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韻

米淑婕

我自小就是一個對味道十分敏感的人。于很多人而言，聲音或是照片是一種回憶往昔很好的方式，但于我，味道便充當了這一角色。聞到一種熟悉的味道，腦中便好似開了閘門一般，屬于當時的印象，當時的心境，便如潮水一般鋪天蓋地地涌來。像是坐上了一臺時光機，以味道為媒介，便回到了往昔。因為這個緣故，當朋友問我想要什么生日禮物時，我想了想，便選擇了香膏，我想用這一種方式，將記憶留得久一些，留得深厚悠遠一些。

禮物收到了，拆開來看：兩個鵝蛋大小的橢圓形鐵盒，一枚淺碧，上面印著“綽約芍藥”的字樣;一枚黛青，上面印著“玉樹瓊花”。將那淺碧色的盒子輕輕扭開，如羊脂玉一般的膏體，在日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將它抹于手腕處，馥郁中又含著清朗的香，便隨著跳動著的脈搏，柔柔地散發出來。香膏不比香水的開朗熱烈，她總是柔柔地，若有若無又絲絲縷縷地蘊著香，含蓄而又沉靜。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收到禮物的第二天，便將黛青色盒子里的香膏也試了一試。兩種味道都很美好，卻有著很大的區別。像是兩位絕世美人，同樣傾國傾城，卻也各有千秋。名為綽約芍藥的香膏前調濃烈尖銳，帶著藥香，中調清新明朗，有著植物的清香，后調沉靜厚重，余韻悠長。似一位外在棱角分明，性子明艷，內在純然明凈的美人，在歲月的沉淀下變得溫和從容。名為玉樹瓊花的香膏，香氣的層次卻沒有分得那么清晰，香氣清甜，明快而又自然。像是一位如梔子花般純凈美好的妙齡少女，歲月并沒有在她的身上烙下印記，她便有著生命最初的律動與鮮活。古人常把美人比喻為鮮花，其實，香氣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喻體。因為它有著變化。

于是便漸漸覺得，味道不僅僅是一種記憶的媒介了，它更像是一個過程，一種生命在歲月的穿行中所展現出的各種樣子。好香也如美酒一般，需要歲月的沉淀，越沉越有味道。香的制作需要各種各樣的原料：丁香、甘松、沉香、紫檀……其實，歲月也是一種原料，很多的香，只有在歲月的積淀下，才能沉出韻味，沉出秉性。

人生，不也是如此么？從最初的牙牙學語，到最終的垂垂老矣，我們在歲月的沉淀下，不斷地累出品行，積出秉性。不斷地改變著，也不斷地讓自己更通透、更明達、更理性、更從容地去看待生活，感受生活，于是，歲月便也成了一種原料，它讓每個人的香，更有味道，也更余韻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