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下回不去，昔日“物理天才”殞命虛假的風光

繼勝

2019年5月19日下午3時，一雙兒女尚未放學，妻子朱蓮去救濟站領免費食品了。韓耀獨自在家，注射獸藥二甲苯胺噻唑自殺身亡。離世前，他在電腦里給父母留下遺言：“爸、媽，其實這些年我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驕傲和高薪。可你們和親友卻一直把我當驕傲和神話，我被推上了神壇下不來。對不起，兒子不能給你們盡孝了，來生再見。”

“物理天才”忍受屈辱海外謀生

韓耀1980年出生于北京，父親韓宏巖退休前是出租車司機，母親董玉梅曾在北京一家職業學校食堂賣飯票。韓耀天資聰穎，是師生公認的“物理天才”。1998年高中畢業，韓耀考出了650分的高分，他選擇進入加拿大某名校攻讀計算機專業。

2005年韓耀研究生畢業，被加拿大一家著名軟件公司錄用為程序員，年薪12萬加元。為在公司站穩腳跟，韓耀將才華發揮得淋漓盡致，牽頭研發的兩款財務軟件堪稱經典。僅4年，他就以火箭般的速度升職為軟件工程師，年薪漲到20萬加元。

如此一來，韓耀不僅還清了父母供他留學借的五十多萬元人民幣欠款，每月還補貼他們2000加元，并每年組織雙親出國旅游一次。多年奮斗下來，韓耀順利完成了一系列人生大事。到2016年春天，他如愿拿到了加拿大的綠卡，并在多倫多結婚生子。妻子朱蓮小他1歲，江蘇鎮江人，國內名校畢業。2008年，兩人在多倫多組建家庭。次年朱蓮生下兒子安安，后又有了女兒可可。一家四口住的是200平方米別墅，屋前是綠茵茵的草坪，后面是果園，環境優美如畫。哪知一夜之間，韓耀的幸福被擊得粉碎……

2016年11月8日，韓耀就職的公司官網上，驚現一則公告：“受全球經濟影響，下個財年本部擬減員30%。”30歲以前，韓耀從未有過職場壓力;孰料過了35歲，因年齡不占優，加之知識結構老化，職場危機撲面而來。

次日上班，韓耀第一件事，就是找公司主管人力的副總溝通：只要能留在公司，自己愿降薪20%。副總給他的反饋竟然是，公司有的員工甚至能接受降薪40%。韓耀連忙改口說：“我也愿降薪40%保職。”

原以為能躲過這場裁員風暴，誰知2017年3月，韓耀還是被公司解雇了。自己將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了公司，而今卻被無情地掃地出門，韓耀不甘、糾結、憤懣。

朱蓮做了媽媽后，全職在家照顧一雙兒女。而韓耀因接連完成了買房、結婚、生孩子等人生大事，手頭沒什么積蓄。公司裁員補貼的10個月工資，也撐不了多久。當晚，韓耀一直忙到凌晨，才在網上將80份求職簡歷發完。朱蓮也沒有睡覺，一直陪著丈夫。經過3個月艱難奔波，韓耀進入多倫多一家普通IT公司就職，月薪1萬加元。

為了虛榮偽裝成功人士

2017年10月，多倫多勞資關系委員會接到韓耀同事的投訴，聲稱工作時間過長，公司待遇差，嚴重違反勞工法。隨后，當地勞資委派員來公司調查。工作人員向韓耀求證時，他卻違心地說：“公司根本不存在這種現象。”調查人員取得了韓耀的文字及錄音證據，此事便不了了之。

從此，韓耀成了同事排擠、孤立的對象：大家不拿正眼瞧他;中午在餐廳吃飯，同事們都躲著他。而且他的車胎還兩次被人惡意用刀劃破。

朱蓮哽咽著對丈夫說：“與其在這里受欺負，還不如回國。憑你的知識技能，在國內也有用武之地。”

韓耀低聲道出心結：“當初我是頂著‘物理天才的光環出國的，沒有勇氣走下神壇。現在灰溜溜地回去，我丟不起這個臉。”

此后韓耀將自尊踏碎，把頭低到了塵埃里：他挖空心思諂媚上司;遇到對方有個頭疼腦熱，他第一時間跑出去買藥。加拿大的冬天奇冷無比，2017年12月，韓耀從國內郵購了20個電熱寶，作為暖心小禮物分發給同事，卻沒有一個人肯收。韓耀仿佛被打了20次臉，內心的屈辱直沖云霄。

2018年春天，公司爆出裁員的傳言，韓耀再次陷入緊張焦慮中。當晚睡覺時，他的心臟突然出現痙攣，臉色慘白，呼吸困難。朱蓮將丈夫送往醫院，經吸氧、點滴等緊急治療，韓耀的癥狀才得以緩解。此后，公司一出現什么風吹草動，韓耀就會習慣性心臟痙攣，要借助藥物才能恢復正常。

朱蓮沒有收入，養家重擔全壓在丈夫肩上，不免有些自責。2018年4月，她放下尊嚴和面子，開始每周去救濟站排隊領香蕉、面包、奶粉等免費食品。這年6月，韓耀向父母撒謊，說自己與妻子各生了一場大病，花了3萬加元。父母體諒兒子的不易，不再讓他付贍養費。韓耀深感對不起雙親，將每月的贍養費由2000加元降至500加元。這年6月，韓耀的姨媽隨團來多倫多旅游，韓耀咬牙花800加元請她在酒店吃了一頓大餐。朱蓮大聲指責：“你不會讓她來家里吃飯嗎？成本最多100加元。一頓飯就花去了一家人大半個月的生活費，這日子還怎么過？”韓耀英雄氣短，一聲長嘆后不再接腔。

2018年國慶節，董玉梅在北京接受了甲狀腺結節切除手術。為節省往返機票，韓耀沒有讓妻兒隨同，而是獨自回京看望母親。親友將韓耀回國當成了一件大事，輪流請他去酒店吃飯。高中同學也覺得韓耀是衣錦還鄉，熱情地給他安排飯局。

悲情自殺撕裂親人心

返回多倫多，韓耀始終在內心與自己較勁，越想越糾結。為排遣郁悶，2018年11月，他約4位華人移民朋友在一家小中餐館喝酒。4位朋友都是國內名校畢業的本科生、研究生，還有一位是北大的高才生。哪知移民加拿大后，只能從事開出租、做安保、賣楓糖等低端工作。

第二天韓耀酒醒了，認真地告訴妻子：“咱們在這里生存越來越難，我打算回國發展。”隨后，韓耀在網上積極與國內的知名IT公司聯系，并投放求職簡歷。不久，北京一家信息工程公司主動與韓耀接洽。韓耀要求年薪100萬人民幣，但對方只愿每月給他開1.8萬元。朱蓮開解丈夫：“現在國內工作也很難找，先找個地方落腳，以后再謀發展。再說，月薪1.8萬元在北京也不算低，咱們一家四口生活沒問題。”韓耀怒懟妻子：“拿這點工資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事業不如意，讓韓耀變得格外敏感、脆弱，最怕別人看不起自己。

長久積聚的委屈在朱蓮內心爆發了，她哭著吼道：“離婚！兩個孩子我都要！我明天就帶他們回國，再難也要打工掙錢養活他們。”

這番話鎮住了韓耀，他“噗通”一聲跪在妻子面前懺悔，望著丈夫兩鬢早生的白發，朱蓮心軟了。

這次求職碰壁后，韓耀調整了薪酬目標：將年薪由100萬降到了70萬。此后，韓耀一邊在多倫多上班，一邊頻頻與國內的IT公司聯絡。只要北京那邊的工作敲定，他立馬就辭職回國。然而陰差陽錯，韓耀始終沒能與一家公司達成工作意向。2019年3月13日，韓耀將一組程序代碼交給上司，對方發現有一組代碼寫錯了，當著眾多員工的面，將一沓資料狠狠地摔在韓耀臉上：“白癡！這么簡單的工作都做不好，還有臉在這里待？”

盡管韓耀謙卑到了極致，但一個星期后，他領了當月工資就被解雇了。次日，韓耀馬不停蹄地雙線作戰：在多倫多和北京同時投放簡歷。巨大壓力下，韓耀患上了重度抑郁癥。情緒穩定時，他還在網上聯系工作;一旦抑郁癥發作，他就萬念俱灰，將求職簡歷撒得滿地都是……

5月19日下午3時，一雙兒女尚未放學，朱蓮去救濟站領免費食品了。韓耀獨自在家，生無可戀的他躺在臥室里，注射獸藥二甲苯胺噻唑自殺身亡。離世前，他在電腦里給父母留下遺言：“爸、媽，其實這些年我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驕傲和高薪。可你們和親友卻一直把我當驕傲和神話，我被推上了神壇下不來。對不起，兒子不能給你們盡孝了，來生再見。”

丈夫悲情自殺，朱蓮哀慟欲絕。與公婆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她帶著一雙兒女隨他們返回北京。董玉梅和老伴一直不相信兒子會走到這一步，朱蓮再也不想隱瞞，如實向公婆揭開了丈夫在加拿大的點點滴滴。韓耀以死解脫了，他的人生悲劇不僅給妻子、兒女和父母帶來無法抹去的傷痛，也給那些一心想移民的人敲響了警鐘！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