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瓶頸

本刊編輯部

有人將生涯教育比作仰望星空，我們聚焦通往“星辰大海”征途上的各種“疑難雜癥”，通過同行者的建言獻策，希望尋找到解決的路徑。無論何時，仰望星空都要切忌腳下踩空。

Q 誰該為生涯教育負責？

A 解啟健 西交利物浦大學黨委副書記

在我國，開展生涯教育是教育綜合改革縱深發展背景下的必然選擇。中學生正處于自我概念發展的第二次關鍵期，思考“我是誰”“我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是該階段心理發展的核心任務。然而，現狀卻是學生和家長認為生涯教育還很遙遠，一切圍繞學習成績。引導學生將學習與職業選擇聯系起來，認識自我與社會真實的聯系，發展生涯教育，已然成為當前急需解決的問題。

“利益相關者”理論認為，任何一個事物的發展都無法離開各種利益相關者的投入或參與。目前我國的生涯教育體系中，政府、學者、家庭、學校、機構、高校、企業都是主要的利益相關者。政府制定政策，學者提出理論，處于相對主動的位置，掌握著生涯教育的話語權;學校、家庭則相應地成為這些政策、理論的被動接受者;機構作為相對獨立的中間方，需要迎合學校與家長的需求，同時依托于政府的政策以及學者的理論;高校和企業作為中學階段生涯教育成果的檢驗者，一方面是被動接受者，另一方面也是直接反饋者。要幫助學生更好地成長成才，就需要不同利益相關者各盡其職。

政府與學者應共同引導生涯教育建設。政府以及相關部門需要制定更為明確的生涯教育綱領、標準與監督機制，將生涯教育納入教學常規課程體系，建立交流與培訓平臺，實現生涯教育科學化、規范化發展。這一過程需要生涯教育學者的廣泛參與，結合國情開展本土化研究，逐步推廣與轉化研究成果，建言獻策，從理念和實踐上指導生涯教育的發展。

家庭與社會需有效參與到生涯教育過程中。家庭是學生社會化的第一場所，父母要主動學習、補充專業知識，理性幫助孩子做好生涯發展的準備;父母還要善于發現，在親子溝通中充分傾聽孩子的聲音，發現并尊重其興趣，為生涯決策奠定基礎。無論機構、高校還是企業，都要幫助學生更好地與外部世界建立聯結。機構要不斷學習先進理論，規范生涯教育實踐，為學校、家長以及相關部門提供補充與支持。高校和企業應充分利用自身資源與優勢，舉辦豐富的生涯教育活動，讓學生在體驗中不斷構建職業觀、價值觀。

學校與教師要上下聯動推動生涯教育發展。學校作為開展生涯教育的主要陣地，承擔著重要的責任與使命。首先，學校領導要高度重視生涯教育，明確生涯與升學互相促進的關系。其次，學校要重塑話語權，積極探索體驗式、融合式、開放式的生涯教育模式，鼓勵教師以不同形式參與進來。最后，學校要高效整合資源，為教師提供多種培訓、交流機會，打造高水平的師資隊伍。此外，教師作為學生的直接責任人，需要充分調動主觀能動性，在尊重個體差異性的同時，將生涯教育有效滲透到日常教學中，為學生提供個性化、專業化的咨詢與指導。

對于學生群體而言，提高自身的生涯決策能力，要在意識、信息、行為方面進行調整。學生要樹立自己才是生涯教育直接受眾的意識，不斷了解自我，明確興趣點，在日常生活的觀察、體驗中增長對專業和行業的了解。在此基礎上，最后的決策行為要廣泛聽取父母、老師、專家的建議，充分利用網絡等信息渠道，學會處理選擇的矛盾與沖突。

Q?生涯教育如何配合新高考備考？

A 查佐明 蘇州大學招生就業處處長、副教授

2014年國家啟動的新高考改革一頭連著高中，一頭連著高校。新高考改革最受關注的是考試科目的改革。以往學生吃慣了統考的“套餐”，現在變為“自助餐”，一些同學在選擇時就會無所適從，甚至出現問題。譬如，上海、浙江試點時學生選課選考結構出現新變化，特別是選考物理人數明顯下降，對高校部分專業人才培養帶來不利影響。

為總結經驗，完善改革試點， 2018年1月教育部制定了《普通高校本科招生專業選考科目要求指引（試行）》。這個《指引》既對高校招生科學合理設置選考科目提出新要求，也是高中生選課選考的重要依據。中學要據此做好學生選科指導，首先要指導學生并引導家長分析學生自身主客觀因素，初步確立專業意向，然后結合新高考選科規則，理性選出適合的等級性考試科目。學校還要引導學生做好學業規劃，結合其學業情況，科學合理地制訂學業發展計劃，并引導做好學習目標拆分、細化，以及調整與落實。

中學生涯教育在對學生選考科目規劃引導時，要注重從主觀和客觀兩方面考量。一是主觀上，要考慮到學生的興趣和實力。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學生要結合自己的興趣選擇自己最感興趣的三門選考科目。實力就是最可靠的后盾，學生要揚長避短，而不是取長補短，選擇自己最具競爭實力的學科。二是客觀上，要顧及高考政策和長遠發展。引導學生根據高考錄取規則進行選科和進行學習規劃，了解大學的不同需求。各高校依據自身辦學特色和定位，以及不同學科專業人才培養的需要，確定選考科目，既有大同，也有小異，需要提前加以研究，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學生考上大學不是終極目標，在選科時還要考慮大學后的職業發展，擇業時所需。

生涯規劃教育要引導每一個學生全面而又個性地發展，通過各種方式鼓勵學生發展興趣和特長。對那些確實有“學科特長和創新潛質”的學生要指導他們做好參加高校自主招生的準備，主要包括幾個方面。第一，材料的準備。按照報考學校的要求，不僅要“面面俱到”，更要重點突出，用看得見的材料證明學生是有與報考專業相對應的特長和潛質的。第二，考試的準備。筆試往往比高考難度高，而且考題靈活，強調知識運用能力。面試中大學老師與學生面對面的交流，通過交流考查學生的能力與素質。第三，誠實守信，不能作假。教育部最近專門下發文件，規范2019年自主招生，提出“十個嚴格”工作要求，無論是學校，還是學生，一旦發現存在造假，都將“零容忍”地受到處置。

“艱苦三年，考上大學就好了。”這是老師經常安慰、勉勵學生努力復習迎考的話。有的家長也承諾：“高考過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認為大學很輕松，混混就能畢業，好像考上大學就是生涯目標的終點站，這會對學生產生嚴重的誤導。

中學要提前給學生打上預防針，“大學”的英文單詞“UNIVERSITY”，不是“由你玩四年”，應該是“大家都來學”。中學可以組織學生提前到大學“游學”，參觀圖書館、實驗室等，提前了解大學生活;也可以邀請大學教授來中學開設講座，進行專業、學業和職業指導。中學用正確的方式幫學生打開大學，進入大學新生就會做行動派，不當“空想家”;就會做“熱血兒郎”，不做“佛系青年”。這樣，當他們大學畢業的時候，就會“乘風好去，長空萬里，直下看山河”。

Q?怎樣走出師資匱乏的困局？

A 王建鵬 南開大學學生生涯發展教研室主任

中學生涯教育應該是一個全員育人的過程，需要學校領導的重視和支持，需要全體老師講授學科知識的時候融入生涯理念，需要班主任在班級營造氛圍，舉辦生涯探索的活動。

為了能夠有效開展生涯教育工作，學校應當安排生涯老師負責此項工作的開展，這位生涯老師的主要任務是整合資源而不是去面對學生個體做生涯輔導或者咨詢。在資源相對匱乏的時候，可以更多借助社會組織的力量來解決問題，比如引入社會資源開展師資培訓，特別是面向學科教師開展全覆蓋的培訓，傳播生涯理念和方法，條件有限的可以通過遠程的方式開展。對于生涯測評的解讀，社會中有很多接受過專業生涯教育的人，可以試著通過社會組織吸引這類志愿者參與進來，面向學生開展個性化指導;可以聯系企業給學生提供生涯探索或者實踐的機會等。

這個過程中生涯輔導老師一定要注意的幾個方面是，要警惕將生涯教育和學科教育做成兩張皮，努力做好學科教育和生涯教育的融合，讓學生在包括音體美的學科學習中發現生涯成長的路徑;在生涯教育中要學會分辨資源和內容質量;生涯輔導老師要有積極主動的精神，要堅持結果導向和問題導向，要學會爭取資源，定期總結成果;最后生涯輔導老師要有一定的專業水平，可以通過參加師資培訓、考取相應證書、參加學習課程、建立學習實踐聯盟等方式不斷成長。

A 楊玉春 中國教育與社會發展研究院專職研究員、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副教授

職業生涯教育具有較強的專業性，指導教師需具備心理學、社會學、教育學等方面的專業知識與技術，具有較強的信息搜集、分析、判斷等方面的能力，并能為學生提供有效服務。在職業生涯教育發展迅速的國家，普通高中對從事職業生涯教育的教師在學歷、能力以及工作經歷等方面都具有較高的要求，在從事職業生涯教育前還需接受專業的職業培訓。

目前我國缺乏專業、科學的職業生涯教育培訓與職業生涯導師資格認證制度，針對普通高中的職業生涯導師專業培訓與教育仍然稀缺。為了使職業生涯教育在普通高中得到更好的開展，需要規范職業生涯導師培訓制度，加大專業人才的培育，明確職業生涯導師的資格認證體系。同時，還要制定并實施職業生涯導師的在職培訓制度、年檢制度和從業標準，不斷提高生涯導師的理論素養、專業能力、科研能力等。必須加強高等教育階段對專業生涯規劃教師的培養，高校的職業生涯教育專業的設置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決職業生涯教育師資緊缺的問題。

此外，職業生涯教育并不能單純依靠職業生涯指導師或心理老師，還需要學校內所有老師的共同努力，對在職教師進行培訓。培訓的目的是為了使教師了解職業生涯教育的目的、內容、方法、作用等，可通過生涯教育名師工作坊的建設，宣傳、教授生涯教育的實踐經驗。只有將專職教師培養與在職教師培訓相結合，才能夠及時為普通高中的生涯教育提供充足、合格的師資力量。

Q 生涯規劃視角下的大中銜接如何協同育人？

A?楊玉春 中國教育與社會發展研究院專職研究員、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副教授

新高考推行后，形式上實現了由選拔機制鏈接的高中高校協同育人，而現實情況是高中教育與大學教育之間的系統化和生態化的教育鏈條被人為隔斷了。長期以來，高中與高校之間的基礎信息、學生發展、育人機制等都被人才選拔機制割裂。現階段高中教育唯一的關注點是學業成績，而忽略了高中生應當具備且應及早建立的與大學生活相匹配的認知策略（求知、分析、論述、批判及解決問題的能力），大學所需的寫作能力及研究技能、自我省思及學術素養，以及情感、態度等方面的教育。因此建立符合高考制度設計與變革需求的高中高校協同育人體系，解決原本就存在的高中和高校教育銜接與協同問題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更加凸顯出來。可以主要從五個方面開展布局：

第一，建立貫穿學生發展的生涯規劃體系，加強大學與高中生涯規劃教育的銜接。生涯規劃貫穿人的發展始終，因此通過生涯規劃教育貫穿高中、高校育人體系，堅持用人的發展為核心的系統思想指導生涯規劃教育，結合學生不同教育階段特點及承擔的不同學習任務，制訂貫穿高中、高校生涯規劃教育的教學計劃、教學內容和課程設置，大學與中學共同建立開放合作的課程及管理合作方式。

第二，建立高中、高校銜接學習機制，實現選拔至共生的轉變。現有高中與大學的合作主要局限于大學選修課程、假期合作、人才培養基地建設等，應擴大至學生輔導、適應性學習、設備更新等方面。拓寬大學和高中的銜接機制，基礎是大學與高中之間關系的變化，即從選拔變為共生，包括建立多樣化和差異化的銜接機制，如高中畢業前的課程銜接、高中畢業到大學入學前的銜接項目、大學入學后的指導項目等。

第三，建立滿足學生發展的綜合評價體系，實現人才選拔與育人的銜接。構建多元主體參與、形成性評價和終結性評價相結合、科學多元的綜合素質評價體系，以新高考和綜合素質評價要求下高中教育改革與發展核心工作為基礎，細化高中生綜合素質評價政策的幾個關鍵節點，以高中生的綜合素質評價、課程體系改革、生涯規劃教育，高校招生綜合評價改革、雙高學業專業匹配、雙高協同人才培養等為重點，從招生、教學、學習、評價、引導五個維度構建高中、高校銜接的綜合評價新體系，實現選拔與育人的銜接。

第四，建立大數據支持下的雙高教育協同平臺，實現信息銜接。構建貫穿高中高校教育歷程的學生發展綜合評價與學習支持大數據平臺，構建學生學習診斷與改進支持信息化體系，指導高中學校解決諸如學段設計、綜合質素評價、課程建設、選課走班、生涯規劃教育、考試科目六選三、專業志愿咨詢等方面實際問題，并指導高校解決諸如招生綜合評價改革、自主招生、大學新生入學適應教育、專業人才培養與質量保障等方面實際問題。

第五，建立區域高中高校合作溝通機制，實現高中高校全面銜接。大學作為知識基地，透過知識擴散及移轉，可以提升學生升學的準備程度。高中學校應利用大學的優質學術資源引領高中教學研究的深化和教育生態的優化，培養拔尖創新人才;利用大學雄厚的師資力量為高中師資的繼續教育提供支持，提升高中教師的專業發展水平;利用大學的豐富課程資源補充高中課程資源的不足或更新高中落后的教育資源。

Q?生涯教育如何與學科教育有機結合？

A 賈海燕 北京建筑大學職業生涯教研室主任、副教授

職業生涯課程、主題活動、個體咨詢、崗位實踐……一定是與專業教育共同作用，才有可能促動一個學生生涯發展地圖的繪制與修訂。以高校為例，專業教育與生涯教育的結合可以體現在三個“融通”：一是與專業概論課程的融通，二是與專業參觀訪問的融通，三是與專業實習實踐的融通。

目前高校普遍給新生開設專業概論，希望通過對實際應用、行業動態、發展趨勢等內容的介紹，促動學生了解不同課程知識間的內在聯系，以及與未來發展之間的鏈接關系。其中，個人發展、專業發展和職業發展是不可忽略的問題。這樣的澄清越及時，專業愿景樹立越早越清晰，內在學習動力被激發和調動的可能性越大。職業生涯課程的老師可以在課程中引導學生做職業人物訪談、參觀招聘會訪談企業，甚至直接去企業采訪，為中高年級有實踐需求的學生設計“實習崗位雙選會”，并配套設計面試、簡歷、崗位認知系列工作坊。專業教師也可以嘗試邀請生涯課教師，一起探討專業概論課中相關部分如何開展，現實中不乏有專業教師主動學習職業生涯基本理念與工具，將其運用于專業課之中，產生了良好的引導效果。

Q?優質教育資源短缺地區怎樣開展生涯教育？

A 王建鵬 南開大學學生生涯發展教研室主任

最亟待解決的是勵志問題，讓這些地區的學生看到未來的可能性， 進而提升學習動力。當一個人不知道職業的多樣性時去選擇是恐懼的，山區孩子對職業的理解往往只有典型的幾類，所以很多學生認為學習也找不到想要的工作，于是選擇退學。目前，對因資源短缺而無法充分進行實際探索的中學生而言，替代經驗的積累是獲得職業體驗的有效方式。我們做了一個公益項目“途夢”，設計了包括興趣、能力和價值觀在內的生涯課程，邀請各行各業的人分享職業經驗，借助互聯網直播方式，讓學生有機會了解到豐富的職業。設計課程時側重考慮：首先，課程可以遠程進行;其次，配套了課件，講稿和教具教材，希望老師能夠直接拿著去上課。針對高考選專業，讓大學生介紹自己專業是做什么的、學哪些課、平時生活學習狀況、課程的意義和價值等，特別要講每天生活的節奏、重點內容，是怎樣的生活狀態，這方面很重要，學生進入大學后發現不適應，很多與此有關。

這一過程中需注意兩點，第一要把信息準確的職業庫建立起來，第二要把背后的職業精神分享出來，并且在挑選職業時一定要謹慎辨別。在調研時我們發現孩子想了解“網紅”，但最后沒有邀請“網紅”來做分享，因為判斷“網紅”更多是一種現象而非職業，分享了可能對學生產生誤導，覺得每個人都能成為“網紅”。

要讓這些孩子清楚生涯是不斷變化的，不要因為眼界的局限而失去了夢想。我們請許多跨專業的職業人，讓學生了解專業這件事情到底意味著什么，生涯選擇其實沒有那么可怕，最關鍵的是讓他們找到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