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軍禮

丁新生

2018年3月20日，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在京閉幕，發布了“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的重大消息，其中“公安消防部隊不再列人武警部隊序列，全部退出現役。公安消防部隊轉到地方后，現役編制全部轉為行政編制，成建制劃歸應急管理部，承擔滅火救援和其他應急救援工作，充分發揮應急救援主力軍和國家隊的作用”。短短95個字告訴全國近20萬消防官兵，消防部門改革終于來臨。

此時，我心中掀起陣陣波濤，雖然離開這支隊伍15年，但不知多少次在夢里回到了戰友中間。

1982年10月的一天，陽光燦爛，秋風送爽，我到武警部隊報到，同來的戰友大部分留在總隊機關和內衛部隊。我卻走進消防部隊大門，雖然都屬武警部隊，但總感到干消防不如在內衛部隊工作體面。然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來了個大轉彎，如果那個時候離去，個人的歷史也會重寫，將留下終生遺憾。

1989年8月12日，黃島上空隨著一聲炸雷，中國天然氣總公司勝利輸油公司一期工程5號罐爆炸起火，熊熊大火很快燃燒起來，1、2、3號金屬罐相繼爆炸燃燒，15萬平方米面積的大火，映紅了海面。大火足足燃燒了五天四夜。在滅火戰斗中，14名消防官兵和5名油庫職工犧牲，12名油庫職工受傷，4萬噸原油在大火中化為遮天蓋地的黑煙隨之飄散，直接損失價值達3540萬元。

事隔20余天后的一天上午，在青島市消防支隊一名同志陪同下揚帆出海，我登上黃島，追尋官兵們滅火戰斗的足跡。那個被大火掠奪過的場面震撼了我，被大火燒過的現場慘不忍睹，地面上僅剩下被大火蠶食過的水泥塊，這里看不到一根草，海鷗還沉浸在悲痛中，不停在火場上空飛翔，拒絕落下來與我們交談。

青島消防支隊的同志懷著沉痛的心情，講述了那場大火的撲救經過。我站在碎石上面似乎看到了戰友們與大火決戰的身影，聽到了戰斗中的吶喊。

圍墻內一排巨大的地下油罐，還在被大火包圍著，罐口距地面約10厘米左右，上面的蓋子是水泥和鋼筋做成。此時，大火熊熊，官兵們駕駛著銀龍與大火進行著生死搏斗，大火得意的呼嘯聲、官兵們滅火的吶喊聲和消防的警笛聲攪在一起，在大海的上空震蕩……

青島市消防支隊這支勁旅，裝備精良，官兵的戰斗力一流，他們奮不顧身，與大火進行著殊死搏斗。經驗豐富的指揮員忽然發現兩個油庫上方巨大的水泥蓋子在庫內油氣的作用下往上面浮動，這是新的爆炸前奏，于是立即命令撤出戰斗。大火像“魔鬼”一樣得意忘形，獰笑著更加瘋狂。最后撤出的13名官兵和一名中隊指揮員在即將撤出危險區的時候，隨著雷鳴的響聲，油罐口上方水泥蓋化為隕石般暴雨，從空中兇狠地砸向14名官兵和紅色的戰車……

從火場歸來，我的心好長時間沒有平靜下來。在革命隊伍里，只有分工不同，沒有貴賤之分，為人民服務這個簡單的道理，又一次給我這個所謂“老兵”上了一課，他告訴我，消防官兵也是“最可愛的人”，從事的事業同樣偉大、光榮，之所以光榮，因為職責是官兵們用鮮血和生命寫成，和其他工作一樣，是一塊不可缺少的鋪路石，若無他們，祖國飛速發展的列車就不會行穩致遠。

消防改革為消防官兵走職業化鋪平了道路，大家將脫去戎裝，換上新的服裝，精神抖擻地踏上改革的航船，乘風破浪駛向未來。在這艘巨輪起錨之際，我這個老兵十分激動，向戰友們致以最后一個軍禮，因為從消防部隊退出現役后，再也沒有機會敬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