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巴克斯 劉黎

去年夏天,我的男友決定三個月內只穿33件衣物。他驕傲地向我展示半空的衣柜中完美疊放的T恤和汗衫。有那么一刻,我也考慮過和他做同樣的事情。然后他告訴我,鞋和所有配飾,就連手表,也包含在這33件衣物之內。聽聞此言,我表示還是算了。
不久之后,打開衣柜時,一件毛衣掉在了我的頭上,我就知道又到了該清理衣柜內存的時候了。每年我都會重復一次這樣的流程:站在衣柜前,挑出自己好久不穿的衣服,將它們送到街角超市邊的舊衣服回收箱里。
去年秋天,我在塞內加爾和岡比亞生活了兩個月。自此我開始重新審視舊衣服捐贈這件事。塞內加爾人說,塞內加爾有最美的織物和最好的裁縫。那里的人們確實會在特別的日子里穿上閃亮的錦緞、絲質或棉質服裝,但平日里他們卻常常穿著來自歐洲的二手服裝,這種情況在整個西非都十分普遍。有一天,在岡比亞,我先是遇到了一個穿著布萊恩·亞當斯1994年斯圖加特演唱會上的灰色T恤的男人,然后又遇到了一個穿著奧地利某生態(tài)農場制造的印著“歡迎”和“假期愉快”字樣的橙色T恤的男人。
在班珠爾和達喀爾的市場和街道上,都有小販以不到一歐元一件的價格兜售二手H&M服裝和法國各鄉(xiāng)村足球協(xié)會出的球衣。與此相反,當?shù)貍鹘y(tǒng)服飾可能很貴,最好的能賣好幾百歐元。
回到德國幾天后,我的目光落在上次清理出來,卻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一疊衣物上。突然,我覺得有些良心不安。位于超市停車場的那個舊衣服回收箱到底是屬于誰的?我扔到那里面的衣服最后究竟怎么樣了?岡比亞的一個裁縫可能會因為某個女顧客寧愿花很少的錢買下我的舊上衣而收入欠佳嗎?塞內加爾及其鄰國的經(jīng)濟無法振興,也有我的一份罪責嗎?
我知道這個問題由來已久。早在1994年就有一份研究表明,進口的舊衣服摧毀了非洲國家的紡織業(yè)。遺憾的是,我錯過了當時社會上對這一事件的探討,畢竟那時我才七歲。如今城里隨處可見的舊衣服回收箱,是仍該受到譴責還是已經(jīng)沒有道德倫理上的問題了,對我來說仍是個謎。
絕大部分東非共同體國家推翻了之前的舊織物進口禁令,轉而對進口衣服強力征稅。只有盧旺達決定繼續(xù)禁止衣物進口,其他國家更愿意通過二手服裝市場賺錢。
于是我在谷歌中輸入“漢堡”“舊衣服”“非洲”等關鍵詞,搜索得到的結論是:公益性質的服裝協(xié)會比那些將我們捐贈的衣服出口到世界各地賺錢的商業(yè)企業(yè)要好。很有道理,但是服裝協(xié)會顯然根本無法處理我們捐贈的很大一部分衣物。要么是因為他們的顧客主要是些無家可歸的男人,根本不需要我的上衣和超短裙,要么是因為我們提供的衣物成色太過糟糕。而這不僅僅是我們的問題:普利馬克等廉價時裝生產鏈產出的很多衣物質量都太差了,以致于很多舊衣料只能重制為再生紙。因此就是公益組織也會將部分捐贈衣物賣給那些將衣物成箱船運到非洲港口城市的公司。這一方面很有意義,因為德國公益服裝協(xié)會可以利用收益為他們的顧客購買新內衣和襪子等急需品。另一方面也不好,因為那樣的話非洲市場就會被二手服裝所淹沒。

德國街頭的舊衣服回收箱
我讀到,三年前,肯尼亞、盧旺達和烏干達等東非共同體國家宣布將于今年內完全禁止進口舊織物。他們認為,如果沒有外國競爭者,當?shù)丶徔棙I(yè)就會有所發(fā)展。
我想,聽起來不錯,這是多么充滿解放意義的舉措啊!但由舊衣服回收公益組織組成的“公平估價”協(xié)會不這樣認為。其網(wǎng)站上這樣寫道:很多非洲國家都缺乏資金、技術和配件,經(jīng)常停電也讓紡織業(yè)生產變得更加艱難,此外還得擔心那些靠販賣和加工二手衣物生活的人會因此失去收入來源。
而現(xiàn)在,絕大部分東非共同體國家也認同了這種觀點。他們推翻了之前的禁令,轉而對進口衣服強力征稅。只有盧旺達決定繼續(xù)禁止衣物進口,其他國家更愿意通過二手服裝市場賺錢。而這對每個公民、每個裁縫意味著什么,則取決于各國政府實施的附加稅政策。
對于我那已經(jīng)清理出來的衣服來說,似乎沒有一個簡單的解決方案。只要非洲國家還沒有能夠正常運轉的紡織工廠,我就還是會繼續(xù)捐出它們,但是我只捐給公益組織。如果我的裙子最后仍然被賣掉,穿在了一個塞內加爾女人身上,我也不得不接受事實,并希望這至少為當?shù)匦∝湈砹艘恍┦找妗?/p>
[譯自德國《明鏡周刊》]
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