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

對于很多人來說,一生可能都掙不到2000萬,但是這個故事的女主人公何永芬用20年的時間做到了!可是,衣食無憂的她過得并不開心,因為她的親生兒子再也不愿意認她這個母親。
春天的周末,最適合躺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怎奈茶幾上的電話一遍又一遍地響起。我拿起電話,是媽媽打來的。
“小芬呀,洋洋下個月初八結婚,你應該要回來一下才像個樣子。”媽媽蒼老的聲音傳來。這都多少年了,我都是要當奶奶的人了,我媽還是一副教訓小孩子的語氣和我說話。
電話里,我和媽媽聊了幾句,思緒被她拉到二十多年前久久回不來。
當年,30歲的我從供銷社下崗,因為不愿意下地干農活,就想著要南下打工。前夫陳鋒固執(zhí)地認為打工都是“賣”的,堅決不允許。我們兩人僵持許久,最終離了婚,5歲的兒子洋洋跟著陳鋒。而我,心無旁騖地來到廣州,成為萬千流水線上的一個女工。
那時候打工剛剛興起,工人多,廠難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既要押身份證又要押工資,大家法律意識淡薄,不懂得維權,稍微出點差錯就拿不到工錢。
我剛開始和村里的熟人到了一家制衣廠做衣服,因為一批貨走線不合格,被扣了一個月工資后還被開除。
我拿著為數(shù)不多的工錢到處找工作,找到一家新開的玩具廠,據說是一個香港老板開的,待遇和其他廠差不多,管吃管住,還不限制加班。加班就意味著多賺錢,就沖著這一點,我留下了。
流水線的工作非常枯燥,而且玩具多數(shù)是塑膠制品,在經過處理之前經常都有一股難聞的味道,所以空氣一直都不怎么好聞。
可是環(huán)境如此,要在這里干下去就必須適應。我每天在車間里工作都超過12個小時,有時候晚上十點才下班,酸軟的肩膀頂著一顆昏昏沉沉的腦袋往狹窄的小床上一躺,就跟死過去了一樣。但是睡著了就可以夢到兒子洋洋甜甜地叫著媽媽,我又覺得生活沒那么苦了。
我本以為我會和其他女工一樣,一輩子在流水線上出不了頭。沒想到半年以后的一個意外發(fā)現(xiàn),改變了我的一生。
那天早上,我換上工作服去上班,在路上看到清潔工正一大袋一大袋地往外運送垃圾。有一個袋子破了一個洞,掉了一些東西出來。是一些廢角料,但我總感覺這些東西還有用,就悄悄撿了幾個放兜里。拿回來一計算,這體積正好可以用于我們正在生產的玩具配件。
我興奮地將這個消息報告給了主管,主管沒什么表情又去忙了。三天以后,主管通知我去董事長辦公室。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郭華,他身材挺拔,面色紅潤,看起來就像四十多歲的一樣。他一臉笑容地迎我進去,還親自給我倒了一杯茶。我受寵若驚,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郭華非常興奮,說他代表公司感謝我,因為我的發(fā)現(xiàn),公司每年在這個配件上就會省下50多萬元。
我雖然愚笨,但是到底在供銷社工作過,知道50多萬是個什么分量。他還遞給我一個信封,并且邀請我到辦公室工作。
那天下午我就沒有回車間了。回到宿舍,趁著沒人,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看到整整3萬塊!老天,這可是我當時三年的工資!我從來沒有擁有過這么多錢,當時感覺手都在發(fā)抖。
就在我調到辦公室工作后的半個月,前夫陳鋒又打來電話,他要我回去和他復婚,說洋洋需要媽媽。我看著自己存折上的存款,想起剛換的干凈整潔還裝著空調的辦公室,我拒絕了。洋洋在電話里哭著喊著要媽媽,我也只是告訴他媽媽不回來,媽媽在打工給洋洋買好吃的。
我給陳鋒匯了三千塊錢,并且囑咐他給洋洋買點衣服,改善一下伙食。電話里,陳鋒話里有話,很顯然,他認定我去“賣”了。
在辦公室,我負責的是日常接待工作和文件整理。這工作繁瑣沒創(chuàng)意,和流水線差不了多少,最大的好處就在于可以經常看到一些西裝革履的人來談生意。當然了,談生意是老板和他助理的事,和我沒關系。但是長期耳濡目染,我也略懂了一些。
那天,老板和他助理都外出了。有一個客戶沒打電話直接來了公司,我沒辦法,硬著頭皮跟他談了起來。
整個過程談得很愉快。我雖然不能對答如流,但是也能講得清楚,公司有些什么設備,能生產什么樣的貨,產品銷往哪里,產品反響怎么樣,價格、出貨時間……我都能應付過去。后來,這個客戶居然主動提出簽合同。
郭華回來以后,看到合同有些難以置信,直到客戶的首期款打到公司賬上,他才由衷地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那之后,郭華出差談判經常帶著我。我們帶著產品資料走南闖北,拿下了很多訂單。
在這期間,我被郭華的翩翩風度吸引,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和他在一起。不知道是一個愛戀中女子的自以為是還是什么,我也總感覺郭華對我和對其他同事有些不一樣。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了郭華的真實年齡,知道了他有幸福的家庭,有一個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孩子。
雖然作為一個有過婚史的女性,我深知家庭、名分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但我抑制不了內心的情感,在一次慶功宴后,主動向郭華表露了心跡。沒想到郭華也早就對我有些心動,只是他礙于家庭、礙于顏面,一直和我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就這樣,我成為了郭華在廣州的“老婆”。
成為郭華的情人以后,我搬出了職工宿舍,住進了郭華在廣州的公寓里。那個小區(qū)的房子,很多都是香港老板買的,是廣州著名的“二奶區(qū)”。我住進來以后,就有人來找我打麻將、逛街購物,這是當時“二奶”們主要的消遣。我沒去,我依然每天堅持去公司、去出差、去簽單。
因為我態(tài)度好又專業(yè),而且很勤奮,我的業(yè)績總是遙遙領先。短短大半年時間,我已經達到銷售經理的要求了。可是這時候,我懷孕了。
我似乎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生下來。沒別的原因,因為我見了太多“二奶”被拋棄。我若有個孩子,即使這么一天到來,至少也可以多分一些錢。
我的工作持續(xù)到臨產前,兒子郭思源出生以后,我給自己放了一個長假。
我回到了老家。這三年來,我只見過洋洋兩次,每次他看到我就躲,話都沒說上一句,我想多和他相處。
洋洋長高了不少。我跑過去抱他,他像見到瘟神一樣轉身就跑,邊跑邊哭:“你不是我媽,我媽已經死了!”我不知道是誰教他的這些,但是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洋洋從心底拒絕我。
我?guī)е闶澈屯婢呓洺Hフ已笱螅墒撬看味际鞘樟藮|西就走,看都不看我一眼。不過也沒關系,我虧欠孩子太多,我有耐心。后來,洋洋終于對我親一點了,遠遠的就會朝我跑來。可是這時候,陳峰卻帶著他去了遠房親戚家,他托人告訴我,孩子現(xiàn)在和我沒關系,若是我真的關心孩子,就多匯些錢回來。
我和洋洋那條剛剛連起的母子線又斷了。
回到廣州沒多久,郭華給我和孩子買了一套大房子,全款,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我有房子的消息很快傳到老家,再加上我上一次帶著小孩子回去,大家都說我傍上了大款。
陳峰給我的電話多了起來,只是一打電話就是以洋洋為借口要錢。剛開始我也有求必應,但是次數(shù)多了,郭華開始有意見,我主動減少了和陳峰的通話次數(shù)。
思源半歲的時候我請了一個保姆來帶他,我又回到了工作崗位。
這時候全公司都知道了我和郭華的關系,大家表面上對我恭恭敬敬,暗地里有的鄙視,有的羨慕,還有的唾罵……我都無所謂,因為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站得比他們都高。
我在不斷出差跑業(yè)務的過程中,認真學習了工商管理和玩具生產的知識,甚至還跑去一家外貿公司做文員,就是希望有一天我們的產品可以銷往海外。
我和郭華的感情一直很穩(wěn)定,他沒有像其他老板一樣跟我在一起一段時間就換新人。不過這時候我已經不怕他拋棄了。是的,當一個人越來越豐富自己的時候,就算被全世界拋棄了也不會怕,因為他還有自己可以依靠。
可是洋洋,始終拒我于千里之外,他始終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三年后,我憑著一本英漢詞典獨自建立起了公司的外貿部,第一年就增加了公司30%的利潤。這更是讓郭華對我刮目相看。這三年我太忙,也加上陳峰阻止,我竟一次也沒見過洋洋。
后來,眼看著洋洋小學要畢業(yè)了,我沒通知任何人,獨自一人找到了他的學校。校長和我說,洋洋早在四年級的時候就轉學了。
我找到前夫家,可是這時候他們舉家遷走。難怪陳峰后來頻繁問我要錢,肯定是他帶著孩子到了一個新地方沒有收入導致的。
我拿著鄰居給的地址找到了城里,洋洋開門看到了我,砰地一聲把門關上。陳峰在里面破口大罵,罵我只管自己逍遙,不管他們死活。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廣州,再一次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這一回去,我整整五年都沒有回老家。
洋洋高二那年,我從一個老鄉(xiāng)的口中得到他的消息,知道了他所讀的學校,所在的班級。我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直接跑了過去。這一次我沒有直接找他,而是通過他的班主任先聯(lián)系了他的室友,以寢室聚會的名義把他約了出來。
洋洋看到我,臉色很難看,那是一種生疏的厭棄。我給他在場的室友們每人發(fā)了500塊現(xiàn)金,給了洋洋一個一萬塊的大紅包。我知道那時候他們同學普遍生活費都是每個月200元左右,這些錢不少了。洋洋似乎懂事多了,他只是禮貌地拒絕了我的紅包,禮貌地叫我“阿姨”。即使這樣,我依然很滿意。
席間,我看見洋洋將一萬塊錢塞進了隨身攜帶的包里。但當我回到酒店時,那一萬塊錢又回到了我的包里。
這一次從老家回到廣州以后,我再也沒有回過老家,也沒見過洋洋,因為公司面臨著變故,我一天也不敢離開。
郭華漸漸衰老,他的精力下降。在辦公室里,憑著多年的管理經驗,他依然有條不紊,可是一回到家,他就長久地躺在搖椅上,幾個小時都不說一句話。
我知道他老了。但是關于公司繼承人的事情,他從來不和我多說一句。他精神稍微好點就往香港跑,我知道,他在安排后事了。
郭華越發(fā)老了,他開始時常往醫(yī)院跑,后來更是住院比住家多了。這些事情除了我沒有別人知道,公司看到的只有一個精神抖擻的郭總。他在七十五歲的時候領回來一個秘書。我雖然之前沒有見過他,但是我也知道這是他香港的兒子。
郭華從那以后不怎么和我交心了,我預感著我多年的奮斗結果將會被這小子一鍋端。不行,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我為這位新秘書舉行了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向董事會鄭重地介紹了他,并且話語間透露出他是將來公司的新領導。其實這樣的安排對他是相當不利的。在他對行業(yè)對公司不了解的情況下將他推出去,他無疑會成為眾矢之的。
董事會長久積壓的權位之爭在瞬間爆發(fā)。我趁著這個機會整頓了業(yè)務部。當然,我重點部署了我控制的外貿部,那些啃不動的不聽話的部門,直接邊緣化。
就這樣,才幾個月時間,郭華的兒子就被擠掉了。
郭華當然不甘心,在他兒子回香港以后,他又在公司待了幾年,但是他的身體日益衰弱,常常自顧不暇。我知道他已經不是我的對手,我無意與他抗爭。好歹同床共枕這么多年,我會善待他。
最后他帶走了我們多年奮斗下來的大部分現(xiàn)金,將廣州的三處房產,兩輛車留給了我們母子。他所持的公司股份全部轉給了我。我合計了一下,大概2000多萬的樣子。
20多年的青春,這個風雨與共的男人回到了他的家庭……
洋洋的婚禮在老家舉行。我?guī)Я艘粡?00萬的銀行卡作為他的新婚賀禮。
婚禮前,洋洋看到我,臉色由陰轉晴,后來竟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或許是愛子心切,我竟把他的笑當成是我們之間的和解。
司儀知道我來了以后,他說會給我們安排一個母子再次相認的環(huán)節(jié),我已經準備好了要在這個環(huán)節(jié)上把銀行卡給他。司儀煽情的演說詞從音響里傳來。在請父母上臺前,司儀說了一大串母慈子孝的話語,然后將我請上臺。我明顯地看到洋洋臉上不自在的表情,我準備接過來的話筒被他搶了過去。他咳了兩聲,然后大聲說道:“是的,現(xiàn)在臺上站著的這個女人是我媽,我是她生的。但是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關于母親的那些含辛茹苦、慈祥關愛于她都不存在。她只顧自己享樂,在廣州多年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
臺下一片嘩然,工作人員見勢不對關了話筒音響。我則在一片異樣的眼光中狼狽地逃離現(xiàn)場。
回到酒店后我大哭了一場,我知道洋洋恨我,可我不知道他恨我這么深。當初離婚是我要求的,當小三是我自愿的,多年不見他也是我的懦弱導致,我說是工作忙,其實是怕見洋洋,怕他的冷漠像針一根一根插在我的心上,我承受不住那種痛,所以后來越來越少去看他。
一個人不管有多少錢,在父母親情上若是輸了,那就是失敗的。我要用余生來彌補對洋洋的虧欠,一定要把這條斷掉的母子親情再一次連接起來。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