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述彩旦表演形式在建水彝族花燈戲中的運用

■孔凌燕(建水縣文化館)

彩旦是戲曲中扮演女性的重要行當，也有許多扮演丑角，年齡比較老的也叫丑婆子，屬丑角應工。在云貴川的劇目中也稱搖旦，主要扮演中年以上較為詼諧、風趣、明快、辛辣等特點的婦女。其中有貴婦，也有普通婦人，還有媒婆和妓院鴇母之類的人物。人物形象或是滑稽詼諧風趣，或是刁鉆險惡、耍奸媚俗的反面人物,也有性格爽朗無拘無束的逗笑角色，這類角色表演、化妝都很夸張,常常濃妝艷抹、行為乖張，“唱、念、做、打”四種表演手段中，彩旦大多以做工為主，唱念用本嗓，重口白，是以滑稽和詼諧的表演為主的喜劇性角色。

建水彝族花燈戲屬地方劇種，當中有很多彩旦的角色，而且由于彝族花燈戲歌舞特質性很強，彩旦在彝族花燈戲中占據地位很重要，彝族花燈戲曲表演中，幾乎70% 的劇目中都有彩旦的角色，彩旦是彝族花燈劇目中重要角色，尤其是在現代農村題材的劇目中甚至是主要角色，對整個劇種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作用，一些優秀劇目里的彩旦角色已深入人心，被老百姓談論，被戲劇愛好者反復演示。本人有幸與彝族花燈戲結緣，并且長期以來擔任的就是彩旦表演的角色，結合多年來的演出經驗及感受，來談談彩旦表演形式在建水彝族花燈戲中的應用。

我參演的首個彝族花燈劇目是2005年獲云南省新劇目展演金獎的《紅河鄉土情》，劇中我承擔了小戲部分的后臺音樂領唱、伴唱及花燈舞蹈演員表演，因當時表現良好，并開始與彝族花燈結下了不解之緣。在2007年參加云南省“星耀杯”花燈小戲電視大賽時，建水縣報送的參賽作品《山村小夜曲》 《洗澡》兩個小戲中我分別飾演了（村長媳婦）二嬸和報社女記者的角色。當時的我雖有聲樂和舞蹈功底，但對于戲曲這個行當頗為陌生，從未受過戲劇表演專業訓練的我，對于花燈表演中的“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四功五法運用不準確,只能是依葫蘆畫瓢生硬地完成指導老師教授的各種戲曲動作及唱腔，殊不知當時的《山村小夜曲》劇目中二嬸的角色實際上就是運用了彝族花燈彩旦的表演手法。當時二嬸悄悄跟隨著半夜起床出門的丈夫，因懷疑丈夫有外遇而又不確定，只能偷偷摸摸跟在后邊去捉奸，時而踮起腳尖，時而碎步快走，時而雙腳蹦起，當誤會老公有外遇時，爆發出來的粗獷潑辣，雖然略顯粗魯，但合乎人物性格，其實就是典型的彩旦表演形式。

在2009年云南省新農村文藝匯演時，我又再次接到了排練彝族花燈小戲《文化餐廳》的任務，在戲中飾演牛肉湯鍋店老板娘三嬸，榮幸得到了省花燈團表演藝術家魏東老師的親身指導，雖然唱腔和戲份不多，在工作中卻備感吃力，在排練中碰到許多困難，但我從不低頭服輸，而是以堅強的毅力，勤奮學習，奮力趕超。有時為唱好一個字，要連續唱上幾十遍，演唱中的每一個眼神、動作，深刻理解，反復研習，經過魏老師的專業指導，認識了戲曲中的四功五法是如何運用，知道了“手為勢，眼為靈，身為主，法為源，步為根”的道理，遵守著基本的戲曲表演原則，仔細揣摩劇中三嬸作為一個賣牛肉湯鍋的老板娘，性格開朗、風趣幽默，當生意冷清時，能與三哥積極想辦法創新，但卻又把現今流行的一些語言詞匯學得不倫不類而引發觀眾笑點，我不斷的學習摸索，在身段表演上，劇中三嬸抱著從外邊引進的高科技產品自助點餐機得意地向文化站長介紹時，那種步法夸張、喬顏諂笑、扭捏作態的樣子，正是運用了彩旦表演形式的動作夸張手法，突出辛辣等性格特點。再結合彝族花燈舞蹈動作中的崴、繞八字手和彝族煙盒舞的一些特色動作，很好的詮釋了一個農村中年婦女風趣爽朗的形象，再加上由本土彝族花燈傳承人劉天強老師創作的富有彝韻風格的建水彝族花燈音樂烘托，尤其是他根據我的嗓子特點而量身定做特別設計演唱的一段高亢激昂的彝族沙莜腔，就更加突出了農村婦女的潑辣風趣，更好的體現了彝族花燈音樂獨樹一幟的特點，最終榮獲了云南省新農村文藝匯演表演三等獎。在2014年省文化廳舉辦的“花燈藝術周”時，我單位報送的彝族花燈小戲《村官斷案》一劇中，我飾演了村長二嬸的角色，劇中的角色塑造也具備了彩旦的所有特征，雖然是凈扮，但看那一身打扮，穿著彝族老年人服裝，系著腰帶，身背蓑衣，肩扛鋤頭，尾隨老頭子，半蹲著身子，鬼鬼祟祟的墊著腳尖向前跳，去給村長使絆子，演成一個嘻嘻哈哈、冒冒失失的簡單人物，你能說不是彩旦的裝扮嗎？

2017年在文山丘北，由云南省委宣傳部、省文化廳、省劇協共同舉辦的云南省花燈滇劇藝術周劇（節）目展演活動，我憑借著彝族花燈小戲《大喇叭·小廣場》定邦阿媽的扮演者一角色，榮獲了劇目個人最佳表演獎的成績。在劇中，我利用已掌握的彩旦及老旦表演的技巧，定邦阿媽的第一次出場，雙手微曲，半彎著腰心急火燎低頭左顧右盼地找雞，崴著彝族花燈步上場，一出場就是彩旦的表演路子。第二次出場是正在后堂梳妝打扮，看見文化站長來了，她快步流星沖上場來拉著玉花噓寒問暖。整個劇中最有特點的就是《咒雞婆罵雞》一場，這一場彩旦色彩更加濃郁，定邦阿媽因為丟了一只大紅公雞，完全不顧非遺傳承人的形象雙手叉腰站在廣場上高聲咒罵爆粗口：“砍頭小賊黃鼠狼，老娘咒你個心慌慌。你賊頭賊腦不正當，偷走我的公雞王。右手偷，你右手斷，左手偷，你生疔瘡。眼睛偷，你眼睛瞎，心想偷，心臟病你就生了一大場。老娘要是抓住你，剝你的皮來挖你的腸。你生個兒子無屁眼，你生個姑娘跌下水塘……”這段表演充分展現了典型的農村潑婦罵街的生動人物形象，再加上她地道的、富有生活氣息的建水話引來不斷笑聲外，那罵人的動作和眼神，與兒子的過程與調侃，出神如化地刻畫出了人物的潑辣與詼諧表演，使得人物性格更加鮮明、豐滿。時代不同了，觀眾的審美也提高了，表演上也要有所創新，要“老戲新演”才能把人物演好演活。在這個戲中，我有了自己的一點創新意識，就是以彩旦表演為基調，糅進老旦、青衣、花旦、搖旦等表演手法來表現這個人物。用花旦來演她的俏麗活潑、豪爽，用搖旦來演她的潑辣幽默，用青衣來表現她的溫文爾雅，加之現代人的文化氣質，使人物塑造新穎活脫，落落大方，有很強的現代感，并且在人物造型上，保留了傳統中的“丑旦扮俊”。該劇由魏東老師執導，通過編導巧妙的設計，更加把她那潑辣爽直、嫉惡如仇、愛說愛鬧的形象，立于舞臺中央。憑借著劇組人員的鼎力配合和各角色人物的生動表演，該劇同年還榮獲了紅河州第一屆群眾文化“白鷴獎”及第二屆云南省“大家樂”群眾文化“彩云獎”。并于2018年7月，被中國文化部選中，赴北京參加了全國基層文藝院團戲劇匯演，表演和唱腔得到了國家級的戲劇大師們的一致好評，唱腔質樸優美。

隨著演的彝族花燈戲越來越多，接觸和理解的舞臺人物形象就更多，再加上年歲的增長、生活閱歷的豐富，演起戲來就更加得心應手了。去年3月，我同時接到了排練兩個花燈小戲的任務去參加云南省的兩個大賽，扶貧題材的《暗訪》飾演貧困戶妻子大花，非遺題材的《繡中緣》飾演彝族刺繡傳人（阿朵媽），兩個不同的角色：一個是年輕的農村中年婦女，另一個是擁有滿身刺繡手藝的老年人，壓力還是很大的，但為了能把彝族花燈更好的展現在省級的大舞臺上，我還是毅然的接受了排練任務，在云南省著名編劇、編導董恒定老師和青年編導馬俊老師的精心指導下，我細細揣摩劇本，琢磨劇中人物，憑借著多年的彩旦表演經驗，漸漸也就沒什么思想包袱了，最終《暗訪》榮獲了云南省第三屆大家樂群眾文化“彩云獎”，《繡中緣》榮獲了云南省花燈滇劇藝術周劇目三等獎。

建水彝族花燈彩旦角色除了這些外，還能找出許多來，建水彝族花燈團建立初期，如老一輩的表演藝術家王蘭英、尹輝老師們表演的很多劇目：《打花鼓》 中的花鼓婆、 《老賈休妻》 中老賈妻、《三怕婆》中的婆子、《墻頭記》中的媳婦、《三訪親》中的蘇媽媽、《狀元與乞丐》 《愛情的審判》《光星高照》里的母親等等，都把老旦、搖旦的表演融入彩旦進行創造人物個性。特別是彝族花燈劇《抓兵》劇中的媒婆表演則把彝族花燈媒婆崴法的特點濃郁地表現出來，很有異彩。再如之后的表演藝術家李毓倫老師表演的《玫瑰之約》和《彝寨新曲》里的媽媽，也應該列入彩旦表演形式的行列。還有近幾年大家熟知的建水金臨安茶苑民族民俗歌舞《建水小調》歌舞晚會中表演的節目：《建水十八怪》中口含一根長煙袋踩著高蹺表演的媒婆角色，榮獲2014年花燈藝術周劇目二等獎的建水花燈歌舞《點嫁妝》中的能說會道且目光經常上下晃動，左右旋轉走來走去的蔣媒婆，都是運用這種表現手法，這些角色巧妙的安排在劇中，效果都是出乎意料的好。

結合多年來舞臺演出經驗，我認為建水彝族花燈彩旦的表演應該把握住這么幾點：1.從音樂的角度來看，彝族花燈彩旦以唱腔為重，就是唱、念都用本嗓，在臺上能以唱腔壓住臺。它不像京劇那樣，許多彩旦由男性丑角演員反串，唱得好壞好像似乎無關緊要，只要能插科打諢，通過嘴皮子和形體動作，給人送去笑聲就行了。由于長期以來，從外來帶進的漢族花燈與當地建水花燈傳唱的彝族民歌相互感染，水乳交融，形成了彝歌帶燈味，漢燈夾彝歌的藝術風格，使老花燈音樂染上一層濃厚的地方色彩。所以，在彝族花燈中，帶有彝族白話腔、五三腔、沙莜腔、海菜腔的許多特點，這種被“彝化”的老燈調，音域寬廣，旋律清晰。悠揚的行腔與朗朗上口的白話糅合在一起，講唱相間。它的節拍花樣多，節奏變化大。有的調子近似彝族山歌的散曲，有的調子又是一種半整半散的結構。演唱時，伴奏的樂器以四弦、竹笛、二胡為主。山里人演唱時，還會吹樹葉伴奏，更顯出花燈中的山歌風味。2.建水彝族花燈彩旦表演也借鑒了丑行的表演手法，唱的少，而以做工為主，念白雖然使用的是建水地方方言，但也要求吐字清晰，嘴皮子利索。她們所扮演的角色，追求的是夸張和對比，一上場就以一種極具張力的表演，加上與其他旦角不一樣的戲服，再配上跳躍的戲曲沖突，給觀眾一種沖擊力。像繪畫中的漫畫，寥寥幾筆，重在寫意而不在寫實，就能勾勒出人物的神態，營造出喜劇的氣氛和欣賞感覺，讓觀眾從中表演中得到愉悅和笑聲。3.“眼”是心靈的窗口，戲諺“一身之戲在于臉，一臉之戲在于眼”，就如搖旦的眼神十分靈活，變化多端，時而眉開眼笑，時而兇神惡煞，“喜、怒、哀、樂”都要通過眼神向觀眾表達人物內心的變化，以達到“情動于中而形于外”的目的。

總得來說，彩旦表演形式應該是旦角行當最難演出彩的，不僅要求演員能唱擅做，表演風趣幽默，能放得開，收得住，丑陋中透著美感，滑稽中不見庸俗，向人們昭示了人性的真善美。還要求恰當把握做戲的分寸，決不能像撓觀眾的胳肢窩那樣令人發笑。因為欠一分引不出笑聲，過一分則庸俗，倒觀眾的胃口。讓觀眾走出劇場，想起彩旦的表演在令人忍俊不禁之余，引發人諸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