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老將”迪克的城市表白

楊艷

“水上老將”的重慶淵源

周一早上7點，太陽緩緩升起，晨曦潑灑在江面，籠起一層薄霧。位于嘉陵江與長江交匯處的朝天門逐漸蘇醒，5號碼頭一片繁忙，剛剛靠岸的美國維多利亞游船上的游客陸續走上岸邊的階梯。目送完船上最后一批游客，迪克每周一天的休息時光開啟了……

站在朝天門廣場遠眺，體味山城的魔幻景致，77歲的迪克感慨萬分。今年是他來重慶的第16個年頭了，這位美國老人曾到岸過全球90多個碼頭，在挪威郵輪、皇家海盜、海軍準將、皇家加勒比等29艘國際郵輪和游輪上工作過。從1969年算起，現已連續在水上工作50年的他在世界任何水域，都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將。

迪克來重慶之前，他在菲律賓游輪上的工作即將結束，面臨新的選擇。一位夏威夷的朋友通過郵件告訴他，紐約美維游船公司正在招聘能在中國工作的駐船經理，得知這個消息，他略為興奮。因曾在一艘往來于韓國與中國青島的游輪上工作過，青島給他留下不錯的印象，以致于他對中國的其他城市充滿興趣。

重慶，對迪克來說還另有淵源。迪克的叔叔曾是美軍訓練教官，抗戰時期坐船來到中國，被派往重慶擔任陸軍教官，在重慶待過兩年時間。從叔叔的口中，迪克知道在中國有一個城市叫重慶，是長江上游最大的轉口城市，曾是中國大后方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于是，他誠懇地發了封郵件到美維游輪美國總部，并如愿來到重慶。

從陌生過客到“重慶通”

每年3月到11月，正值長江游輪開航期，無論是工作日，還是休息日，迪克就一直住在船上。其實，2004年他懷揣著一顆游歷萬千的好奇心來到重慶，一直到現在，這一切完全不在他最初的計劃內。當年62歲的他只想憑借工作機會能來重慶觀光旅行， 見識一下不同的人、不同的風景，卻沒想到在這長江邊的重慶落地生根。

迪克還清晰地記得，初到重慶是2月，從炎熱的菲律賓來到初春的重慶，宜人的氣候令他感到無比舒適，現代化的城市建設給他留下了“繁華”的印象。

如何了解這座城市？迪克有一套很特別的方式。送走每個航次最后一批來重慶觀光的游客，他就開啟屬于自己的旅行時光。

迪克背上背包，隨意搭上一輛公交車，到達城市的大街小巷，然后去看、去聽、去感受這個與眾不同的城市。“有一次在公交車上坐了40分鐘，后來翻閱地圖才發現上車點和下車點僅隔兩條街的距離。”迪克說重慶的交通太魔幻了，剛到重慶那會兒，他每次出門，總要事先準備一張寫好中文地址的小紙條，避免迷路。

公交車無法到達的地方，就用腳步丈量。渝中區是迪克最愛的地方，沒事就去逛逛。一幢幢老建筑，一個個老碼頭，一條條不同街巷……久而久之，一張“重慶地圖”就裝在迪克的腦海里。“解放碑有一個羅漢寺，穿過八一路、正陽街和五一路，就能看到這棟建筑隱藏在繁華之中，一墻之隔便是一個古樸寧靜的環境。”曾經的魯祖廟老街也令他印象深刻，他清楚地記得那里小巷縱橫，有花卉市場、裁縫店、理發店、小吃店，不足一公里的小街花香四溢、人來人往。他甚至知道哪家理發最實惠、哪家的豆花飯最好吃，逛一圈總會驚喜不斷。

迪克還經常在過江索道上俯瞰兩岸風光，把自己看到的講給船上的游客聽。朝天門3號碼頭的纜車一直讓他念念不忘。當年還在運營的3號碼頭纜車主要運送的是乘船旅游的人，尤其方便了腿腳不方便的游客，纜車的停運一度讓他感到惋惜和遺憾。

“交流大使”介紹中國文化

16年的時間，迪克見證了長江沿岸的變化，領略了三峽的雄、奇、秀。用他的話說，“這里裝滿了我的幸福生活。”

“我是2004年來到重慶，那時街上的外國面孔并不多，當地人對我好奇又熱情。盡管這么多年過去了，城市變化很大，交通快捷，觀光的外國人也越來越多，但這里的人對外國人仍一如既往地友好。”迪克說，他非常喜歡重慶人，“他們待我如親人，我把這里當作第二個家，并樂在其中。”

年輕時的迪克一直在世界周游，對于不同國家文化、語言、習慣，他深有體會。迪克的妻子是菲律賓人，他說中國人和菲律賓人一樣具有強烈的家庭觀念，家族式生活氛圍濃厚，在游船上工作也就像身在一個大家庭里，溫暖又自在。他說，盡管自己曾在載有2000位客人、850位船員的大型海輪上主持過大局，在那些叫得上名號的游輪上工作過，但都比不上在長江游輪上工作，這令他倍感自豪。

駐船經理，其職位僅次于船長，大至重要活動主持，小至游客疑問解答，都要親自上場。迪克就像位“交流大使”，游船從重慶行至宜昌，途經豐都、忠縣、奉節等地，一路上他為中外游客介紹長江及重慶的發源、歷史，以及中國字畫、刺繡等。游客信任他，請他推薦好玩的、好吃的地方，他腦子里的“活地圖”就派上用場，如何到哪條街道哪個巷口，怎么玩吃什么，總是津津樂道。

有人說他在船上就像一枚“定海神針”，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船員、游客都親切地稱他“爺爺”。船員更像他的孩子，彼此感情深厚。

迪克還在重慶交通大學擔任榮譽客座教授，教授船舶與海洋工程、內河運輸及海河運輸等相關知識，影響了不少年輕人。

經歷過大江奔流、風起云涌，如今迪克的生活可用“風平浪靜、歲月靜好”來形容。“現在身子不如前些年硬朗了，我不再背著包走街串巷，就在解放碑找家咖啡館，坐在窗前看人來人往，換個方式‘閱讀’這座城市。”迪克樂呵呵地說，眼神溫暖如春風。“今天我就不上岸了，中午船上的廚師將為我準備我的最愛—重慶小面，下午公司派人來給我量尺寸定制新工作服。”

晚上7點，經過清潔整理后的游船又將接待下一批游客登船，迪克又將開始新一周的工作……

部分圖片/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