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本義為三維空間里相對較短的某一維尺寸,也指面積范圍大,后來引申為度量寬宏、寬綽富裕,等等。在中華傳統文化中,寬與恕相通,是君子修身的重要品格之一。寬容是一種修養、一種美德,更是一種智慧、一種境界。寬與恕是中國傳統處世智慧的精華所在,也是新時代共產黨人加強道德修養所亟須汲取的重要營養。
《論語·八佾》中,孔子云:“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意思是說,居于執政地位的人,不能寬厚待人,行禮的時候不嚴肅,參加喪禮的時候也不悲哀,這種情況我怎么能看得下去呢?朱熹在《論語集注》中對此注曰:“居上主于愛人,故以寬為本。”孔子與朱熹均認為,居上位者是君,要以仁心待人愛人,君仁才能臣忠;仁的表現就是寬厚待人,寬是根本。可見,孔子所講的寬與我們今天所講的寬恕同義,但是側重于為政者自上對下的寬恕。
儒家主張實行德治,寬明仁恕、以寬為本是對為政者的道德要求。因為“寬則得眾”,為政寬容,就會得到眾人的擁護和愛戴,就會使有才干的人各盡其力;如果不夠寬宏大度,下屬就不會甘心為其效力。春秋時,齊襄公被殺后,公子小白和公子糾為爭奪王位而戰。鮑叔牙助小白,管仲助糾。雙方交戰中,管仲曾用箭射中了小白衣帶上的鉤子,小白險些喪命。后來小白做了國君,即齊桓公。他寬容大度,不記射鉤私仇,任命管仲為相國。管仲協助齊桓公進行改革,數年之間,齊國轉弱為強,終成春秋首霸。
三國時的蜀國,諸葛亮去世后,蔣琬任宰相。他屬下有個叫楊戲的人,性格孤僻,訥于言語。蔣琬與他說話,他也是只應不答。有人看不慣,在蔣琬面前指責他怠慢宰相。蔣琬坦然一笑,說:“人都有各自的脾氣秉性。讓楊戲當面贊揚我,那可不是他的本性。讓他當著眾人的面說我的不是,他會覺得我下不來臺。所以,他只好不作聲了。其實,這正是他為人的可貴之處。”因此,后人稱贊蔣琬“宰相肚里能撐船”。
寬容是為政者所應具備的一種良好的素質,它不僅包括理解和原諒,更彰顯了氣度和胸襟,蘊含著無形而強大的力量。因為寬容大度不僅能夠化解是非,還可以讓自己內心平和。蘇聯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就曾說過:“有時寬容引起的道德震動比懲罰更強烈。”《東周列國志》中“絕纓會”的故事就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春秋時,楚莊王是一個英明果決、豁達大度的人,在他的治理下,楚國逐漸變強。有一天,楚莊王宴請文武百官。席間,他讓自己寵愛的許姬給大臣們敬酒助興。忽然,一陣風將大廳內的燭火吹滅,黑暗中許姬感到有人拉住她的手摸了一把。許姬惱怒中順手扯斷了那人帽子上的纓飾,悄悄告訴了楚莊王,要求懲罰那個大臣。按照當時的法律,調戲王妃的人是要被處以死罪的。楚莊王認為酒后失態是人之常情,下令暫緩點燈,并要求群臣全部拽斷帽子上的纓飾,盡情狂歡,只字不提此事。次年,楚國與鄭國交戰,副將唐狻出生入死,為大敗鄭軍立下戰功。楚莊王要重賞唐狻,唐狻卻跪倒在地,說戰場上將生死置之度外,實乃報答楚莊王昔日“絕纓掩過”的恩典。
寬是為政者的一種德行,寬可得眾,不寬則失去人心。但凡事都有兩面,寬容不是放縱,寬容是有限度的。古人很早就認識到了這一點,并且一直注意并提倡在寬容與嚴厲之間尋求平衡,即主張寬猛相濟、剛柔有度。
《左傳·昭公二十年》記載,鄭國的大夫子產得了重病,料定自己死后兒子太叔會執政,于是他對太叔說:“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意思是,只有有德行的人,才能夠用寬的方法來使民眾服從,差一等的人不如用嚴厲的方法。火猛烈,百姓一看見就害怕,所以很少有人死于火;水柔弱,百姓輕視它,便有很多人死在水中,因此為政寬柔是很難的。
子產去世后,太叔執政,“不忍猛而寬”。結果鄭國偷盜劫掠的人多起來了,聚集在崔苻一帶。太叔后悔說:“如果我早點聽從老人家的話,就不會到這種地步了。”于是,他派兵去攻打崔苻的盜賊,把他們全部殺了,從此盜賊活動才稍稍平息。
孔子知道這件事情后,說:“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即政令寬柔,民眾就容易怠慢,民眾怠慢就用剛猛的政策來糾正。政策剛猛民眾就會受到傷害,這時就應實行寬厚的政策。只有做到寬猛相濟,政事才能得以和諧。
寬大仁慈,并不意味著軟弱,其中既體現了涵養與明智,也是自信心的表現,為的是讓人口服心服;威猛嚴苛,也不意味著殘忍,它所體現的是決心和力度,為的是以強硬的手段迫使越軌者遵紀守法。但是,過分的寬大仁慈容易使人誤以為軟弱,從而得寸進尺;過分的威猛嚴苛容易導致殘暴,從而引起強烈反抗。所以,要寬猛相濟,掌握好其中的度。
值得一提的是,為政者欲做到寬猛相濟、恩威并重,需要強大的實力做后盾,即“打鐵還需自身硬”。這種實力,首先來自為政者自身優良的道德素養,其次來自為政者自身卓越的才能。三國時,諸葛亮為了穩定蜀漢政權,決定出兵云貴川交界地區,討伐少數民族叛亂。出發前,他接受了參軍馬謖“攻心為上策,攻城為下策;心戰為上策,兵戰為下策”的建議,以柔克剛,軟硬兼施,用強硬手段七次抓住孟獲,又以仁慈之心七次釋放了孟獲,從而平定了西南少數民族地區叛亂,為穩定蜀漢政權奠定了基礎。試想,如果諸葛亮不是七次打贏孟獲,孟獲又如何能心悅誠服地歸順蜀漢?對于今天的黨員領導干部而言,這意味著精湛的業務技能。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 “我們黨既要政治過硬,也要本領高強。”作為新時代的黨員領導干部,我們應不斷優化知識結構,拓寬眼界視野,克服本領恐慌,成為自身工作領域中的行家里手。
儒家不僅認為寬是為政者必備的道德素質,而且將寬推及到普通人的待人接物中。孔門弟子子張,曾向孔子請教什么是仁,孔子回答說:“恭、寬、信、敏、惠,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即莊重、寬厚、誠實、敏捷、慈惠,能夠處處實行這五種品德,便是仁了。仁是孔子所推崇的做人的最高境界,而寬被孔子認為是仁者所必需的、僅次于恭的品德,其重要地位與作用由此可見。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在人際交往中,應當承認并尊重彼此之間的個性差異,求大同,存小異。對待他人不可求全責備,要多看他人之長,容人之短,與人為善;還要眼光長遠一些,胸襟開闊一些,凡事讓一步,留人以余地。中國是一個講究涵養和寬容的國度,自古以來就有很多偉人留下了許多以德報怨、化敵為友的故事,教育人們做人要寬容。
同僚之間恕人以寬的有之:趙國的藺相如因為“完璧歸趙”有功而被封為上卿,位在大將軍廉頗之上。廉頗很不服氣,揚言要羞辱他。藺相如得知后盡量回避,不與廉頗發生沖突。門客以為他膽小怕事,藺相如卻說:“強秦之所以不敢入侵趙國,是因為有我們兩人在。我之所以躲避廉將軍,是先國家之急而后私仇啊!”廉頗聞之,甚覺慚愧,便負荊登門請罪,說:“不知將軍寬之至此也!”于是將相重歸于好,成了生死之交。
鄰居之間寬以待人的有之:清康熙年間,張英在朝廷擔任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他老家桐城的老宅與吳家為鄰,兩家院落之間有條巷子,供雙方出入使用。后來吳家要建新房,想占這條路,張家不同意,雙方爭執不下,將官司打到當地縣衙。在這期間,張家人一氣之下寫加急信送給張英,要求他出面解決。張英看了信后,認為應該謙讓鄰里,他在給家人的回信中寫了四句話:“千里來書只為墻,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家人閱罷,明白其中意思,主動讓出三尺空地。吳家見狀,深受感動,也出動讓出三尺房基地,于是留下了聞名遐邇的“六尺巷”。
以寬容為家風傳世的有之:深諳儒家忠恕之道的曾國藩,在日記中寫道:“見得天下皆是壞人,不如見得天下皆是好人,存一番熏陶玉成之心,使人樂于為善。”他還對幾位弟弟說:“吾兄弟須以恕字痛下功夫,隨時皆設身以處地。常以恕字自惕,常留余地處人,則荊棘少矣。”
有必要指出的是,寬以待人與嚴以律己如車之雙輪、鳥之兩翼,密不可分。《尚書·伊訓》曰:“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對人要寬,對己要嚴;不計較他人,不放縱自己。這是一種境界,一種情懷,一種豁達。
身安,不如心安;屋寬,不如心寬。法國的雨果先生也曾感嘆:“世界上最寬廣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寬廣的是天空,而比天空更寬廣的是人的胸懷。”新時代的黨員干部要從寬字入手,從律己做起,高風亮節,虛懷若谷,先人后己,寬厚待人,多從黨的事業的高度著想,多從工作的大局著想,謹記“以責人之心責己,以恕己之心恕人”,做到“如煙往事俱忘卻,心底無私天地寬”,方能營造一方安定和睦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