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垃圾處理政策停頓了十年之后,一場 “垃圾強制分類”大戰正在上海火速拉開。微觀的個人、產業, 甚至是一座城市,在垃圾分類的進程中,都被卷入這一從無序到有序、從混亂到正規的時代變遷。這場垃圾戰爭,垃圾分類只是一個起步,為的是沖出 “垃圾圍城”。
19年垃圾清運變遷
2000年夏天,剛剛高中畢業的陳軍(化名)跟隨父母來到上海投奔遠郊的親戚,無學歷無手藝,只能跟隨親戚干起了“拉垃圾”的工作,這一干就是近20年。
起初,他將這份工作視為一種“恥辱”,尤其是夏天每次垃圾車停靠在惡臭的垃圾堆放站后,從旁邊走過去的行人捏緊鼻孔,嘴里的碎語讓陳軍倍感氣憤。盡管工資不低,但對于年輕時的他而言,這并不算是一份體面的工作。
不過很快,陳軍的生活便迎來變化。2000年,上海被國家列為首批生活垃圾分類試點城市,垃圾分類運裝與處理成為主旋律;同時上海遠郊多個工業園區興建,工業垃圾處理量也日益攀升。
他告訴記者,當時上海的生活垃圾處理與工業垃圾處理并沒有構建出嚴密的處理體系,在絕大多數采用填埋為主的情況下,垃圾混裝填埋成為一種常態。
“那個時候,上海很多遠郊的海邊都是蘆葦蕩,混裝的垃圾運到那里后經過推車推平后就地掩埋了。”陳軍向記者回憶稱,這種處理方式在當時成為一種普遍現象,也給垃圾處理帶來了一定的利潤空間。陳軍有機會以處理垃圾為名,通過分揀工業垃圾中的可回收物,以及填埋處理掙了些錢,但如此好景定然不會長久。
2006年,上海為推進垃圾分類運輸處理,對陳軍所在環保公司的運輸車輛進行了專業化配置,在諸多流程上進行規范,這也使得垃圾混裝填埋處理在末端有嚴格的管控監督,垃圾混倒亂倒成為歷史。
不過,雖然末端處理的體系已管控,但前端的分類管控則并不嚴格,這讓陳軍慢慢也摸到了“垃圾生意”的門道。
他向記者回憶稱,彼時很多生活垃圾中都摻雜著諸多可回收物,往往通過自己的辛苦分揀,能將值錢的垃圾分出來賣錢,再將無用的垃圾裝回車里運去填埋,也能夠產生不少可觀的利潤空間。
分類革命
而后的10年間,上海垃圾處理渠道的基本面發生劇變。在此期間,陳軍所在的環衛公司,通過在垃圾處理中間環節進行分揀,逐漸站穩了腳跟,他本人也在上海遠郊結婚成家。
但很快這一格局被打破。2017年,國務院出臺了《生活垃圾分類制度實施方案》,進一步明確了上海等46個城市要在2020年年底前,先行實施生活垃圾強制分類。同年,上海市人大常委會將《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條例》列為重點調研項目,2018年將該項目列為正式立法項目。
這成為上海垃圾分類的一個重要轉折點,也成為陳軍職業生涯進入一個轉折期的開始。在此基礎上,上海開始推進垃圾焚燒業務,有關垃圾末端焚燒處理的舉措不斷出臺,并迅速取代實行多年的垃圾填埋方式。
也在這時,陳軍及其從業者開始受到更加嚴苛的制度管控,每一車運輸的垃圾都建立起了網絡實時跟蹤系統,這讓陳軍多年的中間分揀業務無處遁形。
與之相匹配的是,上海在推動垃圾末端處理方式改革的同時,也在推進前端的分類體系構建。
這些對于陳軍來說,就意味著以往所依賴的垃圾處理利潤空間基本被鎖死并規范了起來,這無異于又回到了起初打工時僅靠拿垃圾運輸工資的時期。
角色轉變
7月1日正式實施的《上海市生活垃圾分類管理條例》讓陳軍所在的垃圾公司也發生了重要的角色變遷,從以往的干濕垃圾運輸企業定性為干垃圾運輸企業,直接將濕垃圾運輸分撥了出去,同時公司也從地區垃圾項目承包商轉變為垃圾清運供應商。
“濕垃圾清運費剔除后,現在公司盈利直接少了一半,我們的命運也變得難以把握。”陳軍在談論這個問題時,難掩臉上的焦慮神色,他似乎完全未能意識到這場正在全市開展的垃圾分類革命對于生態環境改善的遠大意義所在。
就在談話的過程中,陳軍接到了一個電話,領導告知他園區以后的干垃圾不再是按單位收費,而是園區物業所合作的專業垃圾處理公司,先統一收集分揀后,再讓他們送往焚燒站進行處理。
掛完電話,陳軍告訴記者,這種先分揀再處理的操作方式,意味著垃圾減量化開始實質性地推行了,由于清運公司的垃圾處理以桶計量,就導致公司清運業績還將進一步下降。
但類似陳軍等老一代垃圾分類處理工作者沒落的背后,也正意味著新一代垃圾分類處理工作人員的崛起。(摘自《21世紀經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