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葡萄

鐘煒靜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夏天。

每每路過擺滿各種各樣水果的水果店時，我總會放慢腳步，希望能再次遇見記憶中的那抹碧綠——水葡萄。

還記得童年時每個炎熱的夏天，蟬鳴陣陣，熱浪滾滾。我跟隨著大人的腳步，回到了僻靜的村莊，走進了水葡萄樹下的陰涼。水葡萄樹枝繁葉茂，抬頭只能望見一片深深淺淺的綠。在枝頭，掛著的青翠滾圓的果實便是水葡萄了。

太陽很大，但在枝葉的掩映之下，只有點點光斑得以散在地面之上。迎著陽光，父親和大伯舉起長長的棍子，向著枝葉深處探去。棍子在葉片間重重地撩了一下，伴隨著清脆的響聲，水葡萄從樹上掉落下來。

母親彎腰拾起一顆水葡萄，將其洗凈。我接過了帶著點點水珠的果實，只覺清香撲鼻，恍若帶來了陣陣的涼意。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水葡萄，汁水四溢，清爽的甜味充盈著唇齒間。巴掌大的水葡萄轉(zhuǎn)眼便進入我的胃里，頓時，身心充滿了快意與愉悅。

那時候，村子里有水塘，有大榕樹下伯伯嬸嬸們唱著悠揚的粵曲，還有屋后樹上的荔枝、龍眼，雖然都是夏天的水果，但我對水葡萄卻情有獨鐘。說不清是因為喜歡它獨特的清香、淡甜，還是因為童年幸福記憶中最深刻的場景，就是熱鬧的一大家人在水葡萄樹下歡聲笑語。水葡萄的清香甜美歷經(jīng)時間流逝，似乎仍然縈繞于我的身邊。

轉(zhuǎn)眼間，十年已過。曾經(jīng)郁郁蔥蔥的果樹早已消失，曾經(jīng)一同摘水果的親戚們也各散東西。

而水葡萄，似乎如短暫的幻影一般，在那以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在顏色艷麗而味道濃郁的一眾水果中，我再也不能找到清淡如水卻又格外甜美的水葡萄。曾經(jīng)與我一同品嘗這美味的親戚們也不復(fù)從前模樣……

久別重逢的他們，似乎早已褪去了最初的質(zhì)樸與單純，言行舉止間透露出精明與算計。他們不再愿意與我談?wù)撪l(xiāng)間淳樸的野味，轉(zhuǎn)而向我炫耀起了他們熱愛的燕窩魚翅。他們不愿意關(guān)注細(xì)微的美好，只愿追逐華麗的生活。在蟬鳴的伴奏下，我靜靜地聽著。夏日如期而至，只是物去人非，那段和親人朋友一同摘取、品嘗水葡萄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了。

正如水葡萄的甜美，需要細(xì)細(xì)地品味，需要慢慢地品嘗。快節(jié)奏的社會里，不知有多少人像品嘗水果一般，沉醉于單純直接濃郁的華麗，反而忽略了細(xì)小清淡的美好？又有多少人專注于自己的事業(yè)，卻忽略了與親人相聚的時光？有太多人已然忘記所謂的“小幸福”，身邊小小的幸福就如掩映在綠色葉叢中淡綠的水葡萄一般，在炎熱的夏天給予你不經(jīng)意的驚喜。

我又回到了曾經(jīng)長滿水葡萄的地方，失去了樹木的遮掩，陽光顯得格外刺眼。這里再也找不到那片陰涼。一幢幢高樓似乎代替了果樹在這生根發(fā)芽。眼前密集的高樓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這里從來沒有過果樹的蹤跡，那個充滿水葡萄香氣的夏天，不過是一個短暫的美夢罷了。充斥于視線每個角落的是匆匆而過的行人，川流不息的車輛，焦灼與煩悶隨著熱浪滾滾而來。他們將要去往何處？他們又將要在哪里停留？他們?yōu)楹尾荒苌晕⒎怕幌履_步，關(guān)注身邊細(xì)小的美好？

如今，摩天大樓肆意地擠占著自然的生長空間。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之上，不知有多少沉淀著歲月，承載著情感的樹木被連根拔起，有多少象征著鄉(xiāng)愁的舊房子被連片推倒？發(fā)展之勢自然是不可阻擋，但在每一個蓬勃生長的城市中，都應(yīng)該留給自然一點空間。如此一來，在明媚的春日才會有鮮花與你做伴;在炎炎夏日尚有密密樹蔭為你遮擋陽光;在金黃的秋日還會有不經(jīng)意落下的果實贈你驚喜;在孤寂的冬日仍有樹木給你希望。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經(jīng)過時間的沖刷，記憶中如翡翠般碧綠的水葡萄仍然像最初那般鮮艷，似乎沒有改變。縱使生活節(jié)奏再緊迫，步履匆匆間，水葡萄的清香仍然縈繞身邊，提醒我放慢腳步，放慢腳步，慢品身邊美好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