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世界的睫毛上跳舞（節選）

陸燕姜

1

她，在世界的睫毛上

跳舞。

她旋轉，整個春天的花兒

都踮起腳尖，張望

一出場，便是疼痛

她適合

飾演一棵樹

在夜里

不停地吸水

在白天，將自己慢慢擰干

傍晚，她的臉

干燥得好像拿一根火柴

輕輕一劃

便能擦出火花

她遇到了，光。

在一棵芒果樹的體內

劇本在深夜

掉落在地上

整個城市，都聽到了

另一個星球，也聽到了

她失眠

繼續在房間里，種植

無名樹

繼續旋轉

從不需要掌聲

4

太幸運了！

她和他不同列車

卻在相同的目的地

遇上了

她喜極而泣

眼淚卻從他的眼眶

涌出

站臺廣播多么歡樂

來來往往的過客多么歡樂

空氣中渾濁的氣味

多么歡樂

它們同時經過

她和他共用的五官

7

該如何是好

到處充滿危險

春天的炸彈，隨時隨地引爆

棉絮在木棉樹上爆裂

玉米粒在玉米苞里爆裂

連小小的豌豆

耐不住，飽滿腫脹

撐裂豆莢

噓，在春天

你千萬，不要喊她親愛的

不要投給她，多情的眼神

她的身體，遍布地雷

隨便就要將你

——置于死地

8

她在虛構的天臺上讀書

順著爬山虎的藤蔓

她摸到，語言結出的錯誤果子

她懷疑自己

懷疑

眼前的作物

她把自己平鋪在天臺上

曬月光

裸呈全身白锃锃的骨頭

一閃一閃的螢火蟲飛過

微光照著她，透明的血管

被嚼碎的歌聲鋪滿大地

天遲遲未亮，她一直未醒

或者需要虛構一個

新的太陽

讓她繼續活下去

11

火車并沒有平息

疾馳掙開厚厚的云朵

黑暗拉鏈般被扯開

隱藏的白日一一翻出

陽光下

她變得，多么明亮

被雨水浸泡過的骨頭

重發新芽

身體再度發育

江山遼闊

一萬匹野馬奔騰而過

實際上只有一匹，其余都是幻覺

她脫下羽翼

安靜地坐在鐵軌旁

淡定地控制著身體上那些

迷人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