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書畫家李山

文＞＞＞南建中

作者南建中（左）與畫家李山（右）在美國紐約長島李山寓所前合影

2019年3月，旅居美國38年的華人書畫家李山先生，在紐約長島寓所里仙逝了！93周歲，歷經了無數的人生坎坷磨難，他太累了，終于倒在自己的藝術天地中，閉上了那雙睿智、堅毅而深邃的眼睛。

我是在網上偶然看到這則消息的。近年來曾多次給他打國際長途聯系不上，對這位高齡老人，我曾預料過這種可能，但聞此噩耗，心中還是感到非常難過。

2004年5月，我與夫人在美國馬里蘭州度假時，電話聯系了李山老師，表達了想去拜見他的意愿。他熱情邀請我們前去紐約長島他的寓所。幾天后我與家人驅車前去，千里奔波，按圖索驥找到了長島他所在的社區。打過電話后，他便下樓迎候我們一家人。

坐在女婿開的車副駕位置上，我遠遠看到一位白發老人站在一幢白色別墅前，那就是李山老師。

李山老師熱情有加，引領我們直接上樓到他的并不寬敞的畫室兼會客室。交談中，我感覺到他難掩心中的鄉情。他與我們夫婦聊了些南京的相關情況，及我所熟悉的他的故舊，也聊到他在美國的工作與生活。我帶去的禮物是一把國內茶文化大家寇丹先生刻制的紫砂壺和一點茶葉，他很是喜歡。一會他便起身到畫案前，提筆為我作書：“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唐王維詩）”他還在落款后畫梅花一株，畫面自是相得益彰。梅花是南京的市花，李老師的用意不言而喻。接著他又為寇丹先生作書一幅讓我轉交，還與我4歲的外孫女“合作”了一幅花卉小品。我與家人這一天的長島之行的確“不虛此行”也！

李山老師性情耿直、品性端正，凡事認真，亦如他對藝術的執著。

他曾客居新疆多年，創作過許多新疆人物畫，同時涉獵了山水、花鳥畫與書法等，其畫風書風皆獨樹一幟。1981年他在美國舉辦個展并定居美國，但對故國的情感卻從沒有改變。

2006年冬，李山曾來寧舉辦書畫個展，同時解決自己的老年伴侶問題。鑒于他在省市書畫界及社會的影響（當年他是江蘇國畫院創始人之一）、人脈與人格魅力，兩件大事都很順利，我為李山老師感到欣慰。當時有南京某高校一位知名書家為蘇州一家烈士紀念館題詞時索取高額報酬，新聞界曝光了此事，引起社會強烈反響；而李山卻向這家紀念館捐贈了兩幅自己的書畫作品。那日我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他言：“我得罪人了?！蔽曳街浪c那位書家早年就很熟悉。

那年李山在南京長樂大廈住了半年之久，我常去那里看望他。這期間，他創作了多少作品，贈送、幫助了多少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內人曾說喜歡他畫的駱駝，李山當即答應為她畫一幅。我想他應酬太多，也許把這事忘了，但事過半個月，他突然給我打來電話，要我抽空去一趟，我想可能這是要兌現給我內人的承諾了。果然如此。這真是一幅好畫，他在畫面上營造了漫天風雪的陰霾場景與兩只負重前行的駱駝，在沉重憂郁的氣氛中，不失昂揚的氣概……

我平日不修邊幅，穿著隨意。有一天，李山老師見我穿了雙黑色錚亮的新皮鞋，便問我：“什么情況？夫人獎勵你了？”我如實奉告：今天是我生日。李山二話沒說，便鋪開案上的宣紙：“我送你兩幅字祝賀吧！”這真讓我喜出望外，也十分感動。

一次，李山老師在酒店附近閑逛，在一家書畫裝裱店里竟發現了落款“李山”的國畫，幾百元即可出售，李山沒向裱畫人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把這幅贗品買了下來。他把此事告訴了我，我看了那幅刻意模仿、不倫不類的假畫，問李山是否要追究其法律責任，他答曰：“這樣的事多了，作畫人也要吃飯，由他去吧！”他胸懷之寬廣，由此可見。

一天下午，我與李山老師一起外出辦事，因時間晚了，我邀請他到我家里用餐，他也沒推辭。只是他有潔癖，自帶了碗匙。夫人為我們燒了幾個菜，他只撥了點素菜，我陪他在其他地方用餐亦如此這般。當年的點點滴滴記憶猶新。

自此以后，再也沒有見到李山老師，但我們偶爾還有電話聯系。

有兩件事，多年來使我一直對李山老師感覺愧疚。一是他撰寫的中國書法《旋律論》，他曾分三次把書稿的復印件送給我，我卻在有條件為他編輯發表的時候忽略了這件事，有負老人家的厚望；二是我曾想為李山老師寫篇散文發表，側重他的人品與人格魅力，卻因已有多位作家、名家為李山寫了傳記、報道而猶豫，唯恐“畫蛇添足”而遲遲沒有動筆。每想及此，心中便有隱隱的不安。李山老師，請原諒我的怯懦、慵懶與失信！

老師，記得您1982年回國到故土山東無棣尋根時，曾抓起一把蘆根與泥土帶回美國，您內心深處的情感與鄉愁蒼天可鑒。今天，您的藝術才華伴隨您的身軀已去遙遠的天國。李山老師，愿您天堂安好，也愿您魂兮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