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 年10 月被俘于遼沈戰(zhàn)役的范漢杰是黃埔一期生,之后,還去了德國陸軍大學(xué)留學(xué),也算是國軍中的一位足智多謀的悍將了。1956 年,他從佳木斯被解送到北京功德林戰(zhàn)犯管理所“加速改造”。剛被解送來時,他認為自己必死不疑,一度心情十分沮喪。后來,他知道自己不但不會被殺,如果改造得好,還有可能恢復(fù)自由,于是,他那愛開玩笑、喜歡作弄人的習(xí)慣,又慢慢地表現(xiàn)了出來。
一次,他伏在桌上寫東西。因他字寫得一向很小,所以寫東西比較吃力,他一面閉目養(yǎng)神,一面用手輕輕地揉著眼睛。這時,小組長正從外面進來,看到他兩眼發(fā)紅,忙問他為何如此傷感?他一看房內(nèi)沒有別人,便趕忙把寫好的東西翻過來放在桌上,然后兩手抱頭伏在文件上做痛哭狀。這位組長嚇了一跳,就一個勁地盤問他,究竟為什么傷心。他頭也不抬地哽咽道:“這樣下去,活不成了,所以先把遺囑寫好……”組長轉(zhuǎn)身就跑到管理員那里去匯報了,管理員又急忙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所里的領(lǐng)導(dǎo)。一會兒,便有三四個干部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和顏悅色地問范:“你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說出來,我們幫你解決。”沒想到,范竟一臉茫然地說:“我沒事呀!哦,我就是眼睛有點發(fā)脹,休息一會兒就會好了。”
那位組長一聽,馬上氣呼呼地質(zhì)問他:“你不是說你活不成了,要立遺囑嗎?”“哪有?我好好地立什么遺囑?”組長一個健步?jīng)_過去,把他覆在桌上的東西翻了過來,結(jié)果看到的竟是他抄的當(dāng)天《人民日報》上的一篇社論。
不過據(jù)沈醉講,范漢杰對政治學(xué)習(xí)還是相當(dāng)認真的,特別是他早年曾學(xué)過測繪,在測量方面十分在行,平日還愛看數(shù)學(xué)方面的書籍,除了愛開玩笑外,并不怎么發(fā)牢騷。
和范漢杰性格相反的,是廖耀湘。這個人相當(dāng)驕傲,且有點自命不凡,乃因他是黃埔七期生中,唯一當(dāng)上了兵團司令的。他在功德林時,常對人說:“湖南寶慶(邵陽)出了兩個杰出人物,你們知道嗎?一個是蔡鍔,一個就是我廖某人。”
一次,沈醉在給廖理發(fā)時,廖又吹噓說他如何會打仗。沈就問他:“那你是怎樣被活捉的?”他還不服氣地說:“非戰(zhàn)之罪,更非我之過,國軍在東北的失敗,要怪只能怪最高統(tǒng)帥部的舉棋不定,讓我們錯過了最好的突圍時機。”但之后,他也不無感觸地說道:“記得抗戰(zhàn)勝利之初,我?guī)П綎|北時,到處都受到老百姓的歡迎,耳目眾多,幾乎是戰(zhàn)無不利;可是到了后來,我指揮部隊準備從東北撤出時,路上想找一個老百姓帶路都很難找到了……”
沈醉在他的回憶錄中,還記錄了一件有意思事。他剛從重慶戰(zhàn)犯管理所被移交到北京功德林時,有天早上,正和杜聿明等幾個熟人在談重慶的情況時,杜聿明看到有個人匆匆忙忙地從門口走過,便大喊一聲:“九百九,干什么這么忙?”那人理也不理,便走過去了。
不一會,又有一個人來問杜聿明要一張八分郵票,這人剛把郵票拿走,杜聿明又叫他“九百九”。沈醉感到很奇怪,怎么會有兩個人同一個編號。只見那人一面向外走,一面沖著杜聿明說:“你才是‘九百九’呢!”
沈醉便忍不住問杜聿明:“到底誰是‘九百九’,你的編號不是二〇一嗎?他怎么也叫你‘九百九’?”杜聽了忍不住大笑了一陣之后,才告訴他說:“這‘九百九’不是什么人的編號,而是指那些有錢不舍得花,老是去揩別人的油的吝嗇鬼。”
看沈醉還不明白,杜聿明又跟他解釋說:“從前有個土財主,專門放高利貸盤剝別人。有天他收賬回家,天快黑了,過河時,河邊只有一條船了。他正想上船,駕船的人便故意說,今天過河不給一千文不給渡。他一聽大怒,說平日只要十文錢,今天怎么便要這么許多?駕船的說,少一文也不讓上船,他一聽便卷起褲腿,把鞋襪脫下提在手中,準備涉水過河。因為他背上扛了幾千文錢,走起來很吃力,走了幾步,就軟了下來,于是,自愿加一倍,‘二十文,渡我過去。’駕船的理也不理他。他就一邊走一邊加,船夫還是堅持非一千文不可。后來,快到河心了,水都淹到他的胸部了,他已加到九百文,船夫還是一動不動。他氣極了,再往前走,水已到頸部,他加到九百八十,船夫仍不理。最后,他一腳踩進了沒頂?shù)纳钏校€用力猛地向上一躥,大叫了一聲:‘九百九!’臨到要淹死時,他還是舍不得多出那十文錢,所以,后來一些人就把吝嗇鬼叫做‘九百九’了。”木匠
塞尚和左拉是中學(xué)同學(xué),塞尚高大魁梧,左拉瘦小,左拉經(jīng)常被人欺負,塞尚則總幫他解圍。兩人是好朋友。
塞尚老爸很有錢,但總是不被巴黎上流社會認同,他想讓塞尚學(xué)法學(xué),好躋身于上流社會,偏偏塞尚很固執(zhí),一心想學(xué)畫畫。于是,他爸就不給他錢了,所以青年時期的塞尚有點落魄。左拉出身貧寒,但由于口才、文采出眾,很早就被巴黎上層社會接納了。他時常會接濟一下塞尚。兩人的友誼持續(xù)了30多年。
但是,兩人的審美卻有很大不同。
左拉也提醒塞尚,你能不能多畫點主流社會喜歡的題材?但塞尚卻很執(zhí)拗,他認為自己一旦畫上商業(yè)畫,就沒有回頭之日了。所以,就沒聽左拉的話。后來,他的老爸去世了,他繼承了一大筆遺產(chǎn)。有錢以后,他對于自己的作品賣不賣得出去,就更不在意,也就在他自己認為正確的印象派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了。
1886 年,左拉的小說《杰作》出版。這部小說就是以塞尚為原型的,他刻畫了一位最終以失敗而告終的藝術(shù)家。他還把書寄給了塞尚,沒想到,平時溫和平靜的塞尚一看就火了。
于是,兩人30 多年友誼的小船,也就說翻就翻了。


馮友蘭最后幾年,每年秋天都要到醫(yī)院去住上一段時間。每次出院,他都會向醫(yī)護人員表達真誠的謝意,一次,他對大家說:“我并不是想多活些年,才為你們這里的常客的,是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等我把我的新書(《中國哲學(xué)史新編》)寫好了,再有病我也不治了。”人們問他這是為何,他說:“我都這個歲數(shù)了,想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風(fēng)燭殘年,又是多病之身,活著也沒什么意義了,又何必浪費國家的醫(yī)療費?”
1990 年夏天,馮友蘭的《中國哲學(xué)史新編》終于完成了,11 月26 日,他在病榻上說出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話:“中國哲學(xué)將來一定會大放光彩。”然后,就與世長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