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危機下少數民族統治階層的抗戰抉擇

【摘要】：奇俊峰，女，內蒙古烏拉特前旗王公，是抗戰爆發后，第一個從淪陷區投身抗日戰爭的蒙古王公，也是抗戰期間少數民族僅有的被國民黨授予中將軍銜的女性。她赤心愛國，積極投身抗日，為宣傳抗戰四處奔波演講，并親身參與多次戰役。在國家危亡之時，她為號召少數民族團結起來保家衛國，積極投身抗戰做出先進表率，被譽為蒙古族的“抗日女王”。本文筆者欲結合相關史料，對奇俊峰的抗戰事跡進行一番深入探究。

【關鍵字】：民族危機 少數民族統治階層 奇俊峰 抗日戰爭

奇俊峰，女，原名色福勒瑪，1915年出生在阿拉善和碩特旗定遠營（今巴彥浩特）的一個蒙古族貴族家庭。19歲嫁烏拉特西公旗札薩克石拉布多爾濟（時人稱之為“石王”），夫死，繼任。1937年“七七事變”后，率十余人由日偽控制區赴國軍駐扎的五原縣參加抗日，1938年5月國府軍委會任命她為烏拉特前旗防守司令部少將司令，在旗內招收200余名青年，編為兩個團，在西山嘴等戰役中表現英勇，多受嘉獎。1940年到重慶述職，受蔣介石夫婦召見，晉升中將。1947年被殺害。

一、 學術回顧

通過查閱文獻可以得知，記載奇俊峰相關事跡的史料主要有檔案、文史資料、方志、報刊等幾類。成書于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內蒙古文史資料》 、《巴彥淖爾文史資料》 、《烏拉特西公旗文史資料》 等文史資料對奇俊峰從出生到死亡的事跡做了系統記載。《阿拉善盟志》 的第十七編也對奇俊峰這一抗戰英雄做了具體介紹。中國第二檔案館《中華民國檔案資料匯編》 的第五輯對奇俊峰南赴重慶會見蔣介石夫婦，前后近11個月發生的事件做了極為詳盡的記錄，彌補了其他史料中關于這部分的敘事不足。沙建孫主編的《中國共產黨史稿》 的第四卷在關于奇俊峰死因的記載方面，填補了文史資料等文獻中關于這部分記載的疏漏。國民黨《中央日報》、《申報》、《益世報》、《大公報》以及《婦女月刊》等報刊中所存史料雖少，卻也保留了奇俊峰抗戰期間參加的某些社會活動的具體情況，也是我們進行與奇俊峰有關研究中不可忽視的資料。

二、 家道、世事與奇俊峰的抗戰之路

奇俊峰的父德欽伊沁諾日布（漢名德毅忱），阿拉善和碩特旗受民主革命思

潮影響，曾于1927年發動了震撼全旗的革命事變，建立阿拉善旗政委員會和國民革命軍蒙兵第二路司令部，終因孤立無援而失敗。1930年德毅忱攜長子出走，中途被捕，于1932年以“紅黨分子”罪名被迫害致死，其子（奇俊峰之兄）亦遭槍殺。 父兄為蒙古族解放而英勇獻身的事跡，深深銘刻在奇俊峰年少的心上，對來她后來的人生軌跡產生了重要影響。后在其姑母的栽培下，奇俊峰逐漸長成為一個德才兼備，文武雙修的女子，并于19歲嫁予烏拉特西公旗扎薩克石拉布多爾濟為福晉。

全面抗戰開始后，日軍侵略猖狂，歸綏、包頭，相繼失守，各蒙旗陷入極度混亂之中。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后，額寶齋一伙附和德王公開投向日寇，成為可恥的蒙奸。奇俊峰感念傅作義將軍的恩義，堅決不與傅作義的抗日隊伍為敵。她對德王一伙甘心充當走狗的行為十分不齒，對他們的賣國行徑無比憤慨。面對嚴峻的形勢，奇俊峰召集本旗軍政官員，明確宣布如下施政綱領：（一）堅決接受綏遠省政府的領導；（二）團結一致，提防親日派挑撥離間；（三）減輕百姓負擔，不允許向牧民亂行攤派；（四）軍隊要嚴守紀律，嚴禁搶奪民財和侮辱婦女。四條施政綱領一經公布，立即受到全旗百姓和各界愛國人士的一致擁護和支持。 這四條綱領表明了奇俊峰的抗戰立場，其中維護百姓生計的綱領深得民眾好評，這不僅為出席扎薩克王位、初展政治鋒芒的她贏得了民意，也其后宣傳抗日，擴大抗日戰線奠定了群眾基礎。

三、 抗站期間的種種救亡行動

1937年10月，歸綏、包頭相繼淪陷。額寶齋一伙追隨德王積極籌建“蒙古聯盟自治政府”，并迫不及待地返回西公旗建立親日的偽政權。為擺脫德王蒙奸政權的控制，奇俊峰與駐守五原縣的國民黨騎七師師長門炳岳取得聯系，表示愿率部赴五原參加抗日，門炳岳當即回復歡迎她加入抗日隊伍。1938年初奇俊峰毅然率部屬奔赴五原國統區，投身到抗日陣營中。蔣介石和國民政府致電慰勉，國民黨《中央日報》也以醒目的標題報導她為“第一個從日偽占領區投向抗日陣營的蒙旗王公” 。同年5月，奇俊峰被任命為烏拉特妻前旗防守司令部司令，授予少將軍銜。在五原縣城舉行的防守司令部組建大會上，奇俊峰全副武裝，佩戴少將軍銜標志，發表了《赤心愛國、堅持抗戰到底》的講話。1938年7月中旬，日軍1000余人分乘45輛汽車，集中火力猛攻后套的咽喉要地西山嘴，奇俊峰率部以地形熟悉之優勢，配合正規軍英勇抵抗，重創日軍。首戰的出師告捷，使奇俊峰的抗戰士氣大受鼓舞，也堅定了她要抗戰進行到底的決心。綏遠政府傅作義主席對奇俊峰在西山嘴保衛戰中的表現也非常肯定，當即做出嘉許，電告軍政部：“今后所需的一切軍需開支，均有第八戰區副司令長官部就近負責供給”。 12月，傅作義部隊發動包頭戰役，奇俊峰又率部配合主力部隊攻打駐東公旗的日偽軍，殲敵100多人，有力地支援了包頭殲滅戰。五原淪陷后，傅作義決定收復五原，奇俊峰率部隊繼續在前線配合主力作戰，取得了五原大捷。

1940 年3 月下旬奇俊峰抵達重慶。行政院長孔祥熙、軍政部長何應欽、蒙藏委員會委員長白云梯等高級軍政官員舉行盛大招待會，歡迎奇俊峰一行，并高度評價奇俊峰抗戰愛國的事跡。《中央日報》 也在顯要位置發表子“行政院、軍政部、蒙藏委員會舉行宴會，熱烈歡迎抗戰女司令奇俊峰”的報道。 在之后6月份的奇俊峰中將述職儀式上，奇俊峰詳細匯報了自己投奔抗日陣營前后的情況和蒙奸德王、額寶齋一伙倒行逆施、禍害百姓的累累罪行，并鄭重向蔣介石提出了四項請求：（一）對綏遠境內抗戰和附逆的蒙旗主要人士將來一定要功過賞罰嚴明；（二）蒙藏委員會要派出要員做好大后方的蒙漢團結工作；（三）健全綏境蒙政會管轄下的各蒙旗行政機構；（四）加強民族教育，培養民族人才。 奇俊峰的這四項請求，表達了她對積極投身抗戰的蒙古族上層人士的認可和對賣國求榮者的憤恨；“做好大后方的蒙漢團結工作”體現了她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的民族一體意識，這對團結少數民族共赴國難具有重要意義。

蔣介石夫婦對奇俊峰的此次召見打破了以往的慣例，持續了三個多小時。隨后宋美齡指示重慶婦女節舉行專場報告會，請奇俊峰作抗日演說。廣西的《婦女月刊》也在刊文中指出：“對于塞外來的青年女將（奇俊峰、巴達英），行都人士致以崇高的敬意，雖然她們于社交活動很少參與，但她們的到來，也同樣給后方人們，特別是婦女以一種莫大的鼓勵”。 宋美齡還親自陪同奇俊峰到重慶小龍橋中正中學作激勵抗日士氣的演講。“演說結束后，與會人員紛紛向奇俊峰這位抗日英雄索要簽名留念” 。

四、民主新政與女英雄之死

奇俊峰從重慶回到陜壩后，對西公旗部隊進行了整頓，到1941年底，部隊

增加到250多人，擴編為3個團，為了發揮官兵熟悉烏拉山一帶地形的優勢，將3個團的官兵化整為零，派往前線各部隊中擔負向導和偵察任務，多次榮立戰功，屢受傅作義將軍的嘉獎。

1945年，抗戰勝利后，奇俊峰身穿黃軍呢將軍服，胸前佩戴紅邊兩顆星的中將軍銜胸章，率全副武裝的500多人隊伍，重返闊別8年之久的家鄉，受到全旗官員和人民的熱烈歡迎。偽旗府西協理松布爾巴圖率部分偽旗府官員前來迎接，表示認罪，歡迎奇司令和小王爺回旗執政。部隊進駐偽旗府所在地哈拉汗，全旗的權力又回到了奇俊峰的手里。行政院蒙藏委員會任命阿拉坦敖其爾（奇俊峰之子）為西公旗札薩克兼旗保安司令。1946年秋，奇俊峰主持召開全旗旗民大會，宣布廢除舊制，其子阿拉坦敖其爾發布了新札薩克《告全旗人民書》，提出：（一）廢除“烏拉”制度，今后不論王府、旗政府、臺吉貴族，均不得無償使用奴才，雇用牧民要合理付給工錢；（二）逐步推行民主政治，今后各蘇木達要由牧民推選，呈報札薩克任命；（三）響應國民政府號召，開展“新生活運動”，牧民婦女改變所梳的鏈錘頭飾，一律剪成短發。奇俊峰的新政嚴重損害了烏拉特西公旗貴族階層的利益，招致他們的仇恨。而強令剪掉婦女頭飾，使蒙古百姓認為破壞了蒙古族的老傳統，引起了更廣泛的不滿。 一場災禍悄然來襲。

1947年7月25日的《中央日報》上登載了一條醒目的新聞：“烏盟西公旗血案。女王奇俊峰及幼子被殺，兇手系保安團長郝游龍。”抗日英雄奇俊峰及子雙雙被謀害，引發了全旗乃至社會的轟動，許多人揣測是因為奇俊峰推行新政拉下的“新仇”和政治斗爭中結下的“舊恨”才使其招來殺身之禍。可以說這種推測有一定道理，奇俊峰結下的“新仇舊恨”確與她的死有關聯，但通過查閱文獻，發掘奇俊峰之死的內情，我們發現，事實并非如此簡單。據《中國共產黨史稿》載，抗戰勝利后，奇俊峰在烏拉特推行的《告全旗人民書》是由其身邊的警備團長李雋卿草擬的，而在此之前國民黨的眼線就已懷疑李雋卿是中共安插在奇俊峰身邊的共產黨員，已經對奇俊峰起了猜忌。 《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一書中收錄的“巴文峻報告蒙古各地情形并呈請公布蒙古自治方案函（1945年10月6日）”已表示國民黨當時十分擔憂內蒙各色軍民被共產黨高倡的民族自族自治引誘，欲速將國民黨方面內蒙古自治的方式發表，實現對戰后蒙旗的有效統治。而就47年奇俊峰在烏拉特西公旗頒行的新政來看，奇俊峰顯然已成為國民黨口中被中共民族自治政策所引誘之人，國民黨已起了除之已絕后患之心，因而便乘烏拉特人民在新政頒行后的不滿之機，殺死了奇俊峰母子。由此可知，抗日英雄奇俊峰之死并非偶然，它是一場政治陰謀的迫害。

五、 結語

作為蒙古族的上層王公，奇俊峰在國家蒙難，山河淪陷的情況下沒有貪圖安逸，消極避世，也沒有背叛國土，投敵求榮。在民族危亡之際，奇俊峰選擇高舉國家至上的大旗，毅然決然投身抗戰隊伍，成為內蒙古淪陷區48個蒙旗王公中第一個投身抗日的王公，為號召少數民族群眾團結起來保家衛國作出了先進表率。此外，奇俊峰在抗戰期間所采取的種種救亡行動，對于民族危亡關頭，中華民族一體意識的形成，對于推動抗戰期間的婦女運動的發展，以至最終取得抗戰勝利都具有極為重要意義，值得后人沉思緬懷。

【參考文獻】：

【1】《內蒙古文史資料》，內蒙古自治區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

【2】《巴彥淖爾文史資料》巴彥淖爾盟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 1986

【3】《烏拉特西公旗文史資料》烏拉特前旗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 1988。

【4】《阿拉善盟志》額爾敦巴特爾主編，阿拉善盟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 1998.

【5】《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 1999。

【6】《中國共產黨史稿 》 第四卷，沙健孫主編 2006。

【7】《廣西婦女運動史料 1937-1945》， 第三輯（上冊），廣西壯族自治區婦聯編，1984。

【8】《中央日報》1938—3—6；1940—3—15；1940—6—7.

【9】《申報》1940—6—7.

【10】《益世報》1940—6—7.

【11】李晶霞：《風云名女系列大觀：政壇女豪杰 一》，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4年6月.

【12】《蒙古族通史》卷五，內蒙古大學出版社，2005年6月。

作者簡介：王悅（1993—），女，蒙古族，遼寧省朝陽市人，在讀碩士研究生，單位：華東師范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歷史學系中國史專業，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

注釋：

1.《內蒙古文史資料》，內蒙古自治區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

2.《巴彥淖爾文史資料》巴彥淖爾盟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1986.

3.《烏拉特西公旗文史資料》烏拉特前旗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 ，1988.

4. 《阿拉善盟志》額爾敦巴特爾主編，阿拉善盟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 1998。

5.《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 1999。

6.《中國共產黨史稿 第四卷 1921～1949 》 沙健孫主編 2006。

7.《內蒙古文史資料》第3輯，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8.《烏拉特西公旗文史資料》，第2輯，烏拉特前旗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1988年。

9.《中央日報》，1938年3月6日。

10.《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1999年。

11.卓力克：《從福晉到護理護理扎薩克——憶二姐奇俊峰》，《內蒙古文史資料》第32輯，1988年。

12.《中央日報》，1940年3月15日。

13.《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1999年。

14.《廣西婦女運動史料 1937-1945》， 第三輯（上冊），廣西壯族自治區婦聯編，1984。

15.《中央日報》，1940年6月7日。

16.李晶霞：《風云名女系列大觀：政壇女豪杰 一》，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4年6月，第41—42頁。

17.沙健孫主編《中國共產黨史稿》第四卷 1921～1949，中央文獻出版社，2006年，第4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