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的再次誕生

CARINACHOCAN　YUANBING

連衣裙（Louis Vuitton）

吊帶裙（Wixson Paris）

不管是音樂創作還是演戲，我總是會借鑒自己的經歷—從家庭狀況到情感關系，從悲傷到喜悅，有笑有淚。我從中獲取靈感，創造出美麗的迪斯科鏡球，上面有裂痕，但也不影響它的絢麗和光彩。

“我覺得自己還是個腹中胎兒。”Lady Gaga說。她身穿Ala?a黑色長裙，搭配一條寬腰帶，腳上的高跟鞋鞋跟又細又長。濃密的睫毛，深色的眼眉，微微卷起的白金色長發勾勒出臉的輪廓—她看上去美極了，簡直完美。這個造型活脫脫就是電影大師安東尼奧尼作品中的意大利影星莫尼卡·維蒂，或者是身材稍矮一些、頭發染成金色的索菲亞·羅蘭。她說自己像腹中胎兒，意思是她覺得自己還只是個剛起步的藝人，不管她的日程表上有什么計劃，目前只完成了其中一部分。但是想想看她這10年來的收獲，我實在是很難理解這樣的想法。

就在10年前，Lady Gaga發行了第一張個人專輯《名聲》（The Fame）。似乎就在那么一眨眼時間，原本那個苦于生計的滑稽戲演員、那個混跡于紐約各大夜店的普通青年，就這樣完成華麗的轉變，成為全球現象級的流行巨星。之后，她一共發行了5張錄音室專輯、一張原聲大碟和18張單曲;登上過“超級碗”中場秀的舞臺，攬下6座艾美獎，還摘下了金球獎視后桂冠。當然，她還做了不少其他的事：獲得各類時尚大獎、與不同知名音樂人合作，還攜手年過九旬的傳奇爵士歌手托尼·班奈特獻上二重唱。兩年前，她正在為Netflix拍攝自己的紀錄片《Gaga：5尺2寸》（Gaga：Five Foot Two）時，接到了一個令人難以拒絕的邀約：搭檔布萊德利·庫珀，擔任新版電影《一個明星的誕生》（A Staris Born）的女主角，重新演繹珍妮·蓋諾、朱迪·嘉蘭和芭芭拉·史翠珊演繹過的經典角色。能把這般成就定義為“剛起步”，大概也就Lady Gaga一人了。

在這次采訪的幾天后，Lady Gaga出現在《一個明星的誕生》在威尼斯電影節上的首映禮。這次的紅毯戰袍是Valentino2018秋冬高定禮服，渾身上下裝點著淡粉色的鴕鳥羽毛。試映過半，一道閃電意外地中斷了電影的放映。這段小插曲并沒有造成什么影響，現場觀眾在電影結束后起立鼓掌8分鐘之久，隨后在各大網站上給出極高的評價。其實早在2016年，Lady Gaga就憑借《美國恐怖故事：旅館》贏得了當年金球獎迷你劇/電視電影類最佳女主角獎。她在獲獎感言中提到，其實在成為歌手前她就想當演員，只不過音樂事業更早一步打開了局面。如今她的表演實力也得到了肯定，很難想象她下一步又要征服哪一片新的領域。火星移民？有可能。或者開發一輛會飛的汽車？

我有幸走進Lady Gaga的家，在廚房里和她聊聊天。這處別墅占地6英畝，地中海風格的設計清新脫俗。院子里有一間可飼養8匹馬的馬廄、一個馬術場、一條保齡球道，還有一個海水泳池。從屋子里向外望去，太平洋的海景盡收眼底。房子里面也比你想象中要傳統許多，更像是一個叫史蒂芬妮·杰爾馬諾塔（Stefani Germanotta，Lady Gaga的本名）的人住的地方，而不是那個穿生肉裝去參加頒獎禮的出位藝術家的住所。法式鄉村風格的沙發上搭著條小被子，壁爐的一邊是電視，另一邊掛著朱迪·嘉蘭版《一個明星的誕生》的電影海報—來自Gaga的男友、CAA經紀公司經紀人克里斯蒂安·卡里諾。

作為女性，Lady Gaga是個甜心，但作為音樂人，她就是臺機器。與她面對面，你會發現她熱情又有所保留，親切卻小心翼翼，看上去激情四射，實則異常冷靜。房間里擠滿了人—助手、經紀人，還有從紐約前來看望她的母親。“我們長得像嗎？”在介紹我和她母親認識時，Lady Gaga這樣問道。是的，她們非常相像。

眼下這一切的起源，也許要追溯到Lady Gaga14歲那一年。當時，她正在曼哈頓西區一家精品店里邊買東西邊哼歌，一個銷售男孩走過來，把他叔叔的電話給了Gaga。那就是聲樂老師唐·勞倫斯，被Lady Gaga稱為她“音樂生涯的主動脈”的人。從此，勞倫斯開始從他的工作安排中擠出時間給Gaga上課。

“我們都很喜歡對方，所以上課時經常會聊一些有的沒的。有一天，我談起了自己的顧慮。”Gaga回憶道，“我跟他說，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了，我見了不少娛樂經紀人，登門拜訪了很多人，只是想讓他們聽聽我用卡式錄音機錄制的試音唱片。勞倫斯聽了安慰我說，房間里有100個人，就算99個人都不相信你也無所謂，因為你只需要一個人。”高中畢業后，Gaga被紐約大學提斯克藝術學院（Tisch School of the Arts）的專業音樂劇訓練項目“CAP21”錄取，但入學一年就輟了學。“我決定開口說‘對不起，爸爸媽媽’，然后去紐約下東區當一個窮困潦倒的表演者。”那段時間，她甚至會假裝是自己的經紀人，給各家俱樂部打電話。每次換一個表演場地，她還要親自搬運鋼琴。有一回她在一家爵士樂酒吧唱歌，現場的一群大學生非常吵鬧，她一怒之下脫下外衣，只穿著內衣繼續演出，成功吸引了他們的注意。這一刻，是她事業的轉折點—她開始明白引人矚目的重要性。

除了作為歌手、作曲人和演員的才華，Lady Gaga天生還擁有這種獲得名聲的才能。正是這種才能，讓她一躍成為全球矚目的明星。當Gaga決定成為一名藝人之后，她的信念從未動搖過。事業早期她就認識到自身的局限性：那個出身傳統天主教家庭的女孩史蒂芬妮·杰爾馬諾塔，也許能憑借才華取得一定程度的成功，但只有Lady Gaga這樣一個獨特而成熟的個體才能在世界舞臺上一炮而紅。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Lady Gaga后來甚至用“名聲”命名了一張唱片、一首單曲和一款香水。而名聲，也是《一個明星的誕生》這部電影最重要的落腳點。

事業進入第2個10年，Lady Gaga正在歷經自我的重生。轉型電影巨星的Gaga，成為《一個明星的誕生》的最大亮點。她在影片中貢獻了稍顯青澀卻真誠動人的演技，她所扮演的艾利（Ally）身上那種脆弱和無助的特質，讓人忍不住回想起某些時刻的Gaga本人：比如在專輯《Joanne》里的她，在《周六夜現場》里調侃自己的她，以及穿著運動褲出鏡的紀錄片里的她。這種脆弱，讓影片中的人物多了幾分觸手可及的真實感。

“在艾利身上，可以看到我的過去。但是我盡量不讓她變得完全像我。（這個角色）就像一段樂曲，應該是兩個人的和弦。”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有巨星在誕生，人們也永遠都對此充滿了興趣，因此這是1937年以來《一個明星的誕生》拍過的第4個版本了。Gaga扮演的艾利才華橫溢，卻一直沒能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在音樂圈，沒有人相信她會成功，都說她的外形不適合“。艾利是一個抑郁消沉的女孩兒，在餐廳打工。在家，她要照顧父親;在餐廳，還要照顧那些一大早就來吃飯的司機。事實上，她完全放棄了自己的音樂生涯。”直到布萊德利·庫珀扮演的搖滾明星杰克遜·緬因（Jackson Maine）出現，給她帶來了愛情，也把她帶進音樂圈，最終成為一代巨星。

女主角艾利是一名富有音樂才華和夢想的草根女孩，卻困于生計只能在餐廳里當招待。男主角杰克遜是當紅的鄉村搖滾歌手，有藥癮和酗酒的陋習，并且在演唱中長期不戴耳塞導致聽力受損。兩人在一家變裝俱樂部里一見鐘情，杰克遜還在第二天的演唱會上讓艾利作為嘉賓上臺獻唱。自此，艾利獲得了更多成名的機會，不僅迅速走紅，還獲得了格萊美獎。而在新的巨星誕生的同時，另一位巨星卻悄然隕落。

此前，《一個明星的誕生》曾在1937年、1954年和1976年先后3次被搬上大銀幕，各個版本均由當時的巨星出演，并多次獲得奧斯卡最佳男女主角和最佳原創音樂提名。2018版《一個明星的誕生》由布萊德利·庫珀身兼導演、編劇、制片人和主演，流行音樂天后Lady Gaga主演并包辦電影原聲音樂，影片中所有的歌曲都是拍攝時現場演唱和錄音而成。

艾利和杰克遜的戲劇性會面是在一家變裝俱樂部，而Lady Gaga和布萊德利·庫珀第一次見面則是在《周六夜現場》后臺。不過直到2016年Lady Gaga在Facebook前總裁肖恩·帕克的慈善晚宴上獻唱，他們才注意到對方。當時Gaga的工作人員提醒她，庫珀也參加了那場晚宴，而且他正在為《一個明星的誕生》物色女主角。Lady Gaga清楚地知道，她想要這個角色。那天，她在晚宴上獻唱《玫瑰人生》，庫珀當場就迷上了她。后來這首歌也出現在了電影中，就是杰克遜第一次看艾利在臺上演出的曲目。

庫珀回憶起那晚時說：“太震撼了！我給她的經紀人打電話，問’我能不能跟她見一面？’第二天，我接到回話，她說好的。我開車去了她家，然后一切都水到渠成了。”Gaga也說，他們之間可以說是一拍即合：“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待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在為他做意大利面了。我們有說有笑，他還問我愿不愿意與他合唱一首叫做《午夜特快》（Midnight Special）的歌。我打印了歌譜，放在鋼琴上，感覺緊張極了。我按照樂譜彈起鋼琴，開始唱歌。剛聽到布萊德利聲音的一刻，我便停止了演奏。我說，‘天哪，布萊德利，你是個會唱歌的人！’太難以置信了。”

確定由Lady Gaga擔任電影的女主角后，庫珀和編劇埃里克·菲特斯立刻開始了劇本創作，而Gaga負責電影原聲的創作“。劇本就是為她而寫的，為了讓她好好地唱歌。我問了她很多很多問題，在她的答案中又發掘出很多信息。這一切，共同創造了艾利這個人物。”庫珀接著說：“創作的過程很痛苦，那段時間我們都很脆弱。但是我相信她，相信她的魔力。有時候我們有的只是一種感覺，但最后我們的想法慢慢變成了現實。這就是我們的拍攝過程。”

Lady Gaga最忘不了的是電影開拍后的第一場戲。“那是在一家墨西哥餐廳，布萊德利拿了些玉米餅放在桌上。他說了幾句話，劇本上根本就沒有，我當時不知所措，只能按劇本說了自己的臺詞。之后他又說了些別的什么，我依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我原以為只要照本宣科就好了！布萊德利發現我無法擺脫劇本，便問我：’你還好嗎？’我哭了。”

之后，Gaga學會了把注意力從臺詞轉移到故事本身上來。拍攝演唱會場景時，Gaga成了劇組里最有經驗的人：“我們合唱了《淺灘》（Shallow）。布萊德利把我拉上臺時，我沒有覺得‘我是個新人歌手’，我跟自己說，‘作為演員，你還沒有成功’。”

圍繞著“成名的代價”這一經典主題，《一個明星的誕生》80年來經久不衰，被不斷翻拍。你可以從中看見一個平凡人迫不得已去變得不平凡時遭受的一切：身體和精神的創傷、沉重的明星光環，以及資本主義對個體的剝削。作為藝術家，Lady Gaga對世界的感知更敏感：她有個19歲時就因病去世的姑姑，以及難以逃離的家族遺傳病夢魘;她遭受過校園霸凌和性侵事件，內心埋藏著心理創傷;而髖部手術又讓她忍受全身慢性疼痛的折磨。

如果你看過Lady Gaga的紀錄片，就一定還記得片中最感人的場景：在Gaga為超級碗中場秀做準備時，她竟有一絲的傷感，“我非常期待這場演出，但是我無法不去想，在我賣出1000萬張唱片時，我失去了馬特（馬特·威廉姆斯，前男友兼前造型師）;賣出3000萬張唱片時，我失去了盧克（盧克·卡爾，前男友）;我去拍了部電影，從此失去了泰勒（泰勒·金尼，前未婚夫）。這就像個詛咒。我已經心碎了3次。”

從某種意義上說，痛苦也是一種積淀，在痛苦的土壤中才能誕生最美好的作品“。不管是音樂創作還是演戲，我總是會借鑒自己的經歷—從家庭狀況到情感關系，從悲傷到喜悅，有笑有淚。我從中獲取靈感，創造出美麗的迪斯科鏡球，上面有裂痕，但也不影響它的絢麗和光彩。”

演完這部電影，Gaga也對“名聲”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在電影的開頭，你能看到杰克遜嗑藥、酗酒，在舞臺上不停奔跑跳躍，煽動全場觀眾的情緒，直到最后一個重低音給演出畫上句號。演出結束后，他坐上加長轎車。車門外面是閃爍的聚光燈，門里面卻寂靜無聲。作為一個歌手，這也正是我的親身感受。

在舞臺上，你盡興演出，又唱又跳，臺下有2萬人為你尖叫。當演出結束后，身邊鴉雀無聲。這種落差，令人極為傷感。”

連衣裙（Christopher Kane）

貝雷帽（Eric Javits）

項鏈、手鐲（均為Tiffany & Co.）

戒指、長靴（私人物品）

“成功，考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她接著說，“考驗你的家人、你的友情。這就是出名的代價。”她又補充道：“音樂創作也好，演戲也罷，我無法不去回憶，甚至是利用自己內心深處的悲傷。我的意思是，還有更好的地方來安放這些情緒嗎？不去回憶、不去利用，也就毫無益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