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民詩選

山 上

群山合圍而來

好像我是牛糞火

它們不聲不響地取暖

露水凝聚腳掌

掩映生靈的萬千心結(jié)

我的念珠豁然開悟

做了草葉的媽媽

花瓣駐守我的紅顏

風(fēng)吹著我的塵世

青春的牦牛咽下我的一切

然后反復(fù)咀嚼

雖然這么多事

群山依然圍攏而至

如果我不在高處盤膝而坐

它們能學(xué)會我身上的熱嗎

帳篷里的花

搭帳篷時它就在那兒

不是故意把它罩進(jìn)去的

它好看 盡量不遮擋它的小臉

這是我的故意

女人收拾氈毯時瞅它一眼

一陣子茫然

它那么小 那么嬌嫩

又是那么顯擺

不能離開大地

也不需要人來供養(yǎng)

對付它 甚至沒有折中的辦法

如果它是酥油中的牛毛

倒也好辦 可它就是一朵花

它的家人到處都是

包括我的馬兒踩爛的那些

它偏偏在我的帳篷里

每天我趕羊回來鉆進(jìn)帳篷

它就讓一切陡然大變

旱獺和狐曬太陽的橋上

有海的時候 我的家是橋

山的欄桿一欄又一欄

歷數(shù)我的諾言

人來人往

已經(jīng)人來人往了

我都說過些什么呵

那是青草的季節(jié)

羊兒們這山望著那山高呢

我還能說些什么

旱獺和狐曬太陽的橋上

天天有生靈路過 我只想說

我的女人像修了橋的那個人

我的女人是修橋的那個人

看吶快看吶 她

從懷里掏出又一堆白色石頭

青海湖

我的寒涼對不起那些沒穿戴的魚

它們自由自在卻不能飛在天上

我就叫鳥兒南來北往

后來的吐谷渾像一片流沙

我給了他們矯健的兒馬

他們不等溫順的雌馬

打個性急的飽嗝就上路了

他們有他們的天涯

盛唐的公主長袖闊帶

看得出她有一滴淚的風(fēng)骨

現(xiàn)在 她的亭子隨處可見

大家的淚水里少了許多鹽堿

也就無人為她潸然淚下

現(xiàn)在 你立在湖邊

要飛 就從浪里撕兩頁翅膀吧

要游 就跟裸鯉們商量吧

要想把我湮沒

就淌出大士的那種眼淚吧

海 北

青海湖北邊

時間在花費(fèi)更多時間

尋找我們的孩子

我不是時間的主子

但也不是它的農(nóng)奴

我想，那些迷路的孩子

可能在油菜籽的胚根里聊天呢

在議論人家的果實(shí)呢

要么他們正在蝸牛的耳麥里吟唱

用鈣的堅硬刻錄風(fēng)絲雨滴呢

他們那么忙亂

像油菜花的執(zhí)著

鋪開一路狂歡

遠(yuǎn)方的客人

遠(yuǎn)方的蜂群

都算有緣

看我煨出的桑煙

像右旋海螺

雪花在旋轉(zhuǎn)中曼舞

牽扯我的心神

雪花溫婉

雪花莊嚴(yán)

雪花知道善著美著

沒那么艱難

藏羚羊

月和雪花圈養(yǎng)的

閃電放牧的羊

我一個吟唱的人我知道

你姓藏，名羚，屬羊

我們腳上

也有你奔逃的蹄聲

那是從絕嶺到溪流的羊癲瘋

前世和來生

一蹦子都沒影兒了

盡管蹤跡全無也是日子的一種

你的角還是涂抹了太陽的紫色

身子沾染了大地的黃色

你遲早會豐滿起來

雍容華貴

旁若無人

如果有了比早晨更好的牧場

你就會一聲呼哨 把我牧放

我早就知道

你是一位牧人羊嘛

駱駝的樣子

前面是山

它就是山的樣子了

遍地的鹽巴

它就是鹽巴的樣子了

而駱駝刺

是駱駝的樣子

游走的沙漠是駱駝的樣子

大風(fēng)吹來的時候

我的羊是駱駝刺的樣子

我還就是沙漠的樣子

草地天氣預(yù)報

天氣預(yù)報把你帶到我的夏天

在我的夏窩子里抖開雪白的床單

我這就回到零攝氏度

不能再往深處了，我會結(jié)冰的

我們就在零攝氏度的地方說說話

不要說太多

太陽會把零攝氏度燒掉

風(fēng)會把零攝氏度刮跑

你認(rèn)識名叫攝氏的那個人

那人小心翼翼

我們能說許多嗎

這是我的牧場

我不能讓你發(fā)燙

然后讓你受涼

月 亮

誰的羔羊牧在天上

誰的愛人在空中赤裸

誰的裝訂線像大師的目光

在黑夜的經(jīng)卷里錚錚作響

把這些捎給對影成三的人

但是捎帶不了牦牛馱來的月光

也不能把月亮從銀子酒碗里撈出

不能用鐵鏈將銜月的藏獒拴住

你要掀起月光的一個角落，隨便看看

你的愛人將羔羊收進(jìn)柵欄

愛人給大師點(diǎn)起銀燈一盞

愛人像白色小狗，把今夜的月亮偷走

高原舞

那個微笑

那只發(fā)辮上的昆蟲

那場歡笑

那些皮穗和花邊

那段溪流棲身的腰肢

虹的胳臂

羽毛的心

那種時光的袍袖

風(fēng)的鞋子

陽光的補(bǔ)丁

那西邊山上的舞蹈……

每個姿勢

都會受妖供奉

每種動念

都能被神收養(yǎng)

牧

我不用鞭子

鞭子能驅(qū)趕那些山嗎

能趕我上天堂嗎

我還不曬太陽

聽說好月亮能使我的姑娘

潮汐猛漲

可是我就在天上

我的鞭子就得比天路還長

而且我找不到蔭涼

稀少的云

你稀缺的，我這兒多得要命

比如藍(lán)天白云

那些云一片一片從天際掉下來

長袍挽留一些，遮擋一些，抖落一些

可是我的一切從未離開過我的心

不知有多少團(tuán)多少片

晴天的白云，雨天的黑云

它們無法墜落

無法飛舞旋轉(zhuǎn)，落地成泥

滋養(yǎng)善于開放喜好搖擺的植被

只能招來身外之物啦

那些熱風(fēng)、冷風(fēng)、水分

在所有人頭頂上煮一鍋粥

好一番云雨呵

好啦，大雨過后流水泛濫

那些水里的心情

再也澆不滅地獄的火焰

好啦，大雨過后水珠逃散

像沒完沒了的嬰兒

噼啪落地，沒入日子的云團(tuán)

剩下琥珀一盤，綠松石一盤

給偶然巧遇的出家人

還剩下簡單的心愿

我只好就這么揣著

瞇眼看天

匆忙趕集的流云

一晃千年

太陽和冰和石頭的水

誰讓我透明

我給他草葉的獎?wù)?/p>

誰讓我渾濁

我給他金子的獎?wù)?/p>

誰讓我暴跳如雷

我讓他坐龍床

浪花，花蕊，星星的粉末

給血脈灌水的護(hù)士，生殖的蛇……

匍匐在阿尼瑪卿腳下你們就能看見

我是龍門的魚遙望的青色

太陽叫我漫無目標(biāo)

寒冷是個愛收藏的家伙

那個拐彎抹角請我去他家的人

是精致的排污器

他的女人是我不經(jīng)意的一個拐彎

我是大家的水

大家逐水草而去遠(yuǎn)上藍(lán)天

我，跌進(jìn)了深淵

從昆侖山到湟水谷地

從山頂下來在山腰逗留

我的時間里

湟水流逝

鳥兒被驚醒

鳥兒飛騰

我的藍(lán)天被鳥兒占領(lǐng)

我的花朵

被大地的肥沃搞敗

我的路，被草葉掩埋

我的腳

被露水當(dāng)作流浪的魚來收養(yǎng)

雪花飄飛的理由

山那么高

我也就長大了

水來了又走

因?yàn)槲沂紫纫?/p>

雪花一飄我就亂了

因?yàn)槲疑碜永镉袀€叫風(fēng)的人

讓風(fēng)安生他就不是風(fēng)了

羊兒如此茁壯

因?yàn)槲沂莻€肉身子的人

肉在羊身上是肉

在我身上是肉

在狼的嘴里也是肉嘛

雪花那么一飄我就紛亂了

我身子里確實(shí)有個叫風(fēng)的人

那個人的把戲

是將我五馬分尸

其實(shí)我的馬兒何止五十匹

那些馬兒在風(fēng)里調(diào)情

它們的孩子會比雪花多呵

怪不得雪花一飄我就亂了

乘風(fēng)行走的雪花

也是個有道理的人吧

歌 唱

你的手在水里浸過

我就想唱歌

你的腳驚動了露珠

我就嗓子癢癢

你說你是海里的生靈

多汁的胸上有把南方的紫壺

你說把喘息澆進(jìn)血管里好嗎

我差一點(diǎn)就喊叫了

可是太陽讓你草一樣生長

太陽曬紅了你的臉龐

太陽在風(fēng)口把你張望

太陽的鞭梢上

你多像別人下給我的咒呵

愛人 歌唱你就得歌唱太陽

太陽有太陽的月亮

月亮有整整一年的夜晚

那么清涼

又無比漫長

進(jìn) 化

她，終于成為情感始料未及的魔

有情致，干不了多少壞事

還時常做做好事

像成衣坊出來的狐貍

按世間事需要的形制和尺寸

而不是狐貍早先的樣子

蜷伏在一個家所能抵達(dá)的時空里

診治過道潛伏的咽炎

灶臺的偶感風(fēng)寒

門窗的水土不適

字典里某些生冷痼疾

讓你前一秒忘記她而后一秒必定想起

她躲過兒女，悄悄告訴你

她拿到了天堂要么地獄的鑰匙

可是天堂和地獄新?lián)Q了鎖子

哈，我知道我可以在隨便那個角落

想想怪獸和太陽出沒的事

我知道我們有充裕自在的光陰

把彼此的頭發(fā)養(yǎng)白

讓白發(fā)隨風(fēng)起伏

讓白發(fā)在曠野飄逝

黑 刺

落雪和漿果

以及沙棘的綠色

在又高又冷的地方

果實(shí)采用壓縮格式

色譜來自心血

葉子上輪回的脈絡(luò)

不會太清晰

落雪是無欲的蝴蝶

自由起落

我想說的，是沙棘的針刺

總能劃開盛產(chǎn)口孽的嘴巴

再把那些嘴巴縫合

看巨崖上的六字真言想到流動

想知道流動嗎

想追隨閃電鞭梢下的烈馬長鬃嗎

想陪伴似有若無的一千只手嗎

想分開所有合攏的手

梳理漫天的風(fēng)云嗎

想探望欲望驅(qū)趕的靈肉的前程嗎

能想起有雙手

總是在洗滌所有的河床嗎

能看見人群在河谷蔓延呵絢爛呵又逃遁嗎

能厘清牧歌中一滴音韻回環(huán)流轉(zhuǎn)的前世今生嗎

能領(lǐng)受因一絲悔意散碎成的億萬個警鐘嗎

能讓你的蓮花全部盛開

令所有流動

涼涼地經(jīng)歷你嗎

誰是跟你一樣的孩子

這個孩子在高高的巖石上

這只小鷹總是說餓

將來他就會說 噓

這孩子的出生地是郊外的鐵籠

欄桿的影子模仿他身上的條紋

他叫小老虎 所以他是金色的

小小睡袋里許多孩子? 在七彩河谷

等你背著畫夾咬著青草

他們就會丟下襁褓 翩翩起舞

這孩子在紙上誕生 在銀幕上眨眼

藍(lán)眼睛的哈里·波特

騎著掃帚打掃天空

石頭媽媽的孩子叫大圣

頭戴金箍了依然頑皮

能管天管地了他還是頑皮

這個孩子不需要父親

處子生他在大地之東大海之西

哦 可憐的耶穌總是被釘在木頭上

我相信那個游戲你沒參與

這個孩子一直活著

無數(shù)次誕生無數(shù)次圓寂

無數(shù)次陪伴許多孩子長大成人

他有他的善意

這孩子叫蜂 那個叫瓢蟲

還有一個叫螞蟻

另一些孩子從土里探出小腦袋

是草就長不高 是樹就矮不了

所有孩子不認(rèn)識紙幣

他可是最最忙碌的孩子

他不在我家稍作停留

爸媽甚至不敢叫你出世呢

只有一個孩子

深深隱藏在你身上

他就是思想 他的成長

全靠你的活潑健康

只有一個孩子

為了你的呼吸而誕生

他就是人們常說的宇宙

守 時

你不守時，你看陽光斷裂了

華燈的蛾子在玻璃碎片中張望

你那些線條包在時空的餛飩里

你和朋友們一起品嘗

恍惚間，彼此感到似曾相識

我不守時，我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

時間噼啪作響，性情暴戾

用我的細(xì)胞圈出人群的柵欄

不過，那是另一群人

不是我應(yīng)該牽手舞蹈的原來的人

那個守時的人在路上狂奔

給黃昏的路面覆蓋上一條清晨的路

他腰帶像尾巴，鞋子拎在手里

他音速、光速、瞬間轉(zhuǎn)移，甚至

前因尚在萌芽，后果已被他吞食

秋季返鄉(xiāng)

從西安到西寧，身上要多件衣服

草木蓄勢待脫，眨眼間

就能看見盛大的落地?zé)o聲

運(yùn)載我的合金不再掩飾它的寒意

它碾壓的道碴石，因偶然被破碎

就在安與寧之間鼓勁屏息

所有情節(jié)中，光的花瓣紛至沓來

光的種子深殖在速度里

私藏一粒談何容易

所有情節(jié)中，我的行程被我忽略

我的行程中，被我忘卻的

是最好不要在秋天返回故鄉(xiāng)

親友們忙著攀摘果實(shí)

果實(shí)不比鋪路的石頭多

我不忍心占用任何親友任何一點(diǎn)點(diǎn)

摘果子的時間

糖人街

蟲子飛起，貓也是

人在高處探看

他們與懸崖這概念

只隔著幾毫米厚的玻璃

十字路口

篝火經(jīng)久不息

連游魂都不在乎方向

只等待火苗變綠

電子門禁濾下無數(shù)個殘夜

像不遠(yuǎn)處的兵馬俑

那些腳步聲

被天爺主動放棄

沒有星星眼瞅著要掉下來

人們溢出的幸福

在歌鳥的食盒里

貓狗舔食的蛋白質(zhì)

想想都多余

寶貝，天空在倒車鏡里

你心知肚明

只要相信天空的焦糖色

就能拿到糖人煉制秘笈

薄荷或二維碼

殺人蜂之蜜

以及幾個讀起來像雞的

葷素通吃的東西

大氣環(huán)流和小氣候

都對我不離不棄

可是，能把這些說對路的

只有獨(dú)家媒體

如果不說天氣

我還能說些什么

總不能說驚蟄日這么早上街

只為一罐滅蚊劑吧

重溫胡安·魯爾福

我這兒陽光瘋長

沙棘也能長成王冠

你我間的時差，大約七個時辰

看得見你拾掇牛蠅的針線

也連起一長串游魂

看得見夤夜剛強(qiáng)，黎明墮弱

有人身上，開窗的力氣尚未回歸

另一些人在橋頭喝湯

七個時辰的時代

足夠露珠輪回，或者念叨故鄉(xiāng)

原上晨昏擠在一起

殘缺的禱告俯拾即是

你的言語像天堂的門軸

細(xì)若蛛絲

塊 莖

書里有成精的狐貍

山中有成精的土豆

如果其他薯類能成精

肯定也是淺淺地藏著的塊莖

那些塊莖在土里交談

在陽光下裝憨

我們山里人知道真相

它們用莖追索光陰

用腫塊儲存光陰

又用簡單的重復(fù)擠走光陰

它們寧愿爛掉也不往深處鉆

更不會往高處跳

它們長成我們的腸胃和腦袋

長成我們的腰子和心

拿走我們的食色和魂靈

我們能夠從塊莖里找到的

正是我們失去的

是手術(shù)刀從我們身上切掉的

我們背負(fù)不動丟掉的

一塊莊廓跟其他莊廓商談的

一塊村莊與另一塊村莊劃定的

還有塊莖們成精時

那些臍帶滿天下傳送的

它們消遣我們

讓我們在大地的故事中

一疙瘩又一疙瘩

從這一疙瘩到那一疙瘩

從良性疙瘩到惡性疙瘩

從不要命的疙瘩

到怕死的疙瘩

它們的臍帶

把農(nóng)業(yè)串聯(lián)成驚天大事

把我們串聯(lián)成閑言碎語

在口糧的言語里

它們跟我們是彼此的心頭肉

彼此都多得像河灘里的卵石

彼此都跟這個天下

若即若離

絕對的骨頭

哪一種風(fēng)的輪轉(zhuǎn)更靈通

哪一重山水的迂回更耐厚

煙霧里的骨頭啊

跳個舞吧

山里的墳?zāi)?/p>

骨頭的戲樓

我們?nèi)绷松?/p>

就去翻騰祖墳

我們總是缺點(diǎn)啥

就得折騰先人的骨頭

骨頭不愿說出真相

就學(xué)學(xué)戲樓上的唱腔

我們已經(jīng)不在乎陰天雨天

不在乎鄉(xiāng)長是清是濁

不在乎某家丫頭突然成精

不在乎通神的大師云游不歸

可是除了祖先的骨頭

我們不知道該調(diào)理什么

骨頭啊

跳個舞吧

右手?jǐn)[個要饃饃的姿勢

左手?jǐn)[個觀音菩薩的姿勢吧

女兒國

那么多人洄游而上

那么多人拈花微笑

光在她們肚子上打滑

月亮準(zhǔn)備了手術(shù)刀

夜幕上焊花四濺

天仙也學(xué)會了剖腹產(chǎn)

胎啊卵啊，在花瓣上盛開

在水里流淌

孩子們

騎著流星趕赴疆場

聊 國

那些夜宴無酒不成席

那些拍肩的調(diào)情的

要么和好要么挑戰(zhàn)的

那些一直聊天的，還有

一撥又一撥不速之客

來啊來啊我們低眉順眼

從來看不見任何臉色

鞋子蹚過萬年歷

總會沾染些粉末

這，我們看得見

如果你追趕太陽

我們就撇嘴

如果你被太陽追趕

我們也撇嘴

祝福國

到處是命運(yùn)碎片

不甄別，也不稍加利用

祝福是祝福國的食人獸

吃下此人吐出彼人

此人彼人活蹦亂跳

比失望更加毫發(fā)無損

就算你被它吞噬

托祝福的福，你完好無損

祝福胃脘平安腸道安靜

少幾個消食的維度

祝福的肚腹也充當(dāng)

牢獄、殿堂、恒溫箱、迷宮

運(yùn)籌之帷幄，以及

國王與王后生孩子的地方

水墨國

袖子那么長的水

腰肢那么柔的水

酒窩那么淺顯的水

哦，人人都佩戴墨錠

就像孩子少不了橡皮擦

看來錯誤生活真的可以涂抹

雁兒升天的那點(diǎn)光陰里

湖水?dāng)R淺，供墨錠揣摩

一切像星光

能夠抵達(dá)的，都已陳舊斑駁

水墨無邊，萬物榮光清晰

人影越來越淡

還有眾多成雙好事，就像

現(xiàn)實(shí)主義扯得越長

就越有美夢的特質(zhì)

一線清越

能看見祈禱者唇齒間那點(diǎn)失落

樹 國

那些樹從山麓溜達(dá)至嶺上

像一些漢字，從言語森林中逃離

孩子說其中一棵樹沒長下巴

我瞅啊瞅，不見沒下巴的樹

關(guān)鍵是，也找不見有下巴的樹

總是在人本的邏輯里說木本的事

我是說樹有下巴就肯定有嘴巴

它們咬斷真相，轉(zhuǎn)身沉默

扯直脊梁一路向上

失語，然后開花結(jié)果

沒根的人在嶺上浮動著

有根的樹在嶺上挺立著

那棵沒下巴的樹被孩子逮住了

成群結(jié)伙的蜂鳴器

將逼它開口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