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璽 李盈
摘要:新時代,全球遭遇金融危機和逆全球化運動,世界歷史的根基存在被掏空的風險,理論界紛紛反思人類發展方式的弊端。從經典著作《德意志意識形態》出發,挖掘世界歷史的內涵和新世界觀。在當代,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是喚醒國家情懷和民族意識的理論擔當和文化自覺,是分析逆全球化和國際貿易戰等問題的重要工具,能夠為非西方世界的崛起提供厚實的理論基礎和實踐經驗,是民族國家改革開放從而走向世界歷史舞臺的合法性證明。中國應該從新時代發展觀的高度思考和認識改革開放問題,用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精神要義、思想力量和方法論推動中國社會進入改革開放的新坐標和新征程,以更加開放的姿態融入和引領世界歷史發展進程。
關鍵詞:《德意志意識形態》;世界歷史理論;世界歷史;唯物史觀;交往
中圖分類號:B03文獻標識碼:A文章分類號:1674-7089(2019)04-0059-13
一、引 言
自從資本開創“世界歷史”以來,時代主題幾度更迭,先后經歷了革命與戰爭、和平與發展兩個時代,當前已經進入普遍主義與特殊主義相融合的新時代。在新時代,全球遭遇金融危機和逆全球化運動,中國卻繼續保持穩中向好的發展態勢,改革開放達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東方雄獅的覺醒與曠日持久的“顏色革命”、揮之不去的ISIS夢魘、歐盟內部分歧加劇至英國脫歐、美國保守主義內政外交、“叢林法則”思維定勢等圖景形成鮮明對比。當前,全球形勢急速右轉,世界歷史的根基存在被掏空的風險。理論界掀起了一股馬克思主義熱潮,紛紛反思人類發展方式的弊端。
面對這一情勢,中國放眼世界,提出了“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作為一種普遍主義的話語與東方智慧,這一理念正在被越來越多的國家所認同。可以斷言,“今天,我們正面臨著新的全球化的升級,這種升級的內核和動力來自于對西方主義‘#2.0’時代的反抗,也來自于對自身文化‘#1.0’時代的批判,但終究都是一種揚棄,共同走向新的‘#3.0時代’——普遍主義與特殊主義的融合。”周峰:《“#3.0時代”與中國現代性的問題》,《國際觀察》,2015年第1期,第37-48頁。那么,“#3.0時代”何以可能?又有哪些對中國有益的啟迪?對于這些問題的回答,需要實踐向度提供感性的素材,更需要理論向度的持續回應。本文選擇從《德意志意識形態》(以下簡稱《形態》)這一經典著作出發,重新審視世界歷史理論的內涵與意義,理性回應特殊主義情結及其迷茫。
二、世界歷史的界定與特征
(一)世界歷史的內涵
馬克思、恩格斯關于世界歷史的思想,在被提出后較長時間內并未受到人們的關注。隨著歷史的發展,這一光輝思想逐漸走進馬克思主義學者的視界。如今,關于世界歷史的研究可謂規模空前、碩果累累,尤其在經濟全球化的歷史背景下,這一思想愈發顯現出其理論魅力,說明馬克思、恩格斯的這套理論始終處于開放狀態。
有學者撰文指出,“世界歷史是一個整體范疇, 它不是各民族歷史的簡單的總和, 它是資本主義建立大工業以來各民族歷史相互作用的產物。”王學川:《論馬克思的世界歷史理論》,《浙江社會科學》,2009年第1期,第74-128頁。“世界歷史是18世紀以來由資本主義交往方式的迅猛發展而使世界成為統一整體、統一格局的歷史。”景中強:《馬克思的世界歷史理論研究概述》,《社會科學動態》,2000年第1期,第22-24頁。也有專家認為,“這里所說的‘世界歷史’, 不是以往通常的, 歷史學意義上的世界史, 即整個人類歷史, 而是特指各民族、國家通過普遍交往, 進入相互依存狀態, 使世界整體化以來的歷史。” 楊耕:《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當代意義》,《北京社會科學》,1994年第4期,第30-36頁。
另有學者強調,應該肯定資本和市場在世界歷史形成過程中所起的積極作用,這是歷史的邏輯起點。“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表明,市場法則和資本邏輯確立了民族歷史向世界歷史轉化的深刻基礎,蘊涵著現代世界的普遍的發展原則和根本的動力機制。因此全面理解和運用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要求我們考察市場法則和資本邏輯這個變革世界的基本力量。”劉敬東、張玲玲:《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中國道路的一個解釋框架》,《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第5-11頁。類似的觀點還包括,“馬克思、恩格斯對世界歷史、對全球化進程的闡釋是多維度的,涉及到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各個領域。在那個時代,他們就已經談到了我們今天談論的各方面的全球化。”“他們要揭示真相,揭示推動全球化的背后主導力量,那就是資本。” 陳培永:《馬克思主義的世界歷史觀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構》,《云夢學刊》,2018年第1期,第1-5頁。
盡管上述觀點在學界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但是當我們重讀原著時會發現馬克思并非一般性地討論世界歷史,而是有如下三重考慮。
第一,馬克思關于世界歷史的第一重含義是德意志民族史。必須指出,馬克思不僅僅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領導者,同時還是一位德國人,與有“教養的德國人”不同,他認為“無產階級首先必須取得政治統治,上升為民族的階級,把自身組織為民族,所以它本身還是民族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91頁。強調民族和德國的觀點在馬克思的論文中較為普遍。無獨有偶,馬克思在《形態》中認為,德國的玄想家們曾宣告德國在思想領域中經歷了一次空前的變革,并將其評價為“一次世界斗爭”“一種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變革”等,《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63頁。并企圖“作出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發現”。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66頁。“為了正確地評價這種甚至在可敬的德國市民中喚起怡然自得的民族感情的哲學叫賣……就必須站在德國以外的立場上來考察一下這些喧囂吵嚷。”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62-63頁。馬克思之所以十分嚴肅地談及德國以及烏煙瘴氣的德國哲學界,其目的無非是要跳出德國或德意志民族及其思想家一貫的“絕對理性思維”,站在“新唯物主義的立腳點”來審視德國。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61頁。此時的德國正值過渡時期,封建勢力腐朽不堪卻又不肯落幕,資產階級有所發展但還不夠強大,而在德國以外的世界(比如英國),資產階級正在全球范圍內傾銷他們的產品,圈占原料產地,組建殖民地。新航路開辟以來,資本主義崛起,歐洲殖民者、商人和冒險家來到了中國。參見胡繩:《從鴉片戰爭到五四運動》(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5頁。而英法等國工業革命后,生產力水平大幅提高,國內市場已經不能滿足資本追求剩余價值的迫切需要,必須積極拓展海外市場。一方面,按照國民經濟學家李嘉圖的思想,通過國際貿易可以實現優勢互補;另一方面,英法等國在逐利本性的驅使下,不滿足于簡單的經濟交往,而是附加了政治訴求,貿易對象國淪為附庸或殖民地。處于自給自足自然經濟狀態的中國,在此背景下被納入歐美殖民體系。從英國1840—1842年對華發動第一次鴉片戰爭以來,直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在百余年的時間中,中國先后被英、美、俄、日、法、德、意、奧、比、西、荷等十余個國家逼迫簽訂不平等條約,被動式地卷入資本開創的“世界歷史”。參見胡繩:《從鴉片戰爭到五四運動》(下),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568頁。 在馬克思看來,德國已經落后于世界太多,不僅表現在思想和哲學領域(青年黑格爾),還體現在實踐上(以費爾巴哈為代表)。比如,“‘感性確定性’的對象也是由于社會發展、由于工業和商業交往才提供給他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76頁。費爾巴哈居然不能正確理解這一論斷。就此來看,德國不是代表民族國家的未來而是過去,不是代表世界的歷史而是歷史中的世界。就這一層面來理解,馬克思所談及的世界歷史就有了第一重含義,即德意志民族史。
第二,馬克思充分肯定了根據普遍交往建構的世界歷史。“我們這里所說的‘世界歷史’,不是通常的、歷史學意義上的世界史、即人類歷史,而是指各民族、國家通過普遍交往、進入相互依存狀態,使世界整體化以來的歷史。” 楊耕:《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當代意義》,《北京社會科學》,1994年第4期,第30-36頁。也就是說,世界歷史形成了世界各民族、國家的相互往來這一狀態,它是一個自然歷史過程,而不是結果。如果要加上一個時間限制,那應當是新航路開辟以來。隨著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擴大,世界各民族、國家和地區日益處于普遍的交往狀態,“它使每個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因為它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的狀態。”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14頁。因此,“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88頁。不僅如此,“交往成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業為基礎的時候,只有當一切民族都卷入競爭斗爭的時候,保持已創造出來的生產力才有了保障。”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08頁。這是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第二重含義,也是當前理論界普遍認同的觀點。
需要注意的是,馬克思并不是在一般意義上肯定資本所開創的世界歷史,正如理解資本需要建立在二重性上一樣,世界歷史理論也有二重性,即在肯定的理解中包含著否定的成分。馬克思絲毫沒有因為資本的歷史功績而停止揭露其血腥本質,認為此時的世界歷史只不過是資產階級民族的世界歷史,從而是資本的歷史。在馬克思看來,資本開創的世界歷史首先是一個“普遍存在物”,并借助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得以傳播開來,因為“普遍的東西一般說來是一種虛幻的共同體的形式。”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84頁。
就意識層面來講,盡管資產階級的世界歷史僅僅是虛假的說教,但是由于其終究是占統治地位的物質力量賴以生存的意識形態,所以其現實殘酷性不言而喻。“單個人隨著自己的活動擴大為世界歷史性的活動,越來越受到對他們來說是異己的力量的支配……受到日益擴大的、歸根結底表現為世界市場的力量的支配。”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89頁。
比如,英國發明了一種機器,它通過世界市場就能剝奪中國和印度百姓的飯碗,從而迫使這些國家或地區按照資本的樣子重塑一個資本的世界,機器變成“世界歷史性的事實”,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89頁。同時也成為了一種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對資本的世界歷史抨擊得更激進,“資產階級在它已經取得了統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詩般的關系破壞了……它把宗教虔誠、騎士熱忱、小市民傷感這些感情的神圣發作,淹沒在利己主義打算的冰水之中……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74-275頁。可見,資本的世界歷史終究是無情的、自私的和嗜血的,它在榨取剩余價值的過程中,“使農村從屬于城市,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77頁。
第三,馬克思認為世界歷史是動態的和可塑的,并不是永恒的。通過批判德國式的世界歷史以及資產階級的世界歷史,馬克思在筆端展露出了世界歷史的新世界觀。由于資產階級鍛造了世界歷史條件下普遍聯系的人(即無產階級),從而賦予世界歷史以全新的邏輯進路。處于資產階級世界歷史中的無產階級與現代大工業相聯系,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甚至“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許多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76頁。這種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二重性的同頻共振效應使單個人的局限性上升為全球性的力量。“各個人的全面的依存關系、他們的這種自然形成的世界歷史性的共同的活動的最初形式”,《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90頁。由于這種共產主義革命而轉化為對異己力量的支配。可見,資產階級世界歷史的虛偽性必然導致世界性的共產主義運動,而基于這種運動所誕生的世界就會是,“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94頁。
總之,以上觀點傾向于全球化運動是資本邏輯空間擴張的必然結果。任何企圖給世界歷史下一個確切定義的想法都是不切實際的。現實世界瞬息萬變,人們的認識也在不斷更新之中,但是僅就當下的歷史經驗而言,強調交往意義上的世界歷史更加符合歷史史實與《形態》的要旨。
(二)世界歷史的特征
世界歷史的形成有賴于資本,即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社會化是催化劑,既是孕育世界歷史的母體,又是資本得以存在和發展的基礎。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概括的那樣,“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使反動派大為惋惜的是,資產階級挖掉了工業腳下的民族基礎。古老的民族工業被消滅了,并且每天都還在被消滅。它們被新的工業排擠掉了。”
劉傳春:《馬克思主義國際合作思想:演進與邏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3頁。
1.生產的世界性
社會生產力由地域的、民族的、國家的轉變為世界的、全人類的、共同的力量。這里生產力的世界化有兩方面的規定性:一方面,單個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生產力,是集主體性、能動性和創造性于一體的生產力;另一方面,生產力是唯物史觀的一個重要的核心范疇和組成部分,要理解人類史、國家史、民族史,必須立足于生產力,才能得出科學的結論。因此,生產力是歷史發展的根本動力這一革命性的結論是不可否認的,這也是馬克思主義者一貫的基本立場和態度,同時也是舊唯物主義與新唯物主義的重大區別。馬克思認為,人類以往的生產力是處于狹小范圍內的生產力,是一種封閉的、落后的生產力,只有從封閉走向開放,由面向地方的轉變為面向世界的,生產力才能不斷進步。而隨著人類交往的擴大化、普遍化、世界化,生產力也相應地普遍化了。這就是說,如果要促使歷史繼續前進,使人類避免回到歷史的起點,就必須使新的生產力在交往中得到保存和發展而不至于被消滅。所以,“只有當交往成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業為基礎的時候,只有當一切民族都卷入競爭的時候,保持已經創造出來的生產力才有了保障。”《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08頁。
2.交換的世界性
伴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國內市場也逐漸地融入世界市場。縱觀人類的發展歷程,最初的、偶然的物物交換導致了市場的出現,又隨著分工的發展和商品的出現,商品交換成為一種必然而經常的活動,最初的商品市場也逐漸地擴大,最后形成比較穩定的國內市場。然而如前所述,生產力的發展必然突破一切民族和國家的界限而成為一種世界性的力量,這就會促使國內市場擴展為國際或世界市場。這種轉化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國內市場積極地走向世界,如英國、美國等老牌先發國家;另一種則是在別國的堅船利炮迫使下不自覺地走向世界,如近代的中國等。那么商品市場世界化的動力是什么呢?緣由主要有三:第一,生產力的發展。這是第一位的也是根本性的動力,離開生產力發展,市場世界化是不可能實現的。第二,資本的本質使然。資本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榨取剩余價值,實現利潤最大化,因此它必然在世界范圍內尋找奴役的對象,它使落后的、封閉的民族都從屬于它的統治。第三,資源的稀缺性。各個民族和國家的資源都是有限的,但是市場的潛力是無限的,通過市場尤其是國際市場這樣廣闊的平臺可以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
總之,無論是人類的生產方式還是生產力的發展不外乎是由低級的、不發達的、落后的、封閉的狀態走向高級的、發達的、先進的、開放的狀態,這是一個自然歷史過程,永遠不會完結,只要人類還存在,它就仍然以這種方式存在,人類必然以此為前提和媒介,逐漸加強聯系走向世界的聯合,最終形成共同體。在此,人類的史前史將結束,而真正的人類史即世界史將向人類走來,這就是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歷史觀。
3.交往的普遍性
從根本上講,世界歷史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首先,世界歷史具有時限性。在前述關于世界歷史的界定中已經對這一點進行了說明,世界歷史不是泛指人類有史以來的歷史總和,也不是人類早期的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或偶然的商貿往來,而是特指新航路開辟以來這一特定歷史時期。其次,世界歷史具有空間性。因為兩個民族之間或兩個國家之間的交往還不足以開創世界歷史,只有當工業大發展且一切民族都卷入競爭的時候,世界歷史才會發生。《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09頁。可見,只有以民族和國家為單位而進行的普遍交往和以商品為媒介的跨國界的歷史活動才稱得上世界歷史。最后,世界歷史表現了世界各國處于普遍聯系的交往狀態。世界歷史被賦予了發展的特性,不再是民族發展史或國家發展史,而是世界發展史。
4.人的生存與發展的世界性
正如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始人在《神圣家族》中所言,這是“真正的人道主義”哲學,它關切世界人民的疾苦,致力于人類的解放事業,而《形態》則是這一愿望的又一處最為集中的表達。在《形態》中,通篇都可以看到馬克思、恩格斯的人道主義關懷,他們高度肯定人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并對人的未來發展充滿憧憬。馬克思認為要關注人的發展就要從他們的生活出發,而要這樣就必須把人類的生活與他們的生產方式相結合,但是這不是大腦中抽象概念的演繹,而是十分具體的、實際的。他們認為人類所達到的生產力的總和決定著社會的、經濟的、政治的、文化的、思想的狀況,因而,必須始終把人類的歷史同工業以及交往的歷史聯系起來加以研究和討論。這就是說,要在分析工業和交往的基礎之上來看待人的問題,因為只有在工業十分發達和交往十分普遍的條件下,人才具備解放的條件,但隨著交往的普遍化,人的異化會更加嚴重,愈發受到來自世界范圍的力量的控制。與此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個人的力量也得到了自覺或不自覺的發展,因為單個的人意識到他不再是單個的人,而是具有強大力量的一個利益群體。他在這個群體中與其他個人相互聯系、相互依賴。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個人之間存在全面的依存關系。“他們的這種自然形成的世界歷史性的共同活動的最初形式,由于這種共產主義革命而轉化為對下述力量的控制和自覺的駕馭”,《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89-90頁。這種力量就是資本及其產生的各種物質的和精神的力量。交往的普遍化使單個的人與人之間形成合力,即革命的力量,他們必將戰勝舊制度從而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但這需要人們由自發狀態轉變為自為狀態,進而結成一個共同體,因為單個人的力量不足以戰勝異己的力量,不足以消滅分工。所以,“沒有共同體,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的自由。”《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19頁。這樣,人得到了解放,重獲作為人的本質,因為“每一個人的解放的程度是與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的程度一致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89頁。這樣的共同體就是馬克思、恩格斯所設想的共產主義社會,在那里,任何人都沒有特殊的活動范圍,可以在任何部門內自由地發展,即人得到了積極而全面的發展。至此,真正的人類歷史才得以展開,世界歷史才真正實現。
三、世界歷史的新世界觀
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立足點正如馬克思本人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所說的那樣,是“人類社會或社會的人類”,《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57頁。因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個根本功能就是要實現人類的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但是長久以來人們對于什么是人的本質有著不同的見解,馬克思清除了人們在這一認識上的誤區,認為人不是什么玄想家的創造,“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56頁。這是一個革命性的論斷,它既不是費爾巴哈的“宗教人”,也不是黑格爾的“絕對精神”的化身,而是一種社會關系的產物,人就是人本身,就是社會。但是,人在封閉的環境下并不是完整意義上的人,只有當“單個人隨著自己的活動擴大為世界歷史性的活動,越來越受到對他們來說是異己的力量的支配”的時候,《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89頁。他才能夠產生人的意識,才能夠實現自我飛躍。也就是說這樣的人在以往的條件下是不存在的,因為那時候人們的聯系還沒有今天這樣普遍和須臾不可分離。然而在世界歷史條件下的人們則已經有了可以戰勝異己的力量,有了堅強的后盾,這就是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極大豐富。隨著人們的交往尤其是普遍的交往在資本的統治下建立起來,“一方面,可以產生一切民族中同時都存在著‘沒有財產’的群眾這一現象(普遍競爭),使每個民族都依賴于其他民族的變革;最后,地域性的個人為世界歷史性的、經驗上普遍的個人所代替。”《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86頁。這時真正意義上的世界歷史才正式開始。所以,要理解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意義,不僅要立足于實踐,而且要著眼于現實的活生生的人及其關系。正是這些歷史上生產著物質資料的人,同時也生產著社會關系,并把這種關系不斷地擴大,因此世界歷史才有了實現的可能,而一切地域性的人及人的活動都將是一種普遍的個人與普遍的歷史,那時的歷史將成為世界歷史。
(一)實踐觀構成世界歷史的邏輯支點
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個基本特點就是它的實踐性,這也是理解一切人類生活的出發點,因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性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56頁。世界歷史的產生也是實踐性的,或者說實踐活動是世界歷史產生的首要前提,它的存在依賴于人類社會的實踐活動。所以“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79頁。而為了生活所進行的活動就是生產物質生活本身。世界歷史之所以現實性地存在,從根本上說是因為它首先是一種物質性的生產活動,在這個活動中人類生產創造彼此需要的衣食住行等方面的需要,而這種活動又恰恰是人類得以存在和發展的前提。也就是說,世界歷史是單個的人與人之間以物質生產活動為紐帶聯系起來的一種普遍性的活動。實踐不但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起點,而且還是理解唯物史觀的關鍵所在,同時還扮演著歷史觀的角色,即實踐本身就是唯物主義歷史觀,脫離實踐只會導致無前提的經院哲學的臆想、唯心主義、英雄創造歷史的結論。所以,“實際上,而且對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來說,全部問題都在于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并改造現存的事物。”《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75頁。
(二)分工理論透視了世界歷史的秘密
分工是理解《形態》的世界歷史理論的鎖鑰。人類社會發展的第一動力是分工。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類的分工也開始變得細化和發達,逐漸由單個人的分工發展到種族內部的分工,又由種族內部的分工發展到種族之間的分工,接著進入階級社會后的階級內部分工、階級之間的分工、國家內部的分工、部分國家之間的分工、國際分工。正是這種人類分工使得社會生產力得到巨大發展,在這個基礎上,人與人、階級與階級、國家與國家之間的交往才有了可能,并變為現實。因此,“單個人隨著自己的活動擴大為‘世界歷史’的活動”。《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9頁。 分工導致個人活動范圍不斷擴大,世界市場在人類的歷史中已經成為事實,而這種歷史目前正在被人類創造著。同時,由于分工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單個人才能擺脫種種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個世界的生產(包括精神的生產)發生實際聯系,才能獲得利用全球的這種全面的生產(人們的創造)的能力。”《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第89頁。馬克思還指出,分工的發展加速了人類的交往頻率,城鄉之間的聯系也得到加強,因此在以后的發展過程中,人類創造的生產力是否能夠得到繼承和發展往往取決于交往的擴展情況。分工的擴大還導致世界市場的形成,使得以往那種“小國寡民”的社會一去不復返。分工創造出的現代交通工具使交往有了保障和實現方式。分工首次開創了世界歷史,使每個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它消滅了各國以往的閉關自守的狀態。通過分工還可以考察人類有史以來的社會制度變遷,因為“分工發展的各個不同階段就對應于所有制的各種不同形式”。《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第68頁。由此可知,人類經歷了“部落所有制”“古典古代的公社所有制和國家所有制”“封建的或等級的所有制”,而今天則是資本主義私有制,將來還會過渡到共產主義公有制。
因此,分工不僅是唯物主義歷史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是馬克思分析人類社會及其形態演進的有力工具和武器,是深刻理解世界歷史理論的重要切入點。
(三)市場理論賦予世界歷史以競爭性
根據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觀點,市場是實現資源配置的有效手段,是人類在經濟交往活動中的一大發明,市場使各個民族、各個國家之間加強了聯系、實現了互通有無。事實上,馬克思從市場著手進行分析,這是他們探討世界歷史的基本方法。這有力地回應了人們對于馬克思的質疑。人們責備馬克思沒有一部屬于自己的哲學著作,其實并非如此,馬克思并不是沒有自己的哲學著作,而是他不屑于做一個只會埋頭故紙堆的玄想家,他所建構的理論本身就是方法,是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武器。只要不是故意刁難,從馬克思主義的整體性邏輯出發,就會看到《資本論》不僅是一部論述資本的政治經濟學,而且是唯物論與辯證法的統一,是科學社會主義。《形態》與《資本論》一樣,不僅僅局限于唯物史觀的哲學建構,同時也是一部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的經典著作,其中馬克思、恩格斯分析資本市場的理論契合點就是世界歷史。所以市場就成為馬克思、恩格斯考察世界歷史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方法之一。對此,陳先達先生曾明確指出,“對市民社會的解剖只能求之于政治經濟學,因而沒有經濟學說就不可能形成歷史唯物主義。從而也不可能產生具有整體性的馬克思主義。”陳先達:《馬克思主義哲學關注現實的方式》,《中國社會科學》,2008年第6期,第44-54頁。劉敬東等學者認為,“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為我們深入理解和研究以市場法則、資本邏輯與財產權表達的內在統一為核心內容的中國道路,提供了一個基本的有生命力的哲學范式和闡釋框架。” 劉敬東、張玲玲:《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中國道路的一個解釋框架》,《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2年第4,第5-11頁。陳德璽:《論文化的世界性與民族性——以交往為視角》,《前沿 》,2010年第21期,第179-185頁。可見,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必須建構一套經濟學的方法以提升分析經濟問題的能力,把該方法提升到哲學的層面,這對于研究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問題尤其是今天的全球金融危機具有重要意義。
關于市場,馬克思認為,“隨著美洲的發現和通往東印度的航線的開辟,交往擴大了,工場手工業和整個生產運動有了巨大的發展。”《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10頁。而這種發展的外在表現“首先是當時市場已經可能擴大為而且日益擴大為世界市場”,《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10頁。同時又強化了世界各國、各地區以及各民族之間廣泛的商業競爭,因而使這種交往形式及其斗爭變得更加殘酷。這就是說,世界歷史進程是以商業殖民戰爭的形式進行的,因而注定其前進道路是曲折的,世界歷史的書寫是這樣,一個國家的歷史的開創也是這樣。但是在這一過程中,由于商業和航運的發展縮短了世界各國之間的時空距離,于是創造了世界性的消費群體。這是一個過程的兩方面,一個國家要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就不能沒有經濟和市場,大英帝國的崛起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總之,市場的作用是巨大的,“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75頁。“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萬里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恨心理的重炮。”《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76頁。馬克思這種否定的評價肯定了市場的作用和意義。所以,人類進入近代以來的一切歷史都是資本主義的歷史。
(四)交往理論賦予世界歷史以動態性
在《形態》中,交往的觀點是馬克思分析和把握世界歷史理論的核心范疇。依照文本語境理解,最初的人類交往并非商品交往,而是起源于戰爭,這是最原始的交往形式。隨著新航路的開辟和新大陸的發現,人類的交往方式發生了深刻的變革,變為以商品為媒介的普遍的交往方式、生活方式和存在方式,這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無限擴張的結果。
在人類處于普遍交往狀態的事實下,以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主導的社會形態已經成為統治整個世界的強大力量。這種形式吸引了全世界人民的目光,于是一個跨越國界和地區的世界市場得以形成、維持和不斷發展。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交往形式)“首次開創了世界歷史,因為它使每個文明的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因為它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的狀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14頁。從此,“世界各民族和國家便由傳統型社會向現代型社會轉變,由自然經濟向商品經濟轉變,由封閉型社會向開放型社會轉變,由民族史向世界史轉變。” 陳德璽:《論文化的世界性與民族性》,《閱江學刊》,2011年第2期,第138-143頁。同時,交往的普遍化還把世界各地的資本的對立面——無產階級——聯合起來,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鍛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還產生了將要運用這種武器的人——現代工人,即無產者。”《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78頁。所以在普遍交往形式下,“工人沒有祖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91頁。
無產者是第二種主體力量或階級力量。在交往狀態下,社會發展的最終動力(即生產力)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而新創造的生產力能否得到繼續發展就取決于交往狀況,所以交往已經成為一種普遍性的力量,是每一個民族和國家實現進步的必要手段。馬克思認為,“只有當交往成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業為基礎的時候,只有當一切民族都卷入斗爭的時候,保持已創造出來的生產力才有了保障。”《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08頁。可見,交往的力量此時已經成長為與生產并駕齊驅的力量,因為正是在交往的作用下,人類所獲得的生產力才得以迅速提升;反過來,生產力的進步又會更近一步地促進交往形式的發展。至此,交往描繪的大同世界正在展開,由此構建了一個考察和分析世界歷史進程的方法或方法論——交往觀。
四、世界歷史理論的當代價值
《形態》問世至今已有170余年。正如前文所述,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論具有開放的體系和思想,因此對人類歷史的演進仍然發揮著不可估量的影響。從理論上可以斷言,沒有馬克思、恩格斯創立的世界歷史理論就沒有全球化的話語;世界歷史理論是堅定走社會主義道路并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所必須繼承的寶貴遺產。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當代價值如下。
(一)是喚醒國家情懷和民族意識的理論擔當和文化自覺
世界歷史是眾多民族國家聯袂創造的歷史。不同的民族國家可以不舍棄民族本性及其利益而共享全球化的積極成果,倡導“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和“越是世界的,越是民族的”。但是當前世界歷史走到了拐點:一方面,國際政治經濟處于大震蕩格局,新興國家與資本主義強國在世界歷史舞臺角力;另一方面,資本主義國家集體“右轉”,紛紛采取了狹隘的民族主義內政外交政策,致使全球治理陷入僵局。從表現形式來看,似乎每個國家(甚至包括作為普遍主義和全球化急先鋒的美國)的民族意識比以往任何時期都更加強烈,打著捍衛民族利益的幌子,“退群”“筑墻”“趕人”等現象相繼出現。其背后的邏輯是,世界歷史就是歐美歷史,世界歷史規則就是歐美規則,歐美規則就是“條頓森林”規則,那就是野蠻人可以吃肉,而你只能吃草,野蠻人可以打疼你,而你卻不能叫屈還手。
但是,世界歷史的滾滾洪流并非以某個民族國家或個人意志為轉移,它是人類歷史發展的必然和必經之路。當今世界是改革開放的世界,新時代是改革開放的新時代。改革開放既是新時代的重要特征,也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動力。對于中國而言,需要以世界眼光、時代思維和人文情懷來觀察和思考中國改革開放的發展問題,改革開放事業不能脫離時代、脫離世界,而是要研究世界各國特別是要深入系統研究歐美各國經濟政治運行的規律,從中尋找中國與世界各國存在的差距,以推動中國改革開放不斷發展。盡管當前中國的經濟發展水平和綜合國力躍升至世界第二,但不應盲目自大,避免重蹈“一夢千年”的覆轍,應當保持一個民族應有的積極姿態,用世界眼光打量世界和自身,“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北京:外交出版社,2014年,第258頁。使“民族性”為“世界性”提供前進的原生動力。
(二)對于分析逆全球化和貿易戰等問題具有重要價值
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十九世紀,正處于資本主義上升階段,所以馬克思充分肯定了資本的積極作用,但是資本的本性是榨取剩余價值,為了剩余價值最大化,它勢必奔走于世界各地。自由資本主義時期世界歷史尚且如此,那么經過壟斷資本主義和20世紀中葉的資本世界自我修復之后,世界歷史是否會發生本質上的變化呢?答案為變或不變。變的是資本在世界范圍內的剝削不會像過去那樣直接,而是通過國際貿易獲益,甚至是將資本投到海外或將產業鏈中的某些部分轉移到發展中國家。不變的是維系世界歷史的游戲規則。資本主義國家擁有資金、技術等先天優勢,利用不平等的國際貿易規則,可以攫取發展中國家的大量剩余價值。
從表面上看,當前歐美各國有逆全球化的趨勢,但實際上則是想通過逆全球化的方式另立新規則,因為當舊規則被新力量沖破后,原有規則的受益者(往往也是原有規則的制定者)的利益空間受到嚴重擠壓。逆全球化實質上“是資本主義社會矛盾、階級矛盾激化的產物;是資本主義國家無力解決所面臨的經濟、社會等問題而出現的國家治理危機;是國際金融壟斷資本主導的全球化、金融化發展模式的危機;是資本主義國家轉移國內廣大民眾與少數金融資本利益集團之間矛盾的做法。”欒文蓮:《對當前西方國家反全球化與逆全球化的分析評判》,《馬克思主義研究》,2018 年第 4 期,第89頁。廣大發展中國家不應該被歐美國家標新立異的做法所蒙蔽,不能再次錯過發展機遇,而應該緊密團結,主動創造新的經濟增長點,做強實體經濟,降低金融風險,聯合更多的經濟體為構建公平正義和共贏共享的國際經濟新秩序相向而行,匡正世界歷史發展的軌跡。
(三)為非西方世界的崛起提供了厚實的理論基礎和實踐經驗
在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話語中,德國狹隘的民族主義和資本在世界范圍內的強取豪奪等在某些方面帶有或反映了一定條件下的所謂“世界歷史”,但均由于其非現實性和反動性,注定了這種“世界歷史”終究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實際上,任何一個民族國家,只要立足感性的實踐活動,并處于一定的分工鏈條上,以市場為導向,以共贏精神為基礎展開交往,都必然會導致互利的格局。對此,世界體系理論的構造者伊曼紐爾·沃勒斯坦,借用馬克思分析世界歷史的視角和思維方式,提出了大跨度和寬領域的分析方法,并通過引入“中心-半邊緣-邊緣”等核心概念預見性地得出:世界歷史形成于一個體系或系統之中,18至19世紀是以英國為中心,美歐為半邊緣,非西方為邊緣;20世紀是以美國為中心,西歐為半邊緣,非西方為邊緣;21世紀則是以中國或東亞為中心,美歐為半邊緣,廣大亞非拉國家為邊緣構成的世界體系。伊曼紐爾·沃勒斯坦探討了18至20世紀的世界歷史體系和基本格局,21世紀的新趨勢則是在遵循其邏輯的前提下結合實際推演出的結論。
無論沃勒斯坦的世界體系論,還是馬克思的世界歷史理論,都蘊含著非中心國家崛起的軌跡。換言之,后發國家在世界歷史條件下可以追趕上先發國家,甚至引領世界歷史,只是不同國家對世界歷史有各自的理解和實踐,恰如儒家強調的君子之道貴在“和而不同”。馬克思晚年將理論視野轉向東方,在某種意義上正是對世界歷史理論一元化理解的修正、豐富和完善,轉而從東方世界的發展中尋找不同于西方世界通往“自由人聯合體”的多元路徑。
(四)是民族國家改革開放從而走向世界歷史舞臺的合法性證明
中國應該在立足新時代的基礎上堅持不懈地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改革開放理論。因為社會改革、社會開放的問題,從根本上說,乃是發展觀、發展理論的問題,對該問題的態度和處理方式能夠充分反映民族國家認識規律和駕馭規律的能力和水平。當代中國共產黨人的新發展觀是改革開放的社會主義發展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世界歷史意義,因為“世界歷史就是世界法庭,它一向偏袒較強有力的、較充實的、較有自信的生活”。 [德]奧斯瓦爾德·斯賓格勒:《西方的沒落》,張蘭平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332頁。中國當前應該從新時代發展觀的高度思考和認識改革開放問題,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情懷來影響和帶動一大批發展中國家,探索資本時代民族發展的諸多可能,推動社會全面進步,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
近代以降,正當歐洲社會主義革命處于低潮時,十月革命一舉獲得成功;當代以來,正當人們為社會主義前途和命運彷徨焦慮時,中華大地重新點燃世人對社會主義的希望;時下正當逆全球化風云驟起時,中國用“一帶一路”倡議為世界指引著新的發展方向。可見,世界歷史具有動態性、多中心性和多樣性,未來指向一定不會以某個或某幾個國家為“終結”。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上宣告了中國人的世界歷史觀,“一體化的世界就在那兒,誰拒絕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會拒絕他。” 習近平:《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2018年5月4日,http://cpc.people.com.cn/n1/2018/0505/c64094-29966415.html,2018年5月5日。中國一定會量力而行,積極承擔全球治理的應有責任,助力民族復興,為人類社會形態躍升到更高水平貢獻中國智慧。
五、結 語
在新時代,世界處于深刻變革之中,各個民族國家在世界歷史舞臺上登臺亮相,然而唯有嵌入時代路向的國家才有點亮全場的能力。回望共產主義運動這蕩氣回腸的風云五百年,人類始終在探索生存的基本規律,各個國家都在努力尋找適合自身的發展道路。憑借馬克思主義的遺產,遺產是一筆財富,作為繼承方有責任有義務做到保值和增值,絕不能坐吃山空和讓這筆資產貶值。德里達曾說,“沒有馬克思的遺產,也就沒有未來。”參見[法]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何一譯,北京: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15頁。中國共產黨和中華民族通過不懈努力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大地上絢麗綻放,令世界為之驚嘆。當代中國的改革開放歷史進程無疑具有世界歷史意義,浸透著厚重的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普遍意義,而中國的發展也一定處于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總體趨勢的預判之中。需要警惕的是前進的道路上可能出現歷史的偶然性和倒退。中國既要有戰略定力,更要有理性思維和實踐準備。
結合當前逆全球化態勢和中國的發展狀態,深入研究和掌握《形態》的精神要義,對于中國以更加開放的姿態融入世界歷史并引領世界發展方式變革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應當看到,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不僅是唯物史觀的重要基石,還是認識和改造世界的有力工具,更是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法論和世界觀。“我們要向占世界人口大多數的發展中國家展現我國改革開放的啟示作用和示范作用。我們要證明社會主義是有生命力的,后來者選擇社會主義道路才有可能在相對短的時間內實現超越,快速實現工業化與現代化。只有實現世界社會主義的復興,中國才能實現長治久安,才能創造出偉大成就,才能為推動整個人類社會發展進程做出中華民族的重大貢獻。” 劉德中:《改革開放40年: 歷史經驗與未來展望》,《閱江學刊》,2018年第4期,第8頁。
〔責任編輯:來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