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斯克戰役前的防空作戰

吳榮華

1943年開始，蘇軍在突破列寧格勒封鎖和在北高加索反攻取得初步戰果后，直到7月的庫爾斯克會戰爆發，近半年時間，整體陸戰戰場進入了一個相對“安靜”時期。不過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雙方在空中展開了大規模交戰。除了彼此在庫班展開了爭奪制空權的幾個月交戰，防空方面則是德軍一反常態的對蘇軍重要鐵路樞紐和一些后方工業目標持續展開了空襲。

附表：蘇軍防空軍具體部署

1943年3～6月，幾乎就在庫班空戰的同時，蘇軍進行了庫爾斯克弧形地域防空戰役。蘇軍參戰的有沃羅涅日一鮑里索格列布斯克、里亞日斯克一坦波夫和哈爾科夫的3個師級防空地域，圖利斯卡亞師級防空地域一部分以及防空殲擊航空兵第36、101、125和310師，上述參戰部隊共裝備殲擊機208架、761門高射炮（小口徑214門）、35列防空裝甲列車、558挺大口徑高射機槍、125部探照燈。整個戰役，蘇聯空軍第2、16集團軍和防空軍殲擊航空兵第101師部隊共擊落敵機235架。

參戰主力之一的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1師（1943年3月有殲擊機69架）在1942年沃羅涅日防御戰后又在1942年10月16日-1943年3月15日，參與了德軍對沃羅涅日、卡斯托納亞、瓦陸基、里斯基等鐵路樞紐的反空襲作戰。德軍在此期間出動13089架次，蘇軍進行了320次空戰，擊落敵機256架。為了增強該師作戰能力，當年夏天，該師擁有了3個雷達營，從而可以有效探測空情，這為不久到來的庫爾斯克反空襲戰打下了基礎。

1943年6月庫爾斯克鐵路樞紐防空軍布防圖

1943年6月2日庫爾斯克鐵路樞紐保衛戰示意圖

3月19日防空殲擊航空兵第586團2架雅克-1殲擊機在卡斯諾托耶附近巡邏時，遭遇德軍20多架容克-88轟炸機。2名飛行員毫不示弱，勇敢地對德軍機群展開了攻擊。德軍也被這一預料之外的攻擊搞得手足無措，短短10分鐘，4架敵機被擊落。為此，兩人獲得了“紅旗”勛章。3月24日，德軍對利斯基鐵路橋梁展開了空襲，防守該地的高射機槍第7團官兵面對俯沖轟炸的德軍轟炸機毫不畏懼，擊落了2架敵機，使得橋梁完好無損。4月14日，德軍出動65架飛機空襲庫爾斯克鐵路樞紐，蘇軍擊落敵機9架。5月16日，德軍轟炸庫爾斯克，被擊落20架飛機（高炮擊落4架）;5月22日，德軍出動170架飛機進行大規模空襲，蘇軍擊落敵機65架（高炮擊落9架）。

6月2日白天，德軍再次出動飛機對庫爾斯克鐵路線進行空襲，這場空襲堪稱德軍在蘇德戰場的最大規模空襲，從凌晨4時39分一直持續到14時50分。德軍共出動543架飛機（轟炸機424架），先后出動5個編隊，飛行高度在1500～7000米。

使用1939年式52-K型85毫米高炮的蘇軍高炮連

戰斗間隙，蘇軍高炮陣地的娛樂

第一個編隊有54架轟炸機，蘇軍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1師的殲擊機只攔截到了30架，其余24架轟炸機毫發無傷的飛到了鐵路樞紐上空進行投彈。在這里，它們遭到了高炮第254團的抗擊。

6點32分，德軍第二個編隊（5架戰斗機和20架轟炸機）在庫爾斯克南部被發現，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1師隨后出動了16架殲擊機進行攔截。雙方在庫爾斯克南部郊區展開了空戰，最終蘇軍擊落敵機8架。

8點25分，在城市西北發現了德軍第三個編隊（共有50架戰斗機和100架轟炸機）。空軍第16集團軍殲擊航空兵第51師的50架殲擊機和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1師的16架殲擊機立刻升空迎戰。在法捷日西北，雙方展開了激烈的交戰。在高射炮兵的配合下，蘇軍一共在這場交戰中擊落對方轟炸機55架。

之后德軍第四和第五個編隊，合計有14架戰斗機和167架轟炸機分別從南面和西南面空襲城市。德軍轟炸機飛行高度在6000～7000米，蘇軍的殲擊航空兵第250師沒有實施有效攔截，造成德軍100架轟炸機可以從容不迫的對城市和鐵路樞紐進行了轟炸，造成鐵路樞紐不能通車達12個小時！6月2日和3日夜晚，德軍再次出動300架轟炸機進行空襲。

雙方這次的較量，蘇軍出動了空軍第2和16集團軍的281架殲擊機和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1師的149架殲擊機，還有庫爾斯克的高炮群。應該說德軍還是一定程度達到了目的，不過自身也被擊落145架飛機，而蘇軍則損失了27架殲擊機。從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1師在4～6月的出動架次也能看出作戰的激烈程度，該師在此期間分別出動了763、1522和1379架次。

為了增強該地區防空殲擊航空兵實力，同年6月5日，在原先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1師和第105師的基礎上分別改建為防空殲擊航空兵第9軍和第10軍。

3月份，德軍出動900架次飛機對巴斯泰克進行10次空襲，當時防御的只有獨立高射炮兵第18和189營，另外還有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5師。3月25日，獨立對空情報第97營的雷達發現了敵機大機群，共有150架飛機朝城市飛來。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5師隨即出動防空殲擊航空兵第234團迎戰。飛行員維涅科夫和杜拉科夫雙機編隊與德軍1個機群相遇，對方共有5架飛機。經過交戰，4架敵機冒著濃煙栽到地面。同時，獨立高炮第18營的2和3連以及獨立高炮第189營1連面對德軍狂轟濫炸，依然堅守陣地，他們一共擊落了8架敵機。3月27日，德軍再次大舉空襲，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5師擊落敵機13架。其中防空殲擊航空兵第266團岡察連科少校率領的5架伊-16殲擊機擊落了8架轟炸機。整個3月份，城市的防空部隊一共擊落敵機51架（其中高炮擊落18架）。

4月4日，羅斯托夫師級防空地域和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5師擊落敵機35架。5月9日，德軍出動飛機230架（轟炸機170架）空襲巴泰斯克鐵路樞紐，德國飛機分成3個大編隊，每個編隊再由若干機群組成。蘇軍的雷達首先在塔甘羅格西北發現了德軍機群。由于師指揮官最初判斷德軍機群可能是去轟炸地面部隊，因而派出殲擊機時間稍晚，等到己方殲擊機升空時德軍機群已經逼近巴斯泰克。升空的蘇軍殲擊機以小機群編隊插入德軍大機群進行空戰，激烈的空中交戰持續了幾個小時。當天，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5師共出動93架次，擊落敵機40架。由于判斷的失誤，高炮部隊準備不足，當天僅擊落敵機3架;而德軍轟炸機群對鐵路樞紐和城市都進行了轟炸，不過蘇軍損失不大。這次白天的空襲德軍沒有取得預想結果，因而5月11日又發動了夜間空襲。不過在蘇軍防空部隊打擊下，盡管有部分炸彈落在鐵路樞紐周圍，但造成的損失微不足道。5月24日，德軍再次大規模空襲，出動飛機90架（轟炸機70架），分成兩個機群，分別從西北和西南飛向城市，機群間隔15～20分鐘。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05師師長決定先下手為強，他將手頭的44架殲擊機派出了33架。最終蘇軍的戰果是擊落敵機24架（其中高炮擊落敵機13架）。由于連續遭到較大損失，之后德軍放棄了對巴斯泰克一羅斯托夫一線鐵路樞紐的大規模空襲。

1943年6月轟炸第27聯隊指揮官馮-貝斯特向德國第4航空隊司令馮-格雷姆匯報工作

德軍1943年6月轟炸蘇軍工業區示意圖

在對鐵路樞紐狂轟濫炸的同時，德軍還在戰爭中第一次大規模對蘇軍后方的工業城市進行了空襲。德軍的目的在于為準備發動的“堡壘攻勢”掃清障礙，破壞蘇軍工業中心可以有效削弱蘇軍的防御作戰能力。德軍計劃在未來的攻勢中出動1500輛坦克，而根據情報判斷，蘇軍當時坦克月產量已達1300輛左右，再加上租借的和預備隊的坦克，總數達8000輛以上。

為此，1943年6月4日～6月22日蘇軍展開了抗擊德軍突擊高爾基、薩拉托夫和巴拉紹夫的作戰。德軍數據是共出動轟炸機993架次，投彈1538噸。蘇軍參戰部隊有高爾基軍級防空地域和薩拉托夫-巴拉紹夫師級防空地域，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42和144師;共有作戰飛機89架、中口徑高炮689門、大口徑高射機槍90挺、探照燈329部。整個戰役持續23天，蘇軍擊落德機29架。不過總體來看，蘇軍防空部隊的夜間作戰能力與協同作戰能力有待加強。當然，造成這個現象也是情有可原，畢竟當時守衛這些城市的防空部隊多為新組建部隊，實戰經驗等明顯缺乏;而那些實戰經驗豐富的部隊毋庸置疑的都集中在莫斯科、列寧格勒、巴庫、摩爾曼斯克等最重要目標，分身無術！

蘇軍高炮夜間射擊

1941年6月高爾基市地圖

1943年6月蘇軍85高炮夜間開火

德軍首攻目標就是高爾基市（筆者注：1932年改為高爾基市，1990年恢復原名下諾夫哥羅德），這座公元1221年就建立的老城在20世紀30年代成為了蘇聯重要的工業中心，最負盛名的就是高爾基汽車廠，它是美國福特汽車公司技術援助所建成，1930年5月動工，1932年生產出第一批汽車。此外還有航空第21廠以及火炮第92廠等。高爾基軍級防空地域（含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42師）受命保護這座工業中心免受空襲。

1943年6月1日該軍級防空地域有72架殲擊機（26架米格-3、17架拉-5、17架拉格3等）、433門高炮、231部探照燈和1 3部COH-2雷達。6月4日～6月22日，德軍7次空襲高爾基，共出動飛機682架次，投彈1015噸，規模最大的一次出動了150架飛機。空襲使得高爾基汽車廠遭到嚴重破壞，工廠有50名職工犧牲，不過蘇方動員了35000名員工，每天工作18～19小時，只用了100天就完全恢復了生產。在這次反空襲作戰中，蘇軍宣布擊落敵機32架（高炮擊落24架，發射炮彈17萬發），而德軍只承認損失7架。

高爾基汽車廠是蘇聯當時坦克主要生產工廠之一，1942年生產了4000輛坦克。德軍偵察判斷空襲嚴重破壞了工廠的坦克生產能力，這點倒是完全符合實際情況，然而卻低估了蘇方恢復生產的速度以及整體工業的實力。結果到1943年8月，蘇方坦克月產量遠超空襲前的1300輛，達到1800輛！畢竟蘇聯不是只有1個坦克工廠！

蘇軍戰后認為“作戰不算很成功”（筆者注：對于失敗之類的字眼，蘇軍戰史一般不太使用，都采用較隱晦的語句），暴露出如下缺點。

首先，殲擊機飛行員夜間作戰訓練不夠，只有50%的飛行員試圖搜索敵機，但效果不明顯。而且由于訓練不到位，距離判定不明，許多飛行員過早過遠開火，浪費彈藥，使得攻擊成功率僅有1/6;其次，殲擊機與高炮部隊協同不夠到位，往往各自作戰，任務分配不明;最后，探照燈部隊雖然曾經照中90架敵機，但真正與高炮部隊緊密配合協同的只有3架。

德軍1943年6月8日偵察高爾基市圖，圓圈表示炸彈直接命中，半圈表示炸彈沒有命中，虛線表示徹底摧毀。

被炸毀的高爾基汽車廠裝配車間

對于工廠的損失情況，在蘇軍公開戰史上沒有提及，只是說到有所損失，但不久就恢復了生產。不過蘇軍的秘密報告還是如實反映了高爾基汽車廠的實際損失情況：被德軍空襲造成徹底摧毀的有裝配車間、總裝車間、木工車間、成品倉庫等，此外還有大量零部件被毀，例如沖壓車間的546件車輪成品損失543件，1799件齒輪箱成品損失1788件，工廠整個損失按照當時物價達到1.91億盧布！

而幾乎是同一時期6月12～27日德軍還對薩拉托夫進行了9次空襲。薩拉托夫是伏爾加河最早的渡口，1590年建城并在1780年建市。德軍共出動飛機420架次，投彈181噸，主要攻擊目標是石油精煉廠。

蘇軍在該地有師級防空地域（高炮第720和第1078團以及獨立高炮第89和第501營，還包括殲擊航空兵第144師），一共裝備殲擊機41架（夜戰23架）、高炮264門、高射機槍90挺、探照燈98部、防空攔阻氣球48個，然而戰果僅是擊落敵機15架（高炮擊落12架）。由于殲擊航空兵夜間作戰能力較弱，雖然出動179架次，但發現敵機僅有22次，所以戰果也只有區區的3個。不過蘇軍公布的戰果也會與實際有很大出入，對比德軍戰史數據，實際情況是整個空襲德軍僅損失2架飛機和受傷3架飛機。

德軍戰報如下：“我軍第一次空襲機群在高度3000～4000米順利投彈，基本摧毀了對方的石油精煉廠。盡管俄軍防空炮火比較猛烈，不過我們所有飛機都安然返航，只有1架容克-88轟炸機在回到布良斯克機場降落時損毀，幸運的是沒有機組人員受傷。第二次空襲我軍摧毀對方100座建筑，造成對方37噸石油制品被燒;而我軍的第三次空襲成果較大，造成對方4000噸石油制品被燒。”

薩拉托夫地圖說明

準備出擊的蘇軍米格-3殲擊機

蘇軍飛行員互致問候

當然蘇軍也有一個成功組織各兵種協調作戰的例子，它就是雅羅斯拉夫爾防空戰。6月10日和6月22日，德軍分別出動65架和45架飛機進行夜間空襲，共投彈324噸，主要攻擊目標是合成橡膠廠，結果被蘇軍擊落12架（高炮擊落8架）。與前面的兩地相比，在該城的師級防空地域實力就相對較弱，只裝備高炮94門、高射機槍55挺，以及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47師（殲擊機17架，可以夜間作戰）。對比德軍數據，德軍宣布損失8架飛機，2架受傷，和蘇軍公布的數字相差不大。這確實是此次作戰中蘇軍相對戰果較好的一次！作戰中，殲擊航空兵、高炮部隊、探照燈部隊與防空氣球部隊緊密配合，充分表明，盡管防空力量不是很強大，只要正確判斷敵軍空襲方向以及做好準備工作，同樣可以取得較好的戰果。當然，作為德軍攻擊目標的合成橡膠廠還是遭到嚴重摧毀，7個車間不同程度遭到破壞。此外，城市的重型設備廠、電纜廠也遭到嚴重損毀。

從左至右分別為：前任高爾基防空區司令奧西波夫，新的高爾基防空區司令馬爾科夫，1943年的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42師師長伊萬諾夫

這次后方工業城市抗空襲作戰，暴露出蘇聯防空軍的許多不足。面對城市的巨大損失，斯大林撤消了高爾基防空地域司令奧西波夫的職務，改由馬爾科夫少將（1942年10月1日晉升）擔任。而防空殲擊航空兵第142師師長伊萬諾夫也受到了懲罰，改任其它職務，一直沒有晉升。這位仁兄在戰爭勝利后的第1天——1945年5月10日，由于管教部下不嚴被關進監獄幾個月，之后降職為團長并在1949年退役。

此外，蘇軍大大加強了在這些后方工業中心的防空軍實力，以高爾基防空地域為例，1944年所轄部隊達到了15個高射炮兵團、2個高射機槍團、2個探照燈團、15個獨立高射炮兵營、2個獨立高射機槍營、5個對空情報營和殲擊航空兵4個團。不過德國空軍卻再也沒有像之前這樣光顧過。

德軍的這次空襲行動造成蘇方有大小30個企業遭到損毀，其中幾乎完全被摧毀的有雅羅斯拉夫爾的合成橡膠廠、高爾基汽車廠、薩拉托夫飛機制造廠等。空襲對于蘇軍的影響非常明顯，例如5月蘇聯各坦克工廠共生產2303輛坦克，而7月份僅有1481輛，下降了30%;由于薩拉托夫石油精煉廠的損失，造成蘇軍在庫爾斯克會戰防御階段燃油供應緊張，不得不采取限額以及調動緊急儲備。

德軍也被這些結果所鼓舞，準備再次進行類似行動。不過很快庫爾斯克會戰的爆發，延緩了行動的計劃。而當會戰以蘇軍勝利德軍失敗而告終時，昔日德軍攻擊這些工業城市的機場如今卻成為了蘇軍空軍的機場，德軍準備再次空襲的方案從此只能束之高閣。

【編輯/行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