅了眼的梁煒，一年多前已就任海軍某基地參謀長，晉升為正師職。

2018年8月，海口艦政委鄒琰和艦長樊繼功一起，從中宣部領導手中接過了“時代楷模”獎牌和證書。2018年，“海軍護航先鋒艦”海口艦被中宣部樹為全國重大典型。

艦艇的榮耀，個人的成長，都是護航在新時代烙下的印記。

滴水見太陽。十年漫漫護航路，透過其中的人和事，能看到一個軍種的轉型發展、一群水兵的青春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