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明路上走出的“麻花大王”

程應峰

他，一生苦苦致力于發明，卻在不經意間旁逸斜出，因“麻花”得名，也因“麻花”而富，被譽為“中國麻花大王”。

他叫方福德，1955年出生于湖北崇陽縣路口橋邊。小時候盡管他學習成績優異，但因家里太窮，實在太需要干體力活的人，在讀到小學5年級時，就不得已輟學回家務工。

一年春耕，生產隊里的牛不是累倒、就是病倒，最后只有靠人力。方福德與高中畢業的族兄聊天：要是能請來公社的拖拉機耕田，那該多好啊！族兄說：“全公社上萬畝田，就一臺拖拉機，忙不過來呵。再說，機器也要休息啊，現在世界上還沒有人發明出‘永動機’?！?/p>

永動機？方福德心里一亮：如果有它，人們不就能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嗎？

就這樣，小學未畢業的他開始鼓搗“永動機”了。從1972年至1978年，他埋頭研制“永動機”。當他滿懷信心給中科院寄去自己的“永動機”圖紙和說明時被否定退回。他不服氣，再一次寄給華科大一位力學教授。教授沒有直接否定，而是給他寄來了4本力學書籍，附信鼓勵：“小小年紀就有這么大的志向，將來必成大器！建議復習參加高考，打好文化基礎，再搞發明創造。”

就這樣，大齡、高個、成熟，連小學都沒畢業的方福德，加入了高考復習的行列。1978年，他混跡于比他矮半截的初、高中生之中，憑著研制“永動機”的毅力向高考發起了沖擊。3年后，他考取了當地的師范學校。畢業后，在一所高中擔任物理老師。此后，他又相繼考上了湖北教育學院物理?？瓢?、武漢鋼鐵學院物理本科班，取得了?？坪捅究莆膽{。因為能力突出，不久，他被任命為副校長。即便如此，他業余時間仍然堅持自學，深埋在心中的理想開始發芽、生根、開花、結果，他的發明也一個接一個誕生。

90年代初，他毫不猶豫地辭去了公職，砸碎了自己的“鐵飯碗”，沉入自己放不下的發明世界。很快，他發明了“多用萬向防熱帽”“微型多用防熱傘”“無汽蒸煮系列設備”“內配自升吸管茶杯”“內配自升吸管包裝瓶罐”“電熱點煙器”“懸絲式電爐”“家庭煮飯全自動程控機”等10多個專利產品，成為名噪當地的“發明大王”。

有人說：“如果你不走研究‘永動機’的彎路，可能成果會更多。”方福德卻說：“未必，年輕時走點彎路，常常比走直路更有作用，這樣獲得的經驗是書本上學不到的，有利于后面方向性的學習，掌握的東西自然更多。”

此后，哪里有新產品、新技術展覽會，他就會帶著自己試制的樣品自費參加。雖然樣品受到許多專家和客商的好評，但在尋求合作生產廠家時，還是頗費周折。好不容易有一家開發公司愿意合作，投資建起了多用萬向遮陽遮雨防熱帽廠，并生產出第一批試制品，可產品在銷售市場連遭冷遇。最后，這家公司只好撤去投資，放棄生產。

心血付之東流，他沒有氣餒。很快他又重拾信心，背起行囊，南下闖蕩。

1995年他來到了深圳，一家電器產品企業老板看了他獲得的幾項專利后，極為賞識，聘他為技術開發工程師。這期間，他為這家公司改進了電熱水瓶的電路集成板，發明了“容器無水保護”專利產品，比日本松下的同類產品更先進，不結水垢，成本低廉。也就在這一年，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儲備了市場開發的本領，練就了搏擊市場風浪的膽略。他也自始至終沒有放下過心頭的念想，決心要將自己的發明創造轉化為生產力。

1996年秋，一輛由南向北的長途客車在一個站點停靠，此時坐在車上思緒綿綿的他，聽到了幾聲熟悉的鄉音：“麻花，白霓麻花喲！”如一聲戰鼓撞擊著他的心靈，這么多年來他永不言棄的“鼓搗”之心，在這一剎那被完全脫胎為另一種模式。從這幾聲叫賣中，他看到了商機，思維的一個急轉彎，又將他推到了人生一個新的起點。

1996年深秋，方福德謝絕了深圳公司的挽留，毅然踏上了返鄉的列車。

在白霓高中任教時，家鄉風味獨特的小麻花，曾是他晚上加班備課時的美食。當時他想，如果小麻花能夠產業化，一定會有大市場。但在當時，這個想法僅僅是一閃而過，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到深圳后，這個想法再次涌上心頭，而且越來越強烈，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回到了熟悉的白霓小鎮。拿出在深圳打工積攢的1萬多元錢，在一家銀行貸款20萬元，租下了一處閑置多年的場地，辦理了登記注冊手續，開辦起一家生產麻花的眾望科技制品廠。一開始，他的廠子采取純粹的傳統作坊式生產方式，沒有多少人看得上眼。正因為如此，他的生產資金鏈常常出現問題。然而初期的困難和曲折，總被他以誠信和意志妥善化解。

怎樣才能做出大眾愛吃的小麻花？他一直在深深地思考這一問題。針對小麻花口味單一、保質期過短、機械化程度不高等問題他開始了試制改革。他買來幾百斤面粉，幾十斤油，搓了炸，炸了吃。他不僅自己吃，還送給他待過的學校里的老師、學生以及親朋戚友們品味，聽取他們的意見，然后再不斷進行改進。通過3個月的閉門研究，終于“分娩”了味香、酥脆、渣溶，且保質期比傳統產品多8個月的新麻花。

他精心研制的小麻花投放市場后，受到了消費者的追捧。鄭州、山東、安徽的客戶也聞風而至，背著現金到廠里等待提貨。方福德二鍋二灶的小麻花生產，已經不能滿足市場的需求了。

他研制的“眾望”小麻花打開了市場，但是，隨后一場風險也悄然而至。

一些經銷商看到“眾望”麻花供不應求，拿錢也提不到貨，干脆自己加工生產。一時間，和“眾望”麻花包裝相似的“望望”“欣望”等品牌的麻花充斥市場。一些經銷商甚至假冒“眾望”的包裝，銷售自己生產的麻花?！罢胬铄印庇龅搅恕凹倮罟怼薄?/p>

經銷商沒有掌握他研制出的配方和保鮮技術，產品相繼出現了返潮、發霉等問題。搞不清真相的消費者開始拒絕小麻花，“眾望”小麻花的銷售額也隨之直線下降。昔日門庭若市的熱鬧場面，在白霓鎮不再呈現。

方福德沒有被擊倒，他毅然決定，用一年的全部收入18萬元，到央視一臺做了一次廣告，保護自己的“眾望”品牌。他這一明智之舉，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觀眾通過廣告，記住了鄂南一個山區小鎮，記住了“眾望”這個品牌。隨即，方福德通過工商部門進行了專項打假，先后打掉了10多個與自己包裝相仿的產品。到2000年底，“眾望”開始步出低谷，市場日見擴展，眾望科技制品廠也發展成為湖北眾望科工貿有限公司。

“能夠‘鼓搗’出一盒火柴的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鼓搗’出一片屬于自己的藍天?！?/p>

由于他誠信做人，精心創業，4年后，他建起了建筑面積2萬平方米的麻花生產基地，掛起了“湖北眾望科工貿有限公司”的牌子，所謂“眾望”，含“眾望所歸”“德高望重”之意。從此，“眾望”公司發展史掀開了嶄新的一頁。

2001年春節前，方福德派業務員到上海最繁華的商業街——南京路步行街去分發散裝的“眾望”系列小麻花，免費給市民品嘗。上海第一食品店的經理路過散裝分發點，品嘗了“眾望”小麻花后，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商機，提出了希望成為上海總代理的要求。方福德大喜過望，立即與上海第一食品店達成協議。這年春節過后，第一食品店買麻花的人排成長龍，食品店只得派專人維護秩序，排隊限量購買。為什么上海人還要排隊限量買麻花？這種現象引起上海機關報《解放日報》的關注。該報派出記者采訪了排隊買麻花的上海消費者，對“眾望現象”配以照片進行了深度報道。文章對“眾望”公司深度開發傳統食品，品種系列化、風味多樣化給予充分肯定;對“眾望”公司假一賠十、誠信經營的營銷策略給與高度贊賞。

2004年，他瞄準市場行情，適應市場需求，在上海建起了“上海眾望食品有限公司”，至2006年，“眾望麻花”僅在上海市場的銷售額就超過1000萬元?！氨娡榛ā辈粌H受到大江南北眾多消費者的喜愛，還遠渡重洋，在美、英的許多超市里，“眾望麻花”成了架上珍品，許多高鐵、國際航班上，也成了“眾望麻花”逗留的所在。2007年，他又在當地工業園購買了50畝地，加速建設現代化食品加工廠的進程。

“眾望”麻花火了，訂單太多了，生產人手緊了。當時，市場上已有一種麻花機，能夠解決人手不足、產量不夠的問題。這種機器是運用“擠壓”原理做麻花，但產品口感如同吃壓縮餅干，遠不如手工麻花。現在公司產品已供不應求，有人建議引進麻花機增加產量。方福德堅定否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是我做人的準則。公司絕不能做那種產品無名時千方百計討好顧客，產品出名后就做店大欺客的缺德蠢事。

既要保證產品質量，又要提高產量，怎么辦？愛“鼓搗”的方福德早從2003年起，就開始了攻克搓麻花機的戰斗，“擠”是機械行為，“搓”則是仿生技術，圍繞一個“搓”字，他口袋里裝了根繩子，一有空就“搓”起來……2012年10月，他終于突破了“搓”的技術，成功研制出第一臺全自動搓麻花機和第一條全自動搓麻花生產線，并取得了國家發明專利。這種機制小麻花與人工搓麻花口味毫無二致，用手工搓了上千年的小麻花開始走向成功的機械化工業生產，大大提升了生產效率，滿足了市場需要。

從傳統作坊式生產到規?；洜I、產業化發展、品牌化開發，一路走來，步履艱辛又堅實，引發了各方矚目。有緣走進他偌大的、布局合理的、設計規范的麻花生產車間里，看到他自己發明并投入使用的各種麻花設備在有序運行，穿著白大褂的工人們在有序忙碌的場景，就不能不心生感嘆，不能不對“眾望”麻花走過的探索發展之路翹起大拇指。

獨特的配方，過硬的質量，機械化的生產，使“眾望”小麻花暢銷全國30個省、直轄市、自治區，出口到美國、加拿大、日本、馬來西亞、荷蘭、澳大利亞等10多個國家。

在傳統小麻花的基礎上，方福德廣納人才，加大麻花產品開發力度，先后研制出奶油、芝麻、海苔、巧克力、麻辣等甜味和咸味系列產品，適合不同地區，不同年齡消費群體。在生產過程中，嚴格控制原材料的質量，制定每個環節的操作規則和動作規范，保障了產品的統一質量和口感。在生產工藝上，他發明了節能鍋、炸麻花設備、面食定量成型機，都申請了國家發明專利，確保了產品生產的火候、油溫、衛生、節能，也為企業的產品注入了科技含量，形成了產品市場不衰的強勁生命力。

企業越做越大，產品也越來越暢銷，登門造訪者開始絡繹不絕。有一天，世界500強的美國好時公司派兩位副總裁來公司洽談全資收購，他不等人家談價，就一口回絕：“不賣！”有親戚不解地勸他，公司賣上若干億，您想干什么還可以投資再干嘛。他動情回答：“公司成立這么多年，不僅有我的汗水，更有各級政府和眾多員工的心血，它就像我的兒女一樣，能賣嗎？！我現在的主要目的不是賺錢，而是做中國傳統食品百年老店這個事業，我與這個事業已血肉相連，能賣嗎？！再說，人家來收購兼并，說不定就是變相滅了你的產業，我國已有不少這樣的教訓。”

沒過多久，中信（香港）有限公司上門游說，要投資參股公司并組織上市，方福德也沒有同意，但沒公開說明理由，只是私下對有關領導說了四個原因：公司不缺錢，不需要上市融資;目前公司小麻花產品利潤不大，給不了股民多少紅利，不想讓他們當冤大頭;有一分錢，就做一分錢的事，不急于擴張;目前不上市，不等于今后不申請上市。待公司規模、管理水平和產品利潤達全國民營百強企業后再考慮上市。

在方福德看來，企業是精神的體現，產品是人品的再現。作為一個企業經營者，既要勇立潮頭，還要理智進取，不能圖了名頭失了嚼頭。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就這樣，方福德依靠敢為人先的勇氣、永不言棄的斗志和理智的市場把握能力，從一名無所畏懼、苦苦探尋的發明者，脫穎而成名副其實的“中國麻花大王”。

（：金融經濟 2019年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