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場對話（組詩）

呂政保

紅哨樓的兵

雀干托蓋有座紅哨樓

紅哨樓上的士兵

叫作紅哨樓的兵

他們說 大漠風算不了什么

封山雪也別嚇唬人

孤獨呀寂寞呀

你們哪里好玩哪里玩兒去

指甲凹陷算不了什么

呼吸困難也別嚇唬人

強烈的紫外線呀高原缺氧呀

你們愛怎么著就怎么著

紅哨樓的兵

堅信“鐵打的營盤”

卻不認為 “兵是流水”

站在歲月的堤岸

紅哨樓的兵分明看到了

平凡和不太平凡的戰友

感人和不太感人的故事

在他們周圍

都并肩長成 茂密的防護林！

連隊響起銅號聲

紅哨樓連隊榮譽室那把銅號

帶著歷史的悲壯

成就一道邊防的風景

它那銅質的聲音

久久地響在時間的隧道

歷史的硝煙留在了歷史的天空

紅哨樓的彈痕

似乎也被藍天白云撫平

一名戰士拿起那退役的銅號

像司號員

吹響

連隊官兵應聲而動

火速全副武裝集結在營院的中央

吹號的戰士那張娃娃臉

擠擠地堆積著火燒云

趕緊向連長解釋他只是好奇吹吹

連長說 不是好奇

從歷史的那端走來的銅號

在我們邊防連隊 沒有退役

比日寇還罪惡的身影

三十萬同胞

死于日寇罪惡的槍炮和刺刀

每年每月每日

我們以不同的方式

警醒國人不忘那段恥辱的歷史

我們更要打開另一扇門

看那段民族的災難

國難面前

有多少比魔鬼還丑陋的嘴臉

比日寇還罪惡的身影

把自己的同胞

推到日本的刺刀面前

他們

有個共同的名字叫漢奸

鏟除滋生漢奸的土壤

我們前行的路

才不會遭遇預埋的陰險

靶場對話

戰士扣動扳機

簌——

一發子彈出膛

靶那邊傳來“十環”

戰士更正我打的是人

又一發子彈出膛

靶那邊又傳來十環的喜訊

戰士再次更正

我打的是人

一個是漢奸

一個是殺我同胞的惡棍

軍人的口令

口令？

長江！回令？

黃河！

長江與黃河

由嘴入心

在軍人的熱血里沸騰

沸騰如長江

沸騰如黃河

沸騰如深夜警醒的口令

小偷的抗日

那天日本鬼子劫空了村莊的油鹽柴米

還滅絕人性地欺負了十一歲的小妹

小偷牙齒咬出血

趁風高月黑使出看家本領

溜進敵人據點

先把一個解手的日本女人摁倒

把仇恨射進她的體內

再偷走一小袋米

在墳頭上祭幼小的妹妹

小偷知道日本鬼子不會善罷甘休

被想象的恐懼嚇尿了衣褲

躲進深山老林里的一個廢洞

終老

小偷當然沒有寫進抗日英雄的史冊

只在村民的嘴巴文學里

一路貶貶褒褒

這里的天空很藍

我扛槍的地方是一個叫

老鼠河的小哨卡

這里遠離一切有個性的城市

遠離那些讓人找不到北的

速配愛情

這里生長雜草和荒涼

這里繁衍八月的相思

還有，這里的天空很藍

我不相信塵埃能有個落定的時候但我耳聞目睹了

這里的官兵

（當然我也是其中一員）

自從懂得了什么叫軍人的崇高

就注定要選擇

一種同樣叫崇高的方式

洗浴靈魂

選擇了用鋼槍和使命

支撐一種精神

支撐一種讓人仰視的活法

于是我們都發現

其實，這里的天空很藍

藍得足以拂洗心靈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