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冠軍范憶琳：父愛陪伴走過“叛逆期”

俞佳鋮

15歲沒了媽媽，

爸爸撐起一片天

“范范，爸爸告訴你一個不好的事情……”

“爸爸，你別說了，媽媽去天堂了，但她一定還會看著我們。”

這是2014年9月，范炳柱和女兒的一次特殊通話。因為當天，范憶琳身患重病的媽媽，不幸去世了。前幾天，范憶琳剛向中國體操隊請假，回去探望奄奄一息的媽媽，沒想到，那一次竟成了她和媽媽的最后一面。

范憶琳永遠不會忘記，2014年6月1日，是她正式進入國家隊的日子，那天媽媽送她到機場，從上海飛往北京。滿心激動的范憶琳絲毫沒察覺出，媽媽的笑容里帶著深深的疲憊。就在前不久，媽媽被查出肺癌晚期，為了不讓即將遠行的女兒擔心，她強忍內心的悲痛，讓丈夫和自己一起隱瞞真相。女兒走后，媽媽入院接受治療。

后來，范炳柱也只是告訴女兒，媽媽生病了，但沒說病情有多嚴重。直至2014年9月初，范炳柱看妻子堅持不了多久了，才讓范憶琳回家探望。當時，范憶琳感覺戴著帽子、臉色蒼白的媽媽，病情非常嚴重，就對爸爸說：“我在電視里看到過，很多重癥病人都戴著帽子，因為頭發掉光了，媽媽的病一定很嚴重。”看著懂事的女兒，媽媽還是不斷安慰她：“你別擔心，媽媽會好起來的，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訓練，爭取為國爭光，拿到世界冠軍。”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一切還是來得太突然了。在2014年9月的這個電話里，當范憶琳聽到爸爸說“不好的事情”時，她就感覺到，媽媽永遠地離開了。

那些天，范憶琳腦海里全是自己與媽媽的回憶。爸爸媽媽都是浙江省臺州市天臺縣白鶴鎮人，早年來到上海，她是1999年11月11日在上海出生的，之后一年，爸媽還為她添了一個弟弟。范憶琳小時候體質不太好，三天兩頭要跑醫院，打針的護士都認識她了。5歲時，爸媽為了讓女兒增強體質，帶她去練藝術體操。范憶琳進入上海嘉定區的體育特色幼兒園紅衛幼兒園（現為梅園藝術幼兒園）時，被上海市虹口區少體校選中，作為重點培養苗子。

范憶琳小時候練體操，媽媽每天騎著自行車接送，無論刮風下雨，范憶琳都是第一個到訓練場，最后一個離開的。2007年，范憶琳進入上海市體操隊，開始集體生活。隊里的孩子們大多不過10歲左右的年紀，每月交給宿舍阿姨50元，讓阿姨幫他們洗衣服。范憶琳說，宿舍里有洗衣機，她能自己洗衣服。媽媽心疼女兒，時常去宿舍把她的臟衣服取回家洗。

2014年6月，范憶琳進入中國體操女隊。隊里的訓練強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女孩子愛哭鼻子，范憶琳也不例外。有時候無論她怎么練，都達不到教練的要求，只能無數遍重復。后來只要教練一開口，她的眼淚就反射般地掉下來。

15歲就沒了媽媽，范憶琳小小年紀，心里裝了很多同齡人無法體會的憂愁。范炳柱知道，母愛不是任何一種愛所能替代的，但他還是努力著，想給女兒創造一個無憂無慮的生活環境。

受到媽媽去世的影響，沉浸在傷心中的范憶琳有些跟不上高強度的訓練節奏，一度變得頹廢。范憶琳不再聽教練的話，連著幾個月都對訓練沒有動力，也不愛跟人交流。

對于范憶琳來說，2014年是黑暗的，手腳均因訓練骨折受傷，抱病的媽媽去世，自暴自棄的她體重超重10多斤，加上正值叛逆的青春期……以至于大家都開始擔心，范憶琳可能要放棄體操了。

爸爸放下手頭的工作，從上海飛到北京。范憶琳心里很忐忑，怕爸爸批評自己。沒想到，爸爸不僅沒批評她，反而在宿舍里挽起袖子，給女兒做起了“扁食”（天臺的一種小吃，類似餛飩）。扁食里面包著范憶琳最喜歡的牛肉餡，加上洋蔥和胡蘿卜等蔬菜，整個屋子充滿了香味。

范憶琳一口咬下去，淚水嘩嘩地流了出來。爸爸一把抱住女兒，喃喃道：“是不是想媽媽了？媽媽可是不希望看到你哭的，你不要難過，爸爸以后會給你加倍的愛，把媽媽那一份補上……”

在爸爸的安慰下，范憶琳的情緒漸漸平穩。她承認，自己是因為受到媽媽去世的打擊，這段時間一直無法安心訓練，注意力很難集中。爸爸循循善誘，和女兒溝通、聊天，化解她心中的悲痛。范憶琳返回訓練場后，逐漸進入了狀態，她暗下決心，一定要以最好的成績，向去世的媽媽匯報。

世界冠軍告慰媽媽，

父擔母職陪女兒買十字繡

2015年10月，在英國格拉斯哥舉行的第46屆世界體操錦標賽女子高低杠比賽中，范憶琳用最高難度的高低杠動作，驚艷了整個世界，以15.366分的成績獲得冠軍。這是范憶琳第一次獲得世界冠軍，面對中外記者的采訪，她一直流淚，說話斷斷續續，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媽媽我做到了，您在天堂安息吧！”

每個女孩都喜歡逛街，范憶琳曾和媽媽約定，要一起逛遍上海。媽媽不在后，爸爸接過“接力棒”，只要范憶琳回家，他就會放下工作，牽著女兒的手，一起逛大上海。上海的州橋老街、清河路、羅賓森廣場、博樂廣場……很多地方都留下了父女倆開心的足跡。范憶琳最喜歡逛州橋老街的小商品市場，看著里面琳瑯滿目的各種小商品，她感覺特別興奮。她做事情慢條斯理，特別偏愛十字繡。爸爸和她一起挑選，買回來很多十字繡。但大多只是繡了個開頭，因為范憶琳的訓練實在太忙了，有時候難得喘口氣，卻要被老師拉著去上文化課，根本沒有時間繡十字繡。

在范炳柱的心里，很感激一個人，那就是范憶琳的教練徐驚雷。年過半百的徐驚雷，很疼愛這個小小年紀就失去了媽媽的小姑娘。剛進入國家隊，范憶琳一度很畏懼教練，常常躲著教練。有一次訓練時，范憶琳突然不見了，幾個教練找了半天，差點報警，最后從一個空調機房的角落里把她“揪”了出來。徐驚雷把范憶琳抱回宿舍，悉心照顧和開解她。在國家隊的日子里，徐驚雷耐心細致地幫助范憶琳恢復訓練時的傷痛、減控體重等，與其說她是教練，倒不如說更像是媽媽。

為了緩解女兒訓練時的壓力，范炳柱立下規矩，在家不談與訓練有關的話題。每一次范憶琳回家，等著她的總是滿滿一桌她喜歡吃的飯菜。茶余飯后，父女倆聊天的話題也是各自的興趣愛好和生活中的趣事。在輕松的家庭氛圍中，范憶琳每次都能調整自己緊張的狀態，開開心心地回隊里訓練。

可從2016年開始，徐驚雷教練不讓范憶琳回家了。原來，范憶琳每次回家，都會被爸爸“喂”得很飽，有一次體重甚至重了2.5公斤。為了給范憶琳減重，徐驚雷又是好一通忙活。對此，范炳柱苦笑：“女兒常年不在家，我也不能照顧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燒些女兒喜歡吃的飯菜。”

范憶琳形容自己的體質屬于容易發胖型，半天不練體重就上去了。要控制體重，很多東西都不能吃，但越不能吃，她就越饞。愛吃甜品的她，自己發明了一種低卡甜品，把牛奶凍成冰，做成冰沙，然后加點水果，特別美味。

范炳柱年輕時是一名摔跤運動員，后來雖然沒有堅持下去，但體育精神一直影響著他。他常對女兒說：“體育精神就是不放棄，再苦再累也要咬牙堅持。”

范憶琳和弟弟的感情特別好，無話不談。小時候兩人上的是同一所幼兒園，后來弟弟也走上了體育這條路，目前是上海市射擊隊的一名選手。如今的弟弟比范憶琳高出一個頭都不止，他們走在外面，很多人都以為是哥哥和妹妹。弟弟對范憶琳說：“我愿意當哥哥，一輩子保護你。”

奧運會的味道，

就是爸爸的味道

2016年7月，范憶琳赴巴西參加奧運會。離家萬里，環境變了，口味變了，范憶琳吃不慣里約奧運村的伙食。作為運動員，她不能像游客一樣，吃外面餐館的飯菜，萬一吃到摻雜瘦肉精的肉類，被尿檢抽查到，連比賽資格都沒了。每次開飯，桌子上總會有一瓶瓶番茄醬，酸甜的味道還算開胃，范憶琳有時干脆用番茄醬當主食。

“我真的吃不慣，米飯像是生的，牛排像牛肉干。除了魚和雞肉還湊合之外，別的食物很難下咽。爸爸，你什么時候過來啊，我想吃你做的扁食了。”訓練之余，范憶琳會和爸爸進行視頻通話。有一次，爸爸看到女兒嘴角一片紅紅的，嚇了一大跳：“你訓練時又磕傷了嗎？怎么這么不小心，你等著，爸爸過幾天就去。”

范憶琳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吃完番茄醬，還沒來得及擦嘴呢。爸爸得知女兒竟然光吃番茄醬，不吃飯，很心疼。這年8月5日，范炳柱飛到里約，陪伴女兒。

雖然食物吃不慣，但范憶琳在里約還是有不少開心的回憶。“在里約最開心的事情，是和各國運動員交換運動會徽章。”除了比賽和訓練，這是范憶琳最愛忙活的事，看到其他國家的選手，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合影，而是交換徽章。在她家里，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徽章有幾十枚，全是她的寶貝。

在里約奧運村，體操隊和游泳隊的宿舍距離不過200米，但因為賽事緊張，兩隊幾乎零交流。范憶琳看到過孫楊和寧澤濤這游泳隊的兩大帥哥，但沒機會說上話。不過有一次，她們女子體操隊在奧運村樓下接受領導接見，孫楊從樓上的窗戶探出了半個腦袋，足足看了她們好幾分鐘，讓范憶琳和其他隊員都興奮不已。她至今回憶起來還是很激動：“我是孫楊的迷妹，當時覺得好開心。”

2016年8月10日，范憶琳參加高低杠和平衡木項目，與隊友們一起拿下了里約奧運會女子體操團體季軍。

雖然范憶琳覺得比賽結果很不理想，自己沒有發揮出最好的水平，但在爸爸看來，女兒已經盡了全力，這就夠了。

在里約，范炳柱一個人逛了不少地方，沒有給自己買東西，而是給女兒選了一雙有巴西特色的帶香味的紅色涼鞋。他還用巴西的風景信紙，折了一個紙飛機，上面寫著給女兒的鼓勵：從巴西重新起飛，祝愿飛得更高。

帶著爸爸的鼓勵和支持，范憶琳果然不負所望。2017年10月9日凌晨，2017年第47屆世界體操錦標賽在加拿大蒙特利爾收官，范憶琳成功衛冕女子高低杠冠軍。同時，以范憶琳名字命名的體操動作“范憶琳下The Fan”——后擺180接團身后空翻兩周，被載入世界體操史冊。

2017年10月9日，范憶琳從加拿大回國。從2017年9月21日，范憶琳啟程飛往加拿大，爸爸就一直掰著手指頭數日子。他本想陪女兒前往，但女兒說：“爸爸，我長大了，這次就不用陪我了，我一定帶好消息回來。”

2017年10月12日，范炳柱見到了女兒，這次一見面，他并不像以前那樣說給女兒做了什么好吃的，而是神秘兮兮地對女兒說：“我事先踩點過幾個地方，這就帶你去。”范憶琳一臉懵懂地跟著爸爸，來到一處購物中心，發現整齊劃一地排列著很多臺娃娃機，她興奮地跳了起來：“這么多娃娃機啊，看我大顯身手，抓一串回家紅燒，哈哈！”

原來，爸爸知道范憶琳很喜歡抓娃娃，操作機器時也一抓一個準，特意事先留意娃娃機比較多的地方，就等著女兒回國，陪她玩個盡興。

2018年年初，范憶琳在訓練中膝蓋韌帶撕裂，半月板也傷了。嚴重的傷痛直接威脅到了她的運動生涯。她知道，有的選手因為相同的傷痛，就此告別了賽場，也有的選手堅持下去，但狀態一去不返。爸爸建議她接受手術治療，但她思索再三，決定保守治療。爸爸尊重女兒的決定，全程陪伴照顧她。

一條腿被石膏固定著不能動，范憶琳卻只在家休息了3天，然后拄著拐杖去康復中心訓練。爸爸雖然心疼女兒，但他知道，女兒如果不訓練，身體機能退化，后面恢復起來會更困難。好在范憶琳足夠堅強，一個月后，傷勢基本恢復了。2018年9月6日晚，在河南許昌進行的2018年全國體操冠軍賽上，范憶琳在女子高低杠上成功獲得冠軍。重傷歸來的范憶琳，風采依舊，讓所有喜愛她的人感到意外和欣慰。

如今的范憶琳，在積極準備著2020年的東京奧運會，她說：“2020年，我的目標還是高低杠沖金。”對此，范憶琳信心滿滿，因為她知道，接下來的征程，最愛的爸爸會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