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組詩）

中海

黃 道

一個平面將空間割裂，我理解

——觀天象的人賦予了心智

而視路徑得以在迷信中不可測

緩慢中，一堆雜亂的線

總是相交，總是經過古人繪制的神

并在神上附著人類密碼

總有被視為我們相融的好日子

——它是推算出來的

不被理解的另一面，吉日和兇日

精神的相對論，也在緩慢中

得以觀察

當我們擇日，請算命先生

——手指為坐標的人。春分和秋分

兩天，隔著關節，先知瞬間到來

體內的生死也是，秘密入門

星象排列，像一群判官

但我們為太陽而活，一生中

總有穿越它的視路徑，我想知道

穿越我們之間的線穿越，我——

所抓住的事物，是否是手中掌紋

或者漏掉的東西

筆 墨

寫下草木聽覺中的山水

——枝葉和根系的回響

這一生只做一件事：描繪

一座山的呼吸

所到之處，流水遠去

但不代表永別。流水很白

實際是草木本色，擠壓中

成為細流而不必描繪

這是心中如山的描述，是我的墨

用完后，在紙上的摩擦

要知道一個人大于一座山

需要時間反復研墨、鋪墊、留白

那靜如目空的描述

而墨生高大、曲折、鋒利

究其生，大部分是無用的練習

和傾瀉。無用的白紙，像無用的

白天浪費于無用的黑夜

我的一小部分有用的抒寫

在紙上，寫夜的黑

在墨中，寫晝的白

尋聲記

到了盛夏，神經質的空氣

逼退萬物。廣場四周

聳立著一排樹，垂頭、老成

提著肝膽，像快脫水的人

在茍延

空調內，一個人躺著

——被狂熱壓低的不爛之舌

不足一寸。但一切物理性解決

汗腺的問題，都將償還

蟲鳴從樹上傳來，聲線細

而持久。這是寂靜中的聲音

散熱、一無所系，和腹鼓塤聲

差不多。這兩種境界隔絕

有絕望與瘋狂？在硬殼中

我們都是柔軟的人

——你想要的自然性就是如此

傍晚，迎面吹來散發掉的汗味

樹尚未恢復體力，但仍無聲，仍需要

我們理解它的無常。當一群歡快的

大媽，提著音箱，樹葉隨風而舞

草木深處，無名蟲在練習發聲法

以替代我此刻的沉默

沉 船

河水渾濁，像夕光攪拌后

天空的沉淀物

荒草黃，晃動著泥土中的余暉

天演論結束了——鳥獸散中的鳥

化作一個破折號，在場域中

飛向桅桿

船是自行卸掉漂浮，卸掉帆

和遠航的決心。過多的波瀾

使它一身褶子，船尾仍在水中

出沒。黃昏更黃，布滿淤泥

像一場大病

——想當年，遙想當年：我們

逆水、順水，顛覆與反顛覆

知命后，波浪仍以當年之勇

上岸，仍懷有必死之心

后浪在緬懷中把自己推得更遠

從不失手

因此，沉浸在波瀾以下的

歲月，暗流涌動，當置于身外的世界

告別幻想：當鳥兒飛離

余暉消失，夜風起，沉船內部

發出回響——

寄居物在尋找一個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