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遙遠的雨季

七戒

南方小鎮連綿的梅雨，對北方來的女孩小潔來說，已經習慣了。還是當飯店服務員，巧合的是，還是賣包子。南方的包子和北方的包子口味很不同，以后，慢慢習慣吧。

早餐時間過后，店里很清閑，小潔透過玻璃窗看著窗外的落雨。窗玻璃上，兩顆雨滴碰到一起，變成更大的一顆，繼續向下滾動，然后撞碎在窗框上……

小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北方小城的包子鋪，她來南方之前就是在那兒打工。

那是新開不久的包子鋪……

環境不錯，落地窗很敞亮。雪白的墻壁上掛著齊白石的畫。當然，都是高仿的，不可能是真跡。

環境好，不等于生意就好。每天只能賣出幾屜包子。老板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單身女人，雇了男女兩個店員，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男店員叫大鎖，是廚師；女店員就是小潔，負責招呼客人、開票并打掃衛生。

店里沒啥事的時候，老板娘就獨自“萎”在吧臺里，看電視，追劇，看到動情處，居然眼淚嘩嘩的。大鎖呢，就招呼小潔聯手打手機游戲。贏了，倆人就擊掌，興奮地喊“哦耶”；輸了，大鎖說：“這一局我的呂布沒玩好，再來。相信我，下一局我肯定保護好你的貂蟬。”

游戲打累了，大鎖就和小潔閑聊，也沒啥重要話題，東拉西扯。大鎖話多，小潔言語金貴。

大鎖說：“這個店生意不好，時間長了不是好事。”小潔說：“老板娘不愁，你愁啥？吃飯的人少，咱就賺個清閑。”大鎖說：“你說就這么混日子，有意思嗎？”小潔說：“干啥有意思？先干著唄，反正是按月算工資……”

日子一天一天挨過去，轉眼到了北方的雨季。北方的雨季，雨也不是隨便下的。一天，外面終于下雨了。北方的雨來得急，越下越大。透過窗玻璃看外面的世界，模模糊糊的。大鎖用手機給小潔發微信：“晚上收工后，請你去看電影？”小潔微信問：“看啥電影？”大鎖回：“《前任》。”小潔說：“算了，不想看。”大鎖說：“要不，請你去吃麻辣小龍蝦吧。”小潔回：“這還差不多，讓你破費了，嘻嘻。”

如果說大鎖和小潔在談戀愛，就錯了。大鎖和小潔都知道對方有對象。大鎖的對象在另一座城市里讀大學；小潔的對象在外省打工。對于未來，大鎖和小潔都沒有底。

黃昏時分，外面的雨更大了，街道上的積水很深了。

正在看電視的老板娘接了一個電話，突然對著電話大罵：“你還是個人不？畜生不如！孩子不到十八歲你就不拿撫養費了？我搞破鞋？你不在外面包二奶三奶我能搞破鞋嗎？到底是誰出軌在先的，你個王八蛋玩意兒給我說說……”

大鎖和小潔坐的地方雖然離老板娘有些遠，但老板娘的大嗓門兒還是難以忍受，盡管不是第一次了。

大鎖撇撇嘴，起身看墻上的“齊白石”。

大鎖指著畫上的某一處問小潔：“你說，老齊這只蝦，為啥只畫了一半，另一半扎在淤泥里？”

小潔：“是因為當時買畫的人，銀子沒給足，老齊不做賠錢買賣。”

大鎖：“厲害哦，這個典故你也知道啊，真不賴。”

小潔：“俺也讀過幾天書，有點兒墨水。我覺得吧，我就是那半只蝦，你呢？”

大鎖愣怔三秒，盯著小潔的臉說：“我就是你看不見的扎在淤泥里的那一段。”

…………

突然，門被撞開。兩個蒙面男人持刀沖進店里，嘴里大喊：“打劫！都不許亂動，誰動就干死誰……”

大鎖被歹徒刺死后，包子鋪也就關門了。媒體上把大鎖鼓吹成英雄。小潔知道，如果歹徒僅僅搶錢而不是要侮辱她，大鎖也不會抓起椅子和他們拼命……但是小潔知道，她不愛大鎖。如果大鎖沒有死，她會和大鎖上床。想到上床，小潔的臉，因為羞澀，陡然紅了起來。但是大鎖死了，她必須遠遠地離開北方小城。對于自己那個在外省打工的所謂對象，也很久沒有聯系了……

“小潔，有客人來了，你在發什么呆？！”老板的聲音裹著些許不滿，傳到了小潔的耳朵里。

“哦，知道了。”小潔答應著，急急地站起來，卻把身邊桌子上一只玻璃杯碰落在地，一下子摔得粉碎……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