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才錄
父親說他想考大學那年都已經66 歲了,我們兄妹聽后眼珠子都差點就掉到了地上,母親更是氣得喋喋不休:“瘋了!你爹這是瘋了!”
父親一直對他沒有上過大學耿耿于懷。父親上學時成績特好,老師夸他是一個上大學的好苗子。但在父親上高三那年,爺爺得了一場重病,再不能下地干活了,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孩,父親不得不輟學挑起養家的重擔。父親回鄉務農的第二年,正好村小學缺一名老師,作為當時村里喝墨水最多的人,父親毫無懸念地進入村小學,做了一名民辦教師。
父親自20 歲進入村小學當民辦教師,直到他60 歲退休回家,依舊是一名民辦教師。父親曾有一次改變民辦教師身份的機遇,鄉教育辦把父親轉正的表格報到了縣教育局審批,卻因為父親學歷太低的原因而被打了回來。父親也曾有一次上大學(成人教育學院)深造的機會,但由于學費得自掏腰包,讀書期間還停發工資,父親便嘆息了一聲放棄了。父親放棄的原因是——我們兄妹4 個都在讀書,個個都要花錢,家里還有老人需要贍養,父親不掙錢吃啥喝啥?

插圖:楊秀英(吉林官地鎮中心學校教師)
就這樣,沒上過大學成了父親心中最大的遺憾,而且年紀越大越難以釋懷。父親退休后不久就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我要考大學,我要上大學!66 歲的父親要上大學,親戚鄰里都說父親撞邪了,糊涂了,即使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時都快70 歲了,又有啥用?父親卻說:“不圖有啥用,我只要知道我此生也上過大學,沒有留下遺憾就足夠了。”聽了父親的肺腑之言,我深深地理解了父親。父親把他的4 個兒女一個一個都供成了大學生,自己直到退休卻還僅是個沒有畢業的高中生,不甘心啊!念此,我眼含淚水對父親說:“爸,我支持你,以后我來供你上大學!”父親也激動地說:“好兒子,爸沒有白供你讀書!”
我去書店給父親買來了高中課本和一些輔導材料,父親即日就拉開了他復習備戰高考的帷幕。父親雖然已過花甲之年,記憶力又有些減退,但他畢竟從事了一輩子的教育事業,自學起來駕輕就熟。有搞不懂的問題,還有我這個本科學歷的中學教師為他當免費輔導員。父親學習勁頭十足,而且我從父親復習的進度上,知道父親是有備而來,也許在退休之前他就已經開始做準備了。
經過半年多的復習,2013年6月,父親在他67 歲的年紀參加了他人生的第一次高考。那時,父親像一個青澀的高中生,竟然提出讓我這個兒子陪他去高考。這讓我不由想起當年父親陪我高考的情景,我答應了。兩天考試很快就過去了,由于緊張,父親發揮得不是很好。7月,考分出來了,父親考了328 分,成績比父親所想要的相差甚遠。雖然到最后,父親收到了一所專科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但父親決定放棄報到,繼續復習明年再考。既然父親有決心有毅力,那我就陪他“一切從頭再來一遍”。我給父親報了一個高考輔導班,兩鬢斑白的父親和一群十八九歲的高中生一起上課學習,常常引來學生家長們的圍觀和私語。第二年高考,父親進步了不少,考了436 分的成績,終于如愿以償地考進了他理想中的師范大學。
父親在終于圓了他的大學夢。經過4年的學習,已古稀之年的父親順利從師大畢了業,獲得了教育學學士的學位證書。大學畢業的父親成了人們心目中的香餑餑,相繼被村小學和鎮中心小學聘為校外專職輔導員。如今,父親在校外輔導員的崗位上干得如魚得水,不亦樂乎。父親說,他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他離不開他熱愛的教育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