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幾年,曾經的同學或工友來北京出差、旅游,我所工作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成了他們必到的地方,仿佛這也成了一個旅游景點。他們在參觀完我的工作環境,尤其是看完傳說中的直播室后,總會說一句:“原來,你真的在中央臺做播音員,而不是修車啊。”
?我啞然失笑,在故鄉做汽修工10年,修車是我賴以生存的技能。在他們的眼中,我即使離開了那個汽修廠,要養活自己,還得靠這項技能。而且,在他們的意識中,能進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工作,尤其是做播音員,不是高官后代,沒有耀人眼目的學歷,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和我是同學,知道我的起點:父母早亡,中學未畢業就開始修車,和他們一樣在戈壁大漠度過自己的青春年華。即使是在我工作的汽修廠的廣播站,我也沒能做成廣播員,怎么我離開故鄉3年多,就進了國家電臺工作?所以每一次,他們問起這個話題,我都不知怎么回答,就只好說:“我只是走運而已。”
?只有我知道,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好運氣。
?是的,我起點低,初三只上了不到一學期就輟學了,至今也沒有一張中學畢業證。在故鄉,我只能做最辛苦的工作。而廣播站的播音員,不是官員子弟,就是相關專業的人才,與我是毫無干系的。
?幸好,在故鄉修車的10年中,我遇到了廣播和書籍。它們,打開了我通往外面世界的窗口,也支撐著我脫下沾滿油污的工作服,走出那片我曾流汗流淚的土地。
?尋夢的路是崎嶇的,初來北京沒幾天,我就感到了諸多不適應。那年我26歲,同宿舍的同學都比我小,又都是富家子弟,我這個貧寒的大齡青年在他們看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生活,逐漸向我展示了它殘酷的一面。從新疆出來,我身上只有3萬多元錢,但隨著交完學費,加上一些其他生活費的支出,錢越來越少。課余時間,為了賺錢貼補生活,我會做點配音和解說的工作。
有一個冬夜,央視的一檔節目叫我去試音,晚上8點前到。7點半,我就到了約好的錄音機房。當時,我口袋里只剩下10元錢,之前一檔節目的配音費用大概還有一星期才能拿到。
我想,如果今晚試音順利通過的話,就懇請下節目組的老師看能不能先預支100元錢,這樣我就能熬過這一星期。
沒想到,那天錄音很不順利,機房一直到晚上11點才輪到我。5分鐘的片子,我反反復復錄了將近半小時才完成。從皂君廟的機房到傳媒大學的公交車,末班車是晚上12點。如果12點前告訴我是否通過,即使不給我提前支取工資,讓我能趕上末班車就行。這樣,10元錢也足夠我回學校的車費了。
可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焦急地等待著結果,一個多小時后,他們才告訴我沒有通過,而那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半。摸著口袋里那張孤獨的10元錢,我囁嚅著懇請節目組的那位老師,讓我能在門口的沙發上挨過一晚,因為我實在沒有錢打車回學校了。那個年輕的老師看了看我,勉強答應了下來,叮囑我天一亮就得趕緊離開。
那一夜,失落和懷疑讓我無法入睡。播音是我一直以來所喜歡的,為了它,我丟了鐵飯碗,遠離親人朋友,背井離鄉,千里迢迢來到北京學習。可是,我居然連一個節目組的配音要求都達不到,那將來,我還能依靠這個生活么?
? 那個冬夜,我蜷縮在那個錄音機房的沙發上,孤獨落寞,直到天色漸明。
?很多年之后,每次當我路過北京皂君廟的那家機房,總會想起當年的那一幕。我真想走到那個在暗夜里傷懷疲憊的年輕人身邊,陪他坐下來,告訴他這點小挫折不算什么,誰的嫻熟技能不是從失敗中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呢?在錯誤中總結經驗,然后經過千百次的錘煉,你總會越來越精進,越來越成熟的。沒關系,堅持著走過去,你總會迎來明媚的陽光。
也就是26歲那一年,我通過了成人高考,先后進入中華女子學院、中國傳媒大學學習。
? 夢想,唯有你努力爭取,才會有曙光乍現;只有你堅持不懈,它才會向你露出笑臉。
其實,這世界,哪有什么順風順水?生活里,哪有什么一步登天的快捷方式?遠方的目的地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踩過去的。這其中,你會走過泥濘,面對困難,經歷磨難,每一樣事情都有可能打敗你,然后讓你投降放棄。但是跨過去,戰勝它們,這才會讓你成長。也只有死磕到底,你才會最終獲得你想要的東西。 (摘自《風流一代》 2019年第8期 小馬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