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理解書法中的“筆圓字方”說

馮海慧

【摘要】“方”與“圓”是書法藝術理論中的一個重要話題，談論的是書法用筆與字形的關系問題。如何理解和運用“方、圓”，直接影響著作品的姿態和韻味。將元代陳繹曾的“筆圓字方”說與其他書論家的觀點相結合，分析“圓法”與“方法”各自的含義、功能及其相互關聯，有助于探討圓中有方、方中有圓二者相輔相成的關系。“筆圓字方”說對于今天的書法學習與創作具有十分重要的實踐意義。

【關鍵詞】圓法;方法;筆圓字方;用筆;字形

【中圖分類號】J292.11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005-6009（2019） 29-0058-03

方與網是書法學習中的一個重要話題。最早提出方網問題的是東漢末年書家崔瑗，他在《草書勢》中提出“方不中矩，網不副規”。晚清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也提出：“書法之妙，全在運筆;賅舉其要，盡于方圓。”說明不管哪個時期，方網都是書學中很重要的一個概念。但對于方網的理解，各個時期書家們都有不同的看法，有認為筆方勢網，有認為體方筆網。元代以后逐漸推崇“筆網字方”說。

元代書法家陳繹曾提出“筆網字方”說。在其《翰林要訣》中，陳繹曾專列出兩個章節分別談論“網法”和“方法”。所謂“圓法”，指起筆收筆呈現網勁形狀的技法;所謂“方法”，指起筆收筆呈現挺勁狀態的技法。陳繹曾認為，用筆的意向要網，字形要方。但是網不可離方，方也不可離圓。用筆網潤不能夠“形勢俱網”而“乏峭健之氣”;同樣，挺勁用筆的同時也應該保證“風韻和雅，血肉停勻”。

陳繹曾所謂“筆圓”的基本要求，是中鋒用筆，使轉呼應，運筆流暢，線條富彈性，齊而潤。具體地說，“筆圓”包含“散水”（即三點水）、“聯飛”（四點相隨，偃前以后橫）、“烈火”（四點外相向而偃、內相隨而仰）等各種點的寫法，也包含了短撇、長撇、背撇等各種撇的寫法，以及縱波和橫波等各種波的寫法，另外還有“打”（長點）、“挫”（轉折頓提）、“打勾”（豎提）、“背拋”（豎彎鉤）、“勾裹”（橫折鉤）、“雙包”（橫折橫折鉤）等寫法。

在陳繹曾看來，“點之變無窮”，作點應“皆帶側勢蹲之，首尾相顧，白成三過筆。有偃、仰、向、背、飛、伏、立等勢，柳葉、鼠矢、蹲鴟、栗子等形”，所謂三過筆，就是一種網轉運筆的方法，即輕頓后轉向右下行，稍駐即提，向左上方同鋒收尾，其中方折與網轉用筆是結合在一起的。對于作撇，他認為：“背撇，首網蹲過，作懸針法左出。向撇，首偏蹲右顧左轉，作向豎尾懸針左出，如手前后撇物。”通過網轉的輕頓、偏蹲與顧盼的結合，使筆畫顯得網勁。對于“雙包”，“左先作向撇，撇尾停筆取勢，飛筆隨勢包撇，勢（儓）打間對撇首，打背隨勒尾，平撇尾。”飛筆使筆畫連續不斷“隨勢包撇”，使橫折堅韌挺拔。“打”“挫”也被其列入了圓法之中。陳繹曾說：“打，提鋒空中打下，乃點法之長者。”這是因為凌空提鋒用打，能讓筆畫更有力。作挫筆，陳繹曾說：“因前筆衄出，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皆衄法也”。所謂“皆衄法”，是說用方折的挫鋒與用網筆的衄鋒連用，衄挫結合，使方網互成。他將點法、撇法和捺法都歸結到了網法章節中，同時又強調方與圓是相濟相成的。

陳繹曾認為，字的結體要方。其所謂“方法”，包括“八面”“九宮”“結構”“均方”，基本都是關于字結構的方法。他認為，凡字皆有八面（即中宮的周圍），書寫時因兼及八面，“俱滿者方可提飛”，使中宮外圍的點畫伸展灑脫。而“八面點畫皆拱中心”，說的是字的八面都拱向中心（即中宮），這就形成了八面拱心之“九宮”。可見，八面與九宮都是在說單字中筆畫之間的相互關聯，體現出方形之中求網勢的思想。關于“結構”，陳繹曾強調點畫的多少、疏密應該分布均勻。他認為：“隨字點畫多少，疏密各有停分，作九九八十一分界畫均布之。”對于方形字體的書寫結構，他認為應“長者兩減闊，短者兩減長，小者四減字形。雖有長短闊狹小大，行中須留空地，仍須寫空中勢，須偏著右，或亦各一分”。從其所謂兩減闊（即 ）、兩減長（即 ）與四減字形（即 ），也能清楚看出陳繹曾對于單字中宮部分在字行、字幅中所起作用的重視，提醒學書者在書寫過程中要注意字守體本、自然留白的問題。

細看這兩個章節，陳繹曾的“筆圓字方”說，雖然說的是圓筆和方形，但他并沒有忽略了方折用筆的作用，而是把方筆也滲透到了網法中。作側點、作撇，既可以用圓筆，又可以用方筆;同樣，作橫畫和豎畫，也既可用方筆，又可用網筆，或方圓并用。方筆之入不扁平刻板，圓筆之入不臃腫呆滯。

元代鄭杓也持類似的觀點，他在《衍極卷四·古學篇》中認為：“故執筆貴網，字貴方;篆貴網，隸貴方。網效天，方效地，網有方之理，方有網之象。篆不篆，隸不隸，吾不知其為書也。”這就是說，執筆貴網轉，字形貴方正;篆貴網，隸貴方。方與網互相對立又相互滲透。劉有定在注釋中進一步發揮鄭杓的觀點說：“執筆貴網，握管不可不直，直則方。字貴方，得勢不可不轉，轉則網。篆圓也，網其用而方其體;隸方也，外雖方而內實圓。”執筆貴能網轉，但握筆垂直又使網轉中有方。字形貴方，但連貫用筆又使方中有網。“篆貴網，隸貴方”，篆書用筆雖網轉，而字體卻成方;隸書外形是方的，而用筆上也要求用網轉。因此，方和網實際上是互相作用、缺一不可的。

此后，明代的項穆也主張“筆網字方”說，他在《書法雅言》中說：“方網互用，猶陰陽互藏。所以用筆貴網，字形貴方……是網乃神網，不可滯也;方乃通方，不可執也。”清人周星蓮《臨池管見》中談到《蘭亭》用網，《圣教》用方;歐、顏大小字皆方，虞書大小字皆網的情況，認為：“究竟方網，仍是并用：以結構言之，則體方而用網;以轉束言之，則內方而外圓;以筆質言之，則骨方而肉網。此是一定之理。”周星蓮的說法相對全面，從結構、轉束、筆質三個方面來講，不管在哪個方面，方和網二者是缺一不可的。

我們今天在書法學習和創作中，也要注意書法的方網問題。要避免均齊劃一的裝飾氣，也要避免過于規則的形式。如果過分追求均齊一致的方與網，必然會導致書寫的呆板、單調、僵化。另外，一定要區分書法的方網與幾何形方網的差異，不可將網寫得像網規畫成的網、將方寫得像尺子打出來的方，而應賦予其自然多樣的姿態。方筆一般用在隸書、楷書中比較多，要求棱角分明，尤其是魏碑當中多用方筆，但是斷不可過于方而失其潤;而婉而通的篆書與飄逸的行草書則多用網筆，要求化方為網，尤其是行草書，如果方折過多，便“行”“奔”不起來，但是如果過于網滑，會流于俗媚，失去骨力。因此，應合理運用方和網，使白己的作品更有節奏感和立體感，更有韻味。

【參考文獻】

[1]項穆.書法雅言[M].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

[2]楊成寅.中國歷代書法理論評注元代卷[M].杭州：杭州出版社，2016.

[3]康有為.廣藝舟雙楫[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