媧皇亙古 壁刻千年
——涉縣媧皇宮北齊刻經(jīng)藝術考察記

郭名峰

景區(qū)入口

石碑坊

2018 年12 月8 日，在北京師范大學倪文東教授帶領下我們開始考察媧皇宮壁經(jīng)石刻。它位屬距涉縣城十余公里的索堡鎮(zhèn)，是此次河北古代石刻遺跡考察活動的最后一站。一大早至景區(qū)入口處，經(jīng)行媧皇宮部落、媧皇功德園、女媧文化宮、5D 女媧館、補天園、補天湖達第一道山門，繼續(xù)往上過石牌坊廣場、五大神殿和停驂宮到中皇山腳下的補天廣場，自“登高路”始山勢更陡，石級往上延伸。沿途諸多涼亭供游人歇腳，有若干現(xiàn)代人亭匾題字和刻石書法引得大家駐足品賞一番，頗多趣味，中途歇腳三次，隨著一路觀談，登山一小時后至媧皇宮北邊入口處，巍峨壯觀的主體建筑群便呈現(xiàn)眼前。

據(jù)相關資料載，媧皇宮始鑿于北齊天寶年間（550—559 年），距今1400 多年，是文宣帝高洋為行宮憩息和方便禮佛而修建，處于中皇山陡峭山腰上，包括大小12 座建筑，房屋135 間，其中，媧皇閣為主體建筑，坐東朝西，高達23米，四層樓式結構，布局奇巧，此外還有梳妝樓、迎爽樓、鐘樓、鼓樓、山門、牌坊、皮瘍廟等古式建筑。其中令文字學界、書法學界、歷史學界、考古界和宗教界尤為關注的是保存完好的北齊摩崖刻經(jīng)群，是媧皇古跡精髓，為國家一級保護文物，總面積165 平方米，刻石共1187 行，刻經(jīng)共13.7 萬余字，在六處崖壁上共鑿刻六部大乘佛法經(jīng)文，是我國現(xiàn)存摩崖刻經(jīng)中時期最早、字數(shù)最多、面積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一處，也是我國佛教史上早期典籍中彌足珍貴的資料。

進入刻有“蓬壺仙境”匾額的第二道山門后，就見到令所有人驚呼贊嘆的第一組摩崖刻經(jīng)，其依崖而鑿，乃五組中面積最大者，達54.18 平方米，高4.75 米，寬7.15 米，字數(shù)4.1 萬多，為《深密解脫經(jīng)》大部分經(jīng)文，上掛橫匾“天下第一壁經(jīng)群”?？瑫w，書刻嚴謹，風格工穩(wěn)秀勁又圓潤寬博，樸厚中蘊含華貴，字形大小逾寸，布局整齊疏朗，洋洋灑灑，蔚為壯觀，惟“震撼”二字方可表內心激越感受，令人肅然起敬，贊嘆不已，外圍設有瓦蓋石柱護欄，這組石壁是最靠近山門、保存最完好，也是書刻質量最高的部分。近前細品單字，可見筆畫豐圓敦厚，結體勻稱疏松，字形方潤略扁而呈左低右高之勢。某些字筆畫簡省，勾畫幾乎都不明顯，含蓄而內斂，某些筆畫極為粗重肥大、刻意夸張，引人注意，獨具特色，在內向團收的特征上增添了外放意趣，章法為橫豎對齊，行列間距基本一致，給人樸實典雅之感。在緊靠此刻經(jīng)左邊成直角處的小巖壁上，是第二組壁經(jīng)石刻，寬2 米，高3 米，為《妙法蓮華經(jīng)·觀世音普門品》的部分文字，共1200 多字，書體隸楷混雜，隱約有書丹痕跡，顯然未完成刊刻，整體上字跡極為模糊，難以辨認，易被觀者忽略。

再移步往上，其他四組刻經(jīng)繼續(xù)震撼人心。第三組摩崖刻經(jīng)高5.5米，寬2.3米，呈上下方形，為《深密解脫經(jīng)》部分文字，楷書體，除風格更顯粗率和動感外，其他特征與第一組壁經(jīng)基本一致，面積明顯更小，但因其字數(shù)繁多、密集整齊所形成的特有氣勢依然令人贊嘆，自然風化和墜石撞擊劃割等破壞作用，使得字跡更為殘缺不清，雖有失精細，卻增添了粗獷高古氣息。

石壁刻經(jīng)（局部）

石壁刻經(jīng)（局部放大）

《妙法蓮華經(jīng)·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第四組和第五組壁經(jīng)石刻分別在兩個名為“眼光洞”和“蠶姑洞”的石窟洞內，兩窟鑿崖而開，大小相同，面闊2.6 米，進深2.35 米，高4 米，面積6.11 平方米。據(jù)介紹，“眼光洞”內原有一佛二弟子造像，現(xiàn)僅存釋迦牟尼佛造像一尊，三面石壁刻《十地經(jīng)》第三至第七地；“蠶姑洞”內原供華嚴三圣石造像，現(xiàn)也僅存釋迦牟尼像一尊，三面石壁刻《十地經(jīng)》第八至第十地、《佛遺教經(jīng)》及《佛說盂蘭盆經(jīng)》。兩窟刻經(jīng)皆為楷書體，因位于洞窟內部，受外界損壞很小，書刻端正精到，總體上完整，與第一組面貌接近。洞窟中無固定照明設施，僅靠日光從洞口射入，加之佛像的遮擋，觀者需要自帶器材照射方能看清石壁上的書刻文字，只能小范圍移動光源逐一察看和拍攝圖片或視頻。

第六組石壁刻經(jīng)位置最高，面積幾乎與第一組同，高大寬闊，氣勢宏大，為《思益梵天所問經(jīng)》，書體一半為楷書、一半為隸書，獨具特色，為后世保存了北齊時期楷書和隸書真實書法面貌的實體資料，可為北朝書法形態(tài)特征與風格嬗變過程的準確探究及考古資料的完善，提供極為重要的支撐，研究價值極高，令人眼前一亮。隸書面貌介于北朝與隋唐之間，楷書面貌與其他四組相同，但殘損嚴重，如此珍貴遺跡可惜只有極為簡陋隨意的篷蓋起著微弱的保護作用，基本屬于露天，這與第二、第三組的情形相同。

石窟洞內

石壁刻字拓片（局部）

石壁刻經(jīng)（局部）

這些摩崖刻經(jīng)令人感悟良多。比如，在審美特征方面，媧皇宮北齊經(jīng)派楷書總體面貌溫雅秀勁，與北齊時期山東鄒縣經(jīng)派楷書粗獷雄強風格差別很大，但皆帶有濃厚隸書意味，隋唐楷書特別是經(jīng)體楷書受其影響很大；北齊隸書上承漢末隸法規(guī)范，下接隋唐楷法，故更加工穩(wěn)整飭，對于隋唐時期特別是唐初隸書有較深影響。在字徑特征方面，中皇山摩崖刻經(jīng)字徑較小，多為三至四厘米，而山東境內摩崖刻經(jīng)多為大字，達20 至50 厘米以上，字數(shù)少，故中皇山摩崖刻經(jīng)以字數(shù)多、內容完整而名揚天下。在石刻鑿制時間方面，從刻石本身或相關文獻典籍中看，至今尚未發(fā)現(xiàn)有關紀年的明確記載，有待于后續(xù)考證。此外，大家對此地壁經(jīng)書刻者多有揣測。書者和刻工姓名皆未發(fā)現(xiàn)，但楷書類大致可推測為同一人書，一人或多人刻，故技法風格和審美意蘊總體一致，其間的差異性應主要與書刻狀態(tài)有關，隸書類書者應為另一人，刻工為楷書刻工或他人皆有可能。

在重點考察壁經(jīng)刻石后已近下午一時，大家以隨帶食品簡捷用餐，稍事歇息便分頭參觀其他樓閣建筑。媧皇宮所在山體呈圓弧形太師椅狀，為南北走向，背東向西，山體下面是清漳河，前方遠處為河南省紅旗渠，右邊是山西左權縣，正是冀豫晉三省交界之處，山頂海拔984 米，至山腳需往返三公里。所以，登上媧皇閣最高層憑欄遠眺時頓覺視野空闊、心神舒曠、感慨萬端，令人不禁神往唏噓亙古媧皇“摶土造人、煉石補天”的卓絕浩蕩之氣與世間人倫開創(chuàng)之功，也可以想象千年前高洋皇帝在此君臨天下之赫赫威儀以及遠離塵世清修以求長生解脫之希冀。作為五A 級國家旅游景區(qū)和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媧皇宮的確是一處不可多得的自然和人文景觀，蘊含佛道兩家道場，具有獨特的歷史文化底蘊、人文考古內涵與學術科研價值，也是人們崇修朝圣、探索求知和游覽適意的絕好勝地。據(jù)悉，當?shù)厝擞镁艂€數(shù)字形象概括了它的九大特點：一座吊樓，二種宗教，三個石窟，四組古建，五種刻經(jīng)，六部經(jīng)文，八尊塑像，八大功績，九根鐵索，其中，宗教指佛教與道教，鐵索指采用九根鐵索與山體相連將媧皇閣建在險峻山崖上，其高度的概括性和準確性充分體現(xiàn)了勞動人民的語言智慧。

中皇山摩崖刻經(jīng)

媧皇宮

此次考察獲得諸多啟示，有三點最為重要。其一，古跡實地考察有利于拓寬個人學術研究視野、拓展研究思路、促進研究成果的優(yōu)化和融匯。實物觀賞品鑒與媒體圖片感受差別太大，如今個人拍攝工具普遍使用，根據(jù)需要對實物獲取圖片影像資料已極為便利，文獻檢索分析與實物考察研究兩者并重。其二，佛教文化對書法發(fā)展的重大影響不可忽視，與書法的傳承演進關系淵源深厚而悠久，客觀上應作為書法文化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具有不可估量的文化特質和學術內涵以資挖掘弘揚，有利于促進整個書法文化體系的擴充與完善。其三，華夏大地歷史遺存浩瀚繁多、古跡文化厚重璀璨，此類研究具有搶救性的文化保存價值，在與文物自我損毀老化的對抗中存在極大的緊迫性，需要較高水平和相當數(shù)量的人員參與投入，方能獲得寬廣而縱深的多維度系統(tǒng)研究成果，為完善中華歷史文化構成體系、實現(xiàn)民族文化走向復興與繁榮發(fā)揮應有的學界作用。

媧皇宮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感謝導師以花甲之年親身組織和悉心指導，令人感懷敬佩，感謝諸位成員的相互扶持和共同努力，確保了此次考察的高效和意義，它必將成為我們此生當中一個難忘的經(jīng)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