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蕊青
在當前互聯網時代的媒介生態中,粉絲文化以其聲勢浩大的“線上線下”群體互動與千姿百態的消費行為,成為了大眾文化研究中一個備受關注的議題。而與之相對應的“黑粉”文化近幾年伴隨著粉絲文化的發展,也逐漸走向公眾視野。兩個情感完全對立的群體,在以恨為主導的情感抗爭中,也在不斷發生改變:從抗爭走向接納。
關鍵詞:粉絲文化;情感抗爭;怨恨
一、“黑粉”及國內“黑粉”文化的發展
西方關于粉絲文化的研究開始于20世紀80年代末,關于“粉絲”一詞的定義國內外尚未有明確的概念界定,一般指熱衷于某個人物或某件事情,并為此愿意付出大量時間或金錢的人?!昂诜邸眲t是與“粉絲”相對立,指厭惡、憎恨某位明星或者公眾人物,會在網絡上開展一系列言語攻擊行為、編撰且散播明星負面信息、制造明星負面表情等一系列圖文生產的粉絲群體,“黑粉”又稱“ANTI”粉,最早由娛樂產品輸出大國韓國制造傳播開來,意思是反對某些特定藝人、公眾人物的群體,“Anti 粉”不僅對特定的對象存在情感上的厭惡,他們會對明星進行一系列的言語上的攻擊,甚至在線下展開一系列極端的攻擊人身行為。
與國外“ANTI”粉不同的是,中國的“黑粉”很少在線下開展極端的人身攻擊、威脅等行為,他們多在互聯網上開展有規模、有組織的攻擊行為,給被攻擊者帶來很大的精神困擾行為。這種攻擊不僅僅針對明星偶像,還針對有影響力的個體粉絲,有時還表現為粉絲群體之間的群攻。幾乎每個人氣高的明星的微博留言區都能看到黑粉對明星的攻擊。這種攻擊還常常引發粉絲之間的“戰爭”。而中國“黑粉文化”的發展史,也是緊跟著信息技術的發展進行的,隨著媒介娛樂化程度越來越高,“黑粉”文化也逐漸愈演愈烈。
國內最開始是小部分群體在貼吧、論壇等社交平臺對厭惡的明星進行惡搞和攻擊,在這個階段,最典型的黑粉群體是李宇春的“黑粉”,他們稱李宇春為“春哥”,并衍生出了“信春哥,得永生”、“信春哥、不掛科”等流行語,將李宇春的頭像置換在史泰龍身上,制造了一系列惡搞的表情包,當粉絲群體與其在互聯網上產生對抗時,他們會開展“爆吧”等群體性行為。此時,由于互聯網發展的有限性,“黑粉”僅存在粉絲圈層的對抗面,并未真正走向大眾。
伴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黑粉”群體也進入快速發展期,其中最著名的代表是蔡依林的黑粉以及他們創造的“淋文化”。2003年蔡依林發布新專輯《看我72變》,其中造型及曲風涉及抄襲日本藝人濱崎步,因此認定蔡依林抄襲的日本流行音樂愛好者成為了蔡依林的第一批黑粉,到2009年,蔡依林發布新專輯《花蝴蝶》,其封面造型讓黑粉對其的反感愈深,也是從這時候起,蔡依林不被稱為蔡依林,而是“淋淋”,黑粉也擁有了自己的稱呼——“本質騎士”,隨之以后他們創造了一系列惡搞表情到諷刺文本,他們稱之為“淋語”,百度貼吧也有了一大批專門用來惡搞蔡依林的主題貼吧,除了原有的日音粉絲以外,一大批歐美粉絲也加入到這個群體進行傳播,關于蔡依林的惡搞全面爆發,從粉絲圈層走向了大眾,淋語中的“惹”、“嚕”、“厚”和表情包在網絡上被大量運用,成為了一種文化奇觀。
2015年,黃子韜宣布退出韓國男團EXO,由于他曾在微博上發表長篇文章指責其前隊友吳亦凡退團,他這一行為引起大量粉絲的不滿,這群粉絲快速通過新媒體技術在微博等平臺集合起來,他們稱自己為“法騎”,名稱的來源為黃子韜在退團時將微博頭像改為一支香煙上面寫著fuck來表示對部分粉絲指責他的行為的不滿,法騎自我定位為一個有愛的團體,堅持只搬運黃子韜的黑歷史,絕不信口造謠,主要發布與黃子韜相關的圖文。正是由于法騎對黃子韜堅持不懈曠日持久的攻擊和抹黑,許多并不認識和關注黃子韜的路人網友開始認識黃子韜,并加入到抹黑黃子韜的行列里,讓黑黃子韜成為當時最流行的網絡文化,甚至連黃子韜本人也開始使用自己的“黑稱”,并宣告自己不會輕易的“狗帶”,此時,“黑粉”文化作為粉絲文化中的一個獨特分支正式被公眾和明星本人接受,這種文化且越演越烈,每位流量明星都有其“黑粉”群體,并有之具體的相對應的語言體系,甚至在這個階段“黑粉”之于明星,從最開始的完全對立面,發展到如今的推手,幫助他們獲取流量,吸引公眾的注意力。
二、以“恨”為主導的兩類情感抗爭
喬納森·H·特納強調“情感在所有層面上,從面對面的人際交往到構成現代社會的大規模的組織系統,都是推動社會現實的關鍵力量”(特納、戴維斯,2007)。情感區分了粉絲與“黑粉”,這兩類人在關注明星文本的情感數量上是不相上下的,但在能量的意愿上卻是完全相背離的,“黑粉”在抗爭中,形成了以“怨恨”為主導的情感構成。
在“黑粉”的情感抗爭行動中,“恨”成為了主導情感,而這種“恨”主要分成三種類型:一種是互聯網空間中,部落群與部落群之間的碰撞,碰撞讓各個群體間不斷摸索彼此的底線,二者之間不平等的對抗關系使得極端情況極易出現;二是粉絲本人與明星自身的認知落差以及造成的意義情感斷裂;第三種則是明星及其團隊塑造的形象與其本人本質上形成巨大的認知反差,這種反差讓怨恨者自身產生不平等的失落與無能感。
(一)對抗形式下的“恨”
隨著媒介技術的不斷發展,媒介文化娛樂功能也越發突出。粉絲可以通過互聯網技術快速集結,形成聲勢浩大的規模,開展一系列的群體性行為。而在一定的互聯網空間中,群體與群體之間的對抗,一方的過分強勢造成關系的不平等,開始出現差異化情感,兩者之間的身份關系開始劃分界限,當互動不斷進行時,這種差異化情感愈演愈烈,不平等感越來越強,進而開始變成“恨”。其中最著名的事件是“虎撲直男大戰吳亦凡粉絲”。事情的導火線是有虎撲網友放出吳亦凡消音的rap視頻,這一舉動引發吳亦凡粉絲的不滿,在粉群的意見領袖號召之下,召集了大批粉絲去虎撲舉報黑帖,并試圖在虎撲開展“反黑”行動。這一強勢的粉絲行為瞬間引發了大量虎撲用戶的不滿,@虎撲步行街 在微博稱反黑召集「真是牛逼壞了」。下午,吳亦凡直接在微博宣稱我的音樂不用給你們這幫人聽,吳亦凡工作室發表聲明稱視頻是惡意處理,要追究法律責任,此時反感情緒瞬間走向高潮,虎撲用戶群體感受到自身的利益及領地被侵犯,一時間他們創造了大量的表情包、黑話,并將吳亦凡的表演視頻進行二次創作,帶有戲謔的內容一時間迅速傳播開來。
(二)情感意義的斷裂
第二種類型的“恨”主要是指一種反轉型的粉絲行為,即“脫飯回踩”。脫飯回踩是在特定事件的刺激下,粉絲從情感到行為產生 180 度轉變的反轉型行為。勞倫斯·克羅斯伯格曾指出:“粉絲對于某些實踐與文本的投入使得他們能夠對自己的情感生活獲得某種程度的支配權,這又進一步使他們對新的意義形式、快感及身份進行情感投入以應對新的痛苦、悲觀主義、挫敗感、異化、恐懼及厭倦。”他還認為是情感指引著粉絲們構建出屬于自己的要義地圖(Mattering Maps),它構建了對粉絲們而言具有重要意義的事物。而“愛”與“恨”仿佛硬幣的兩面,具有想對立性,當粉絲的情感鏈斷裂,一旦偶像出現與粉絲心中形象稍有出入的行為,特別是當偶像行為觸犯粉絲利益時,粉絲就會產生強烈的被欺騙感和背叛感,從而由“愛”轉向“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2017年鹿晗在微博宣布公開戀情,一時間該微博發布兩小時后即獲得46萬多的轉發量,瀏覽熱度一度導致新浪微博服務器崩潰,其后,實時大批鹿晗粉絲在微博宣布“脫粉”,#鹿晗掉粉# 話題占據微博熱搜。接著,社交網站上開始出現以“前粉絲”身份,內容涉及鹿晗人品、私生活等多方面的攻擊言論。造成這種“脫飯回踩”的原因是在過去粉絲與偶像本人的關系構建中,由“愛”這種情感連接的從屬關系讓粉絲形成了自我的身份構建,一旦象征意義因為媒介事件發生斷裂,過去的自我身份構建發生改變,情感關系破裂,心理迅速形成一種落差,凝結成滿腔的埋怨和憤恨。
(三)認知反差造成的不滿
明星及其公關團隊為了打造明星都會為明星塑造一定的“人設”,即明星形象。但往往在一些事件中會造成形象的崩塌?!昂诜邸蓖ㄟ^自身的認知和經驗進行價值判斷,發現與其營造的大相徑庭之后,會因為被欺騙的“不公平”造成失落進而引發“恨”這種情緒。例如蔡依林的“黑粉”多為日本流行音樂愛好者和歐美音樂流行愛好者,因為蔡依林塑造的“努力”人設與其大量抄襲的現實相違背,因此表現出厭惡的情緒。
三、從抵抗到認同,“黑粉”文化同時走向大眾化
技術的發展賦予了每個使用者傳播和創造文化的機會,原本僅屬于兩個對立層面的對抗行為被媒介技術迅速帶入到大眾的視野中去,移動互聯的是即時性和交互性讓大眾同時有機會隨時生產出大量的文化成果,隨時都有機會成為下一個熱點,公眾表達欲不斷提升,大量文化成果不斷涌現導致原有的意義被稀釋,原本的文本意義內涵再一次被豐富,“黑粉”文化在某種程度上不僅僅只是一味的貶低和虛無發憤慨,增添了很多溫和的意義,“恨”的情感抗爭被沖淡,當粉絲群體開始接受被豐富的文化內涵意義時,他們會減少抗爭行為,處在相對立的情感面的另一邊的“黑粉”群體當不平等感減弱時,自然會減少、消除其“恨”的情感意義,雙方也就會從抗爭走向接納。典型的例子是最開始被認作是帶有侮辱性、諷刺性的“淋語”被蔡依林本人所使用,同時一大批明星本人開始使用自己的所謂的“黑粉”表情包,代表著明星本人在享受著粉絲眾星捧月的態度的同時,也開始接納“黑粉”文化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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