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田野里的交響

曾子炳

我算不上樂迷，只是喜歡在屋里聽古典音樂，偶爾去音樂廳或劇院感受下現場。得知金山的田園音樂會請來上海歌劇院交響樂團，我充滿期待。4月14日那天，欣然前往，傾聽了一場在大自然中演奏的交響樂，真覺別開生面，感受頗多。

那天下午，還算天公作美，雖陰晴不定，但沒下雨也無艷陽高照，而且風也不大。我一點多就到了，那時的廊下星空度假營已經熱鬧非凡，人群涌動，我早早地坐在正對舞臺的座位上，準備聆聽一場美妙的音樂會。

音樂會以歌劇《卡門》序曲開場，這很應景，當熟悉的旋律響起，我就會想到歌劇中對應的那一段落的情景，喧鬧的市井生活，男女主人公鮮明對立的個性;接下來的《皇帝圓舞曲》，我卻很難專注于音樂，這不僅是因為周圍嘈雜的環境，孩子們奔跑嬉鬧的身影，也在于此時舞臺的正后方有一群飛舞的鳥，真宛如在音樂中翩翩起舞。這時太陽出來了，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有些曲子我就是在這樣半閉著眼的狀態聆聽的。

不同于在音樂廳里聽交響所帶來的沉醉——那時我在黑暗封閉的環境中聽音樂，在內心里幻想的總是外面的世界、現實的生活，陽光、流水，風吹過樹葉的聲息，一個人在若明若暗的變化世界中行走;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一次聽卡塔爾交響樂團演奏格里格的《晨曲》，那音樂的表現力太真切、優美，悠長、婉轉的旋律交織于我想象中的清晨美景，真是令人有點淚眼婆娑。

而在大自然中傾聽音樂，陽光、風，天空、飛鳥，現實的人生和生活真切地包圍著我們，與這些音樂交織在一起。下半場開始時，我到樂場后臺，坐在可以轉動的木椅上，游心騁目，和風與音符不絕如縷地飄散，眼前是形形色色、歡快的人群，周圍是四月江南如詩如畫的美景，真是鶯飛草長，雜花生樹。現場的人群與其說是來聽交響樂，不如說是來參加一場春天音樂的嘉年華。

這是我聽過的最為自由、散漫和開心的一場音樂會，音樂只是其中一個部分，是構成這個交響的部分。所謂交響就是眾聲共鳴而和，從這個意義上我感到整場音樂會就是如此，音樂、人群、天空和田野共同構成了我們傾聽音樂的要素。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和諧地聚合在一起，各司其職又相互感應。其實，無論什么音樂都是從我們的生活和生命中提煉出來的，我們生存的世界才是交響的源頭，而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奏響著樂曲，只要我們有傾聽的心境。這四月的田野不就是一場進行著的交響樂嗎！在這個世界的交響中，我們不僅是聽者，也是演奏者，是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因為有事，我提前離開了。聽著人聲和音樂漸漸微弱下來，內心竟有些憂傷，但我知道不可停歇的是我們與這個世界的聯系，無論是悲歡、愛恨，還是相聚與離別，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是我們人生這一樂章中的一個個音節。回來的路上我思緒翩躚，但一直哼著曲子，路旁次第展現的景物宛如一個個躍動的音符。

（選自《文匯報》2019年6月11日）

賞析

交響樂中蘊藏著豐富的精神內涵，不太好懂。絕大部分交響樂迷都以能在維也納“音樂協會之友大廳”聽一回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為盼。但對于音樂的熱愛有很多種，同類型音樂，在金碧輝煌里奏響的是美，在空曠田野里回蕩的也是美。本文作者就給我們舉了一個好例子。

音樂本是聆聽的藝術，需要調動所有感觀。向外散發感覺的是人，只要你用心關注，就能捕捉到美。置身于自然之中，有風、鳥、陽光，那流淌的音符仿佛都是自然的注腳。我們無須憑借想象去詮釋舒曼充滿詩意的《春天交響曲》。我們眼前就是春天，交響樂章與自然萬物如詩般渾然天成。因為熱愛，田野里的交響樂也會被聽成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