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孩子打開新世界的“兔子洞”

龍芊霓

2005年，大多數家長還在新華書店為挑選孩子的讀物舉棋不定時，一位叫做林旭誼的爸爸和他的女兒翻開了一本名為《我會把你治好的》的繪本。父女倆一同陪伴著書中的小熊與小老虎四處治病，森林小伙伴們用不同方式照顧著生病的小老虎。爸爸講故事的聲音隨情節變化時高時低，孩子聽得津津有味。故事最后小熊與小老虎放心睡去，聽故事的孩子也已進入夢鄉，林旭誼拿著手中的書激動不已。

以童真探索世界

“在此之前，我沒有接觸過這一類讀物。”《我會把你治好的》系列圖書一共6冊，是林旭誼遠在北京的朋友寄給女兒的生日禮物。與以往童書不同，繪本里沒有刻板的說教以及生硬的知識灌輸，更多是以孩子視角在探索世界。林旭誼陪著女兒把全套書仔細讀完，豐富的插圖讓孩子目不暇接，深入淺出的故事將兩人引入奇幻與想象的世界。“那是1999年春風文藝出版社引進出版的書，由德國繪本作家雅諾什創作。”被書本吸引的不僅是孩子，作為成人的林旭誼同樣對那套書念念不忘。他回憶女兒對書愛不釋手，林旭誼仿佛找到了開啟兒童閱讀之門的把手。他趕緊又拜托朋友從北京陸續寄來更多繪本，每次和女兒閱讀都能收獲不少驚喜。親身感受到繪本帶來的奇妙變化后，熱心的林旭誼將這些書分享給身邊幾位家長，孩子們都從書中收獲到不同程度的閱讀快樂，書本很快在更多家庭間逐一傳閱。

“孩子們喜歡上這些書后經常重復借閱。”細心的林旭誼發現不少孩子都會反復借閱同一本書。兒童教育學家瑪利婭·蒙臺梭利將孩子重復做一件事情的行為稱為“兒童的智力體操”。反復閱讀喜歡的讀物，是孩子成長時期常發生的一件事。對于一個新奇的概念、詞句、情節等，孩子們往往需要經過更多次的重復，才能在強化中將它們納入長時記憶。孩子通過反復閱讀來熟悉、讀懂故事內容，增強自信心、控制感與安全感。

孩子不厭其煩地閱讀，家長跟著為孩子借書而忙碌。幾位家長在一次聚會時，一位老友忍不住發出感慨：“要是有一個屬于孩子們的閱讀的公共空間就好了。”隨意的一句話，無意點燃起林旭誼心底的一撮小火苗。作為繪本傳遞圈里的中心家庭，他深切地感受到孩子們對書籍的熱情與渴望。親子共讀帶來的變化，更讓林旭誼意識到孩子的閱讀需求應該被每一位家長認真對待。火苗愈燃愈烈，最終在2006年林旭誼辭掉穩定工作，將心中那團火焰演變成珠海第一家兒童繪本館——“丫丫與伙伴”。繪本館的名字純粹而直接，“丫丫”是林旭誼女兒的名字，這是一處丫丫與伙伴們的閱讀空間，名字是林旭誼創辦繪本館的初衷。

“真正的好書應該是以孩子的視角切入，滿足孩子的內心需求，而不是以大人視角，滿足成人需求。”林旭誼認為這是繪本魅力所在。他從家中現有書籍中精選出一部分，再重新購入一批新書，湊成繪本館創辦之初的兩三百本書。一番籌備，丫丫與伙伴繪本館在檸溪開業。

愛麗絲的兔子洞

“第一家丫丫在2樓，1樓有個很不起眼的小通道上去，那里對我而言也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 林旭誼臉上露出孩子似的笑容。那里本來是一個灰暗的老樓小道，林旭誼用涂漆重新裝飾一番，彩虹色的階梯變得如愛麗絲的兔子洞一樣充滿魔力。“當時大部分人沒有接觸過兒童繪本，也不知道我們是干什么的。倒是很多孩子被通道吸引，帶著父母上來一看究竟。”這是孩子們打開新世界的兔子洞，也是林旭誼鉆入兒童閱讀世界的兔子洞。看著孩子們沉浸于繪本館，林旭誼欣喜無比，他又召集一群講故事的哥哥姐姐，為孩子們繪聲繪色地講故事。林旭誼通過繪本館找到了一條前往孩子內心世界的橋，童心未泯的他沉浸其中，樂此不彼地搭建出一座閱讀城堡。

“繪本故事循序漸進的引導，讓孩子正面積極地看待世界，這樣的價值觀與成人世界截然不同。”繪本帶著林旭誼抵達孩子們的童真世界，檸溪繪本館一度人滿為患。“總共不過90多平方米的繪本館，館里孩子與家長加起來至少60人。”這讓林旭誼高興又著急——看到更多孩子愛上繪本閱讀，但人數太多導致講故事時互相干擾，沒法全心投入。與此同時，也有不少托兒機構找到林旭誼尋求合作，林旭誼一一婉拒。他不愿意以繪本之名，將閱讀變得太過商業化。為了讓孩子們擁有一處舒適的閱讀環境，林旭誼馬不停蹄地又忙碌起來，一邊建議孩子們根據不同的年齡段來聽故事，一邊親自籌備新繪本館。或許對于林旭誼而言，他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女兒丫丫，一個是繪本館丫丫。

父母無法被替代

閱讀是一項耳濡目染的過程。孩子天生有靈，睜眼能看到世界的不同色彩，耳朵分聲音語氣高低，感知周圍事物變化，不同年齡的孩子對閱讀的需求各有不同，“如果讓3歲和6歲的孩子聽同一個故事，3歲的聽不懂，6歲的覺得無聊。”林旭誼發現，英美國家兒童讀物有分級閱讀習慣。多方學習比較后，林旭誼參考美國GRL（Guided Reading Level）圖書分級系統理念，根據孩子不同成長階段需求為孩子制定閱讀計劃。

“低齡孩子可以通過一些簡單的圖形書來建立邏輯思維。比如《好餓的小蛇》，小蛇吃下不同的食物，身體出現不同變化。家長可以和孩子一起發現事物間的邏輯與聯系。” 這些大人看起來理所當然的事情，對于孩子來說都是尚未探索過的新奇世界。《朗讀手冊》中提到：“幫孩子延長注意力的最佳方式就是一對一地相處，這也是最好的教育方式”。兒童閱讀過程脫離不了大人的引導與陪伴。

如今在新的丫丫與伙伴繪本館里，書架上整齊擺放著來自不同國家的繪本，每個書架皆精心標記著適合的閱讀年齡。有趣的是繪本館里的每本書左下角都貼著一張小圖標，有的是長頸鹿，有的是小鴨子……“一些孩子還不認識字，但是又要引導孩子分類擺放的習慣，我們在書左下角貼上不同的圖標，便于孩子們將書籍放回正確位置。”林旭誼笑著解釋。繪本館中有些書籍邊緣已經被翻閱得有了磨損，但都非常干凈，翻頁處被人用透明膠帶精心修復好。“也有家長反映我們有些繪本太舊，其實不然，這里很多繪本是我多年積累而來，一些優秀作品現在市面上已經很難買到。”面對這些家長的質疑林旭誼并不在意，在他看來，繪本只是一個媒介，故事的本質是吸引孩子閱讀，家長需要做的是創造閱讀環境讓孩子在輕松的狀態中沉浸。“兒童繪本閱讀過程中，一些家長會陷入為孩子準備過多閱讀延伸活動的誤區。事實上，太過娛樂化的閱讀氛圍反而會弱化故事本身對孩子的吸引力，這不利于閱讀習慣和閱讀興趣的培養。”林旭誼補充道。盡管我們對孩子的閱讀有諸多期待，但在孩子們的眼中，繪本只是陪伴自己成長的玩具，是好聽的故事，以及與父母相處的美好時光。對他們而言，這比任何的“教育意義”都來得重要。

在現代親子閱讀中，父母究竟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心理學家布魯諾·貝特爾海姆（Bruno Bettelheim）認為，這不應該是一個對話的空間，父母的任何解釋和闡釋都會破壞童話的魅力機制，因為它剝奪了孩子成功應對一個困境的良好感覺。也有人認為，這是一個父母與孩子可以“合作想象”的空間。故事最大的魅力之一就在于它不斷變形的能力——在故事的敘述過程中，總是有不斷的打擾、鼓掌或起哄，故事因為聽者的參與而變得更加厚重。林旭誼認為閱讀應該立體，現在不少家長給孩子選擇線上聽故事節目，這些新形式相較完全忽視兒童閱讀而言要好得多，但仍然缺少互動性，父母的陪伴永遠無法被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