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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西域流人“志怪”文學的自我影寫*

2019-09-29 02:08:49··
明清小說研究 2019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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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 清中后期,遣戍西域的流人文學創作隨著時代、文風的嬗變也發生相應的變化,因此記載諸如鬼神精怪、因果輪回等“志怪”故事亦成為文士流人所鐘情的對象。結合邊地的傳說、野史,遣戍流人在考據扎實、多數親身經歷的情況下,記載了他們在旅途、戍地的所見所聞,比照前代乃至清前期東北流人文學的紀實性與自況性皆有所加強。西域流人以小說志怪、詩歌敘事等形式載述怪誕的題材內容,凸顯了考據風氣下“怪力亂神”的詩文創作形式,標識了流人文學作為疏泄、獵奇、刺激等心理作用下的詩文書寫特質,這也是流放文士自我意識的一種影寫和映射。

清代文學流派眾多,文論繁雜且各執一詞,于此期間,小說創作的成就已遠遠高出清代其他文體。自文言小說的翹楚——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于康熙年間完成后,此后模仿或背離之作就迅速發酵,而與清代流放文人“志怪”題材相關的文學創作亦有一枝獨秀的態勢。乾隆中后期,流放文士多被遣戍于巴里坤、哈密、安西、烏魯木齊、伊犁等地,因西域主要包括新疆、伊犁、甘肅三地,清代中后期流人亦多被稱為西域流人。乾隆時期,政府在新疆遣戍大量流放犯人墾荒以支付清廷眾多的軍費與行政開支,“(乾隆)對新疆最成功的運用是將之作為流放之地。一項數據推估1758-1820年間帝國的總督有10%曾被貶謫到此,同樣也流放了相當大量的地方官員與成千上萬的一般罪犯”①。清代大批貶官遣戍至西域,使得流人文學創作呈現異樣的繁盛,以流人紀昀遣戍烏魯木齊后所作的《閱微草堂筆記》及其他遣戍流人在邊地所載的奇談怪論為代表,流人將邊地的奇聞異事以“第一人稱”志怪小說的形式加以闡釋,甚至改變詩歌抒情為主的文學傳統,借助詩前小序或詩歌內容載述怪誕故事。清代文士流人“志怪”文學的“現場”書寫,拓展了文學的“紀實性”與“自況性”,將時風、文風與邊疆的民情民俗、宗教神話等熔鑄一處,創作出紀實與神怪——既對立又統一的清代流人邊疆文學作品,建構出清代學者流人氣質下“怪力亂神”的西域文學圖景。

一、清代西域流人“志怪”文學的生成背景

怪誕(grotesque),來自意大利語grotta,意為洞穴,具指神秘、幽微等事物特點,世界各國對超自然現象的人事物多有所論,但多大同小異②,具有一些共性特質。神仙鬼怪在世界各地都有其存在的土壤,這些文化支撐著人們的生存畏懼、人生信念與美好愿望。神話空間“成為歷史和閑適疊加的組成部分,在一個區域的文明中占有重要的無法替代的地位”③。東晉干寶《搜神記·論妖怪》道:“妖怪者,蓋精氣之依物者也。氣亂于中,物變于外。形神氣質,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雖消息升降,化動萬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論矣?!雹苤袊摹肮帧薄把帧比诤狭说兰倚扌械摹拔逍小?木、火、土、金、水)與儒家倫常的“五事”(貌、言、視、聽、思)等學說,那些迥異常態的變異,即被視為是妖怪、神魔等物,中國的鬼怪與日本的“妖怪學”亦有著異曲同工之處⑤,是社會環境與自然環境的變異現象,通常人們將超越常理的存在稱之為“怪”或“怪誕”,因之清代西域流人志怪題材的文學創作有著特定的文化積淀與文體傳承。

清乾隆時期,注重乾嘉之學,崇尚考據,使得西域流人的小說、詩歌和散文,即便談神論鬼,雖言之鑿鑿,但仍略有乏善可陳之嫌,這種“主題先行”,亦導致一部分西域流人“志怪”文學創作少文趣而多理趣,其最大的根源便是清中后期皇帝傾力整治“違礙”的政治風向。滿清文字獄案在順治間不過幾起,乾隆朝則達一百三十起以上。乾嘉時期,正是滿清強化中央集權的時候,史景遷認為“將雍正對曾靜案的出奇料理,乾隆的悖反常理、違逆雍正嚴諭誅殺曾靜等的這段過程,視為滿人形塑自我認同之重要轉折的表征”⑥,經過清帝王持續的努力,國家權力得以強勢聚攏,文人士子的個體價值則被吸附、壓榨殆盡??v觀大清王朝,中央集權及行政處罰機制的健全,亦屬于中國兩千年封建王朝集權的巔峰,清朝知識階層多埋首于故紙堆里,鉆攻考據之學,較少過問政事,這種風潮浸染下的乾嘉士子,更是醉心于此。嘉慶時,洪亮吉(1746—1809)上書《乞假將歸留別成親王極言時政啟》觸怒嘉慶帝,從寬免死后被發往伊犁。洪亮吉至伊犁后便買好墓地,以為自己必死于戍所。鑒于朝廷內外的壓力,嘉慶帝方才格外開恩,因之洪亮吉在流放地惠遠城住了不過一百天,就得以赦免歸鄉。塞外歸來,自覺恍如隔世,心有余悸,洪亮吉由此自號更生(甦)居士,此后便躬耕于學問,不問政事,直至病逝。洪亮吉本“性豪邁,喜論當世事”⑦,他遣徙西域后,對當時朝野產生了轟動效應,洪亮吉隸屬于毗陵七子(洪亮吉、孫星衍、黃景仁、趙懷玉、楊倫、徐書受、呂星垣)這一小群體,七子交游廣泛、頗有聲名。洪亮吉赴邊時,其時為之唱酬的文士頗多,如趙翼(1727—1814)評價洪亮吉“憶君惟恐君歸遲,愛君轉恨君歸早”⑧,稱贊洪亮吉因戍邊反而使其詩歌創作成果斐然。洪亮吉的貶謫經歷,在文壇、政壇都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他的經歷對乾隆中葉的文風有著一定的“蝴蝶效應”,自此士大夫多有“噤聲”之舉,他們愈加潛心于考據之學而較少關心時事政治。

觀清代中后期西域流人的小說、詩歌作品,即便是描摹鬼怪小說,依然是把持有度,多就事論事,較少持有鋪陳蔓延的創作傾向;所涉及的故事,核心目的依然是用來宣傳教化——不是自律本體,便是規勸他人,較少煙火氣,而多夫子之道,此種特殊性也是與清代流人“自況”的創作思維以及自嘲、疏泄等目的相對應。時空輾轉,親赴邊塞,異域空間行旅使流人志怪文學創作具有作家身在現場的特點。西域小說或詩文當中的怪誕行旅記載,因流人親身赴邊,成為具有實錄性質的“自敘性”志怪文學,所敘多為親身親耳之所見所聞,讓人難辨真偽,更具說服力,實現了清代流人志怪文學的現身說法與教化意義。如紀昀《閱微草堂筆記》除了有諷刺喻世、道德教化的目的,亦有自警自醒、自我調適的想法,鑒于流人所作多處于流放之地,經受流放之刑的折磨,流人精神與情感上皆受到一定的震懾,他們心理的恐懼與焦慮便轉嫁于自撰文本世界中“怪力亂神”的對象,所愿便是警醒自己及世人。相較學者劉燕萍對清代《鏡花緣》之類的小說所謂“虛構的旅行(imaginary journey),即往往是一種諷刺現實的手法,虛構旅行可被視為諷刺寓言的一類,作者所虛構的異域,或許與現實并不相符,但即使有變,依然相同”⑨的論斷,身處戍所,為清代西域流人提供了親臨現場的話語情境,其想象力有著一定的空間載體。

清代文士流人遣戍邊塞,各有原因,總不外乎為官不力或觸犯朝禁,他們由中原江南移至荒蕪邊陲,活動范圍與空間結構的變化,致使流人的文學書寫,將神話、宗教、巫術,乃至道德心理等方面的主觀意識,隱喻于“志怪”文學作品異質空間的想象,強調創作者身在現場的真實情境,藉此疏泄其內心隱秘的情緒情感,甚或是變態、獵奇的心理,消解黯淡的人生困局?!叭祟惥哂休^強的恢復能力,他們可以調整自己的宇宙觀,以適應新環境。隨著一個‘世界中心’受到破壞,人們會在它的附近或者另一個位置建立起另一個中心,新的中心最終會變成‘世界中心’”⑩。失意的流放文士另覓積極樂觀的人生況味,在邊地開辟出另一場域,他們苦心經營,力圖再次踏上原有的道德與官場秩序,尋求個人前程再次突圍的機會。以紀昀、舒其紹、祁韻士等為代表的清中后期流人志怪內容的文學創作,在承續《搜神記》《玄中記》等傳統志怪小說后,又受到時文的影響,清代流人遣戍邊塞,也為親臨虛構的文學空間現場提供了機會,因之流人帶有自況、自譬性質“志怪”題材的文學創作,呈現出清代西域流人文學獨特的文學景觀。

二、清代西域流人“志怪”文學的創作特質

清代西域疆域內新奇的人事、物件拓展了中原、江南文士的創作視域,異質文化的相互碰撞,激發了清代西域流人的創作熱忱。紀昀及其他流人文學創作的主旨是以作家的親身經歷進行道德教化,創作黜華尚質的文學作品。流人身份下被遣戍邊關,清代西域流人的小說、詩文便兼顧了實錄、自況、怪誕及說教的目的,諸多因素雜糅使得清中后期流人志怪文學具有自喻自辟、鋪陳玄奇與道德教化的文學特征。

清代志怪小說的雙壁——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與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同時還有袁枚的《子不語》,這些純以短篇小說形式為主,以談神論鬼為內容的玄怪小說,在清中后期成為短篇小說所取法的對象,遣戍西域的文士流人,身處邊疆,對此類題材的熱衷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如流人舒其紹(1742—?)有詩《喇嗎先巴旦咱處見而賦此》曰:“咄咄怪事無不有,斫得頭顱同瓦缶。”這些奇談怪論,彌補了學者流人獵奇的心理,削減了他們緊張、頹敗的情緒。流人以個體的生命經驗與生活喜好,擇取不同神怪題材加以發揮創作,有著學者質性內核的流人,每每以“親臨”的口吻,嚴謹撰寫其所見所聞的鬼怪故事。

戍邊的漫漫長路上,驚悚、懸疑的鬼怪故事,刺激了戍邊流人的神經,在感官刺激與心理釋放之余,流人的不良情緒也得到一定程度的疏泄。流人裴景福(1854—1924)曾載:“十二月二十七日,晴,不冷。海秋言有友吳申甫大令,金陵世家也,與海秋有戚誼。述在山西鳳臺縣,有同事某于晉省大饑時,收一童子,年十二,性靈警,能合主人意,亟愛之,人咸呼為小鬼。一日,某與小鬼對榻臥,忽聞某呼聲甚疾,廊下有人自窗隙窺之,見小鬼自帳內伸頭撲某頸,漸長而身仍在帳中,某呼聲漸微,人入,氣已絕,啟帳,小鬼已不見。某已洞胸而失其心。遣人遍訪,竟無小鬼蹤跡。不知何冤何怪也?!迸峋案K鶎懩擞讶酥讶说墓适拢砉值膫魃裥蜗螅屓霜q如親歷現場。神鬼故事有著勸善戒惡的作用,給流人帶來一定的心理暗示,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藉此渲染其樸素的道德價值觀。對邊地神鬼故事的敘寫,闡發了流人的宗教觀、人生觀、價值觀,也使他們戍邊時坦然接受懲罰并充滿早日赦歸的期盼。

清代流人學者式謹慎志怪的手法,間或夾雜考據炫奇甚至認真說教的成分,這種虛實交錯、荒誕不羈的文風,亦頗為驚艷有趣。清代學者扎實考據的態度與浪漫、神秘的文風有些背道而馳,這類老夫子式的神妙奇特較蒲松齡《聊齋志異》有意為之花妖狐魅的文人筆法仍有所欠缺。流人祁韻士(1751-1815)《壓油鳥》詩曰:“非關覓食往來頻,體累多脂解向人。卻憶侏儒飽欲死,蘭膏徒自速焚身?!弊髡咦宰河网B乃“大如雞,色黑。肥則向人哀鳴,為壓取其油輒復飛去”。此實子虛烏有、怪力亂神之物,這種撰述只能姑妄聽之。祁韻士的詩文兼具志怪與傳奇于一體,他注重的是故事敘述與情節完整。祁韻士的“虛妄之說”,亦不同于裴景福神秘鬼怪的闡述,這是祁氏在遣戍途中記敘的具有浪漫色彩的傳說。神秘主義與浪漫主義寫法是西域流人作家較為鐘愛的表達方式,清代學者這種偶爾為之的虛妄傳說與怪力亂神亦是流人文學的一種書寫模式。

紀昀《閱微草堂筆記》對傳統志怪小說也有所揚棄,他傳承了原有神怪故事中鬼魅、狐妖的超人法術,摻雜時代、地域等現實因素,在表現這些玄怪元素時,仍把持有度,不過分渲染非人力量的強大,著重自我影寫小說的勸導懲戒作用。《閱微草堂筆記》中的神鬼妖怪,有著紀昀自身的營構傾向,他以同時代部分西域百姓的社會生產活動為根基,表現西域百姓的喜好與畏懼。卷十三《槐西雜志三》道:“烏魯木齊千總柴有倫言:昔征霍集占時,率卒搜山,于珠爾土斯深谷中遇瑪哈沁,射中其一,負矢奔去。馀七八人亦四竄。奪得其馬及行帳,樹上縛一回婦,左臂左股,已臠食見骨,噭噭作蟲鳥鳴。見有倫,屢引其頸,又作叩顙狀。有倫知其求速死,剚刀貫其心。瞠目長號而絕。后有倫復經其地,水暴漲,不敢涉,姑憩息以待減退。有旋風來往馬前,倏行倏止,若相引者。有倫悟為回婦之鬼,乘騎從之,竟得淺處以渡?!爆敼呒辞宕鞑棵晒抛孱~魯特(又作厄魯特或衛拉特),土著稱劫盜為瑪哈沁,泛指野盜,紀昀常在文中視之為野人。紀昀的西域故事多處論及“瑪哈沁”,在中原士子的眼中,少數民族身為蠻夷,他們兇狠異常,不通人倫教化,流人將之視為比洪水猛獸還兇險的物種?!盎艏肌奔创笮『妥?,此故事以清乾隆的時事政治為背景,含有“善有善報”的寓意。在這種思維模式的圈定下,《閱微草堂筆記》卷十四《槐西雜志四》載曰:“余在烏魯木齊日,城守營都司朱君饋新菌,守備徐君(與朱均偶忘其名。蓋日相接見,惟以官稱,轉不問其名字耳)因言:昔未達時,偶見賣新菌者,欲買。一老翁在旁,呵賣者曰:“渠尚有數任官,汝何敢為此!賣者逡巡去。此老翁不相識,旋亦不知其何往。次日,聞里有食菌死者。疑老翁是杜公。賣者后亦不再見,疑為鬼求代也?!秴问洗呵铩贩Q味之美者越駱之菌,本無毒,其毒皆蛇虺之故,中者使人笑不止。陳仁玉《菌譜》載水調苦茗白礬解毒法,張華《博物志》、陶弘景《名醫別錄》并載地漿解毒法,蓋以此也(以黃泥調水,澄而飲之,曰地漿)?!贝颂帯岸殴蹦送恋厣?,紀昀繪聲繪色地講述當地官員所遇之事,他自述早已忘記此官員的名姓,這位守備遭遇所謂已死之鬼為達到再次輪回為人的目的,尋找替死之人,而守備因得到土地神的搭救,終挽回一命。身為學識淵博的學者,文末紀昀再次以科學的態度,考證假設食用山菌中毒后亦不可怖,可據醫書所載,及時按圖索驥,加以救治,如此便可挽回性命。把持有度的紀昀,不滿蒲松齡式的文人筆法,即大肆夸張手法,同時為消遣生活而始作筆記體小說《閱微草堂筆記》,他在記載西域的神怪故事時,總脫不了實證考據的味道。紀昀以戍地人物為故事原型,多則故事皆鑿鑿有據,似確有其事,然則紀昀筆下的怪物身份實在是太過多樣——可為山賊,可為山妖,可為野人,故事人物身份的模糊性,正可說明紀昀對不確定的事物始終保持謹慎的態度,有意為神怪小說卻難違其“實錄”的創作態度。

紀昀記載邊疆的奇聞異事,其小說集《閱微草堂筆記》的故事原型、敘述方式、篇末闡釋皆體現出他以“實學”為依托的創作特質,他以標舉文言小說創作模式為旨歸,故事內容取材于西域邊地的現實生活及身邊親歷,造語省凈、文風質樸,其審美品格與乾嘉之學亦有著莫大的干系。在講述神怪故事時,截取實際生活周邊發生的故事,增強真實感與現場感,增強創作主體的自我影寫傾向,將儒家傳統道德與宗教勸解、懲戒、諷刺的功能相結合。紀昀曾自道:“儒者著書,當存風化,雖齊諧志怪,亦不當收悖理之言。”他希冀憑借文學作品達到濟世救人,訓誡教化等“經世致用”的目的。身赴邊地后,紀昀等人繼續以儒家濟世救人的核心思想為中心,再輔以道家勸誡、釋家因果等觀念,雜以流人自身遣戍的生命經歷,依托民間傳說與民情風俗,宣傳他們所設想的理想世道人心與儒家倫理綱常,表現其樸素的勸世、救世理想?!堕單⒉萏霉P記》卷六《灤陽消夏錄六》云:“辛卯春,余自烏魯木齊歸。至巴里坤,老仆咸寧據鞍睡,大霧中與眾相失。誤循野馬蹄跡,入亂山中,迷不得出,自分必死。偶見崖下伏尸,蓋流人流竄凍死者;背束布橐,有糇糧。寧藉以充饑,因拜祝曰:‘我埋君骨,君有靈,其導我馬行?!艘剖瑤r竇中,運亂石堅窒。惘惘然信馬行。越十馀日,忽得路,出山,則哈密境矣。哈密游擊徐君,在烏魯木齊舊相識。因投其署以待余,余遲兩日始至,相見如隔世。此不知鬼果有靈,導之以出;或神以一念之善,佑之使出;抑偶然僥幸而得出。徐君曰:‘吾寧歸功于鬼神,為掩胔埋胳者勸也?!毙撩饲∪?1771),紀昀記載身邊老奴將遣戍流人拋尸荒野的尸骨埋于地下后,后因得到死去流人的糧食,且老馬識途,托名于神仙、鬼魂的指引和護佑,得以死里逃生。此處,紀昀強調的是多施恩德,與人為善,終有善報的觀念。《閱微草堂筆記》所載多與佛道、鬼怪故事相關,借此寓指世事,抒發議論。作為大學者的遣戍文士紀昀,他并不是真得相信鬼神靈怪,而是借鬼神靈怪的故事,闡發他對世道人心、宗教道義的看法。在對宗教故事的解說中,寄寓的是他“人人為善”的希望,寓指紀昀等學者流人自身的道德自省與觀念框定,亦是流人作家主觀意識形態的一種外化。實學思想影響下的流人學者,在其思想體系中,對輪回、因果之說還是持客觀剖析與隔岸觀望的態度,從紀昀的本心來說,他既希望達到懲戒人心、勸惡揚善的目的,但又不希望人們沉湎于因果與輪回的思想藩籬。這些志怪小說如實反映了西域邊地百姓的認知水平與是非善惡標準,作家在津津樂道、沉湎于“怪力亂神”的獵奇故事時,又雜以宗教、神鬼、玄怪等既傳統又現實的具有吸引力的素材,將邊地生活中的即目所見,以筆記體小說的形式,虛實并呈,正邪并列,締造了西域邊疆場域中寓說教、玄奇與紀實三者目的并陳的自我影寫之作。

清代中后期流人將荒蕪、廣袤的西域空間場域,經過潤色與想象,重新打造成一個符合自己審美趣味與文學觀念的異域世界。邊地獨異空間的創設,流人對邊疆的認知,必須依賴于當地的物質條件。文人階層對怪誕器物的興趣,使得流人將目光投注于西域的器皿物件,在他們的文本世界中也有所撰述。舒其紹《古方銅》詩曰:“古銅赤仄土花鮮,圈乙分明出閏年。圓法近來邊塞遠,幾人識得藕心錢?!贝嗽娤伦宰ⅲ骸耙脸蔷虻?,得赤銅方塊千百枚。長五分,闊三分,厚一分,重一錢四分,夾二面,破痕三縷,其橫頭有陽文作一圈一乙,未知何物。按李孝美《錢譜》及宣和《博古圖》,有藕心錢數種,皆上下通,缺若藕挺中破狀,其殆是歟?伊屬掘古物者,遇閏年則多獲,余則否?!辈唤浺獬鐾恋墓陪~錢,考證追索,可辨別出大致的形狀、年代,末句加上一句“閏年多獲”則墮入了神秘主義的藩籬,削弱了考據、實證的為文風格。此處舒其紹并沒有賦予古銅錢以過多的諸如驅邪、通靈或祈福等神性色彩,顯現了清代學者流人與晉朝葛洪《西京雜記》卷一所記的身毒國寶鏡兩者之間的區別,葛洪雜記曰:“宣帝被受系郡邸獄,臂上猶帶史良娣合采婉轉絲繩,系身毒國寶鏡一枚,大如八銖錢。舊傳此鏡見妖魅,得佩之者為天神所福,故宣帝從危獲濟。及即大位,每持此鏡,感咽移辰。”此則故事過度渲染寶物的神奇作用,賦予寶鏡以各種祥兆、去禍的寓意。晉朝干寶《搜神記》和清代紀昀《閱微草堂筆記》都曾強調親身經歷的話語,力圖說服別人自己所陳述“志怪”故事的真實性,即所謂自述事實與實錄精神,而紀昀、舒其紹等清代學者流人所述明顯要更為客觀、精確一些。清代流人的詩文志怪作品,無法超越時代、社會、政治等現實因素,在作家自我想象的世界中,虛擬中又帶有不容置疑的考據成分,寄寓了流人個體的人生經驗與個體況味。

清代西域流人親臨現場,或者變成口耳相聞的旁觀者,佐證他們的道德典范與倫理說教意義,同時也證明在當時的知識分子階層,“志怪”精神亦頗為流行。無論是流人的價值觀、道德觀,還是他們的宗教信仰,多簡化為樸素的善惡果報,這是清代西域文士流人自求解脫精神桎梏的方式,因之各種志怪故事都有流人親身參與的痕跡,相關“志怪”作品帶有濃厚的創作主體的個性色彩。為超越現實,重構時空界域,流人將個人的愛憎好惡融入志怪題材的作品中,表現其自我影寫的文學創作特質。

三、清代西域流人“志怪”文學的影寫映射

乾隆中后期18世紀前后的中國文士在小說中擅于建構自我形象并加以自省自律,這是學界早已公認的觀點。行為的從眾性和從眾心理致使清代流人文學具有個體的自況自喻、自律自省、自勵自持的特質,創作志怪文學便是其自我心理的一種折射。在文本世界中,西域文士流人自我嫁接、自我改造,采用自傳性質的文學書寫,反映身為罪犯后,在時代、政治變遷下流放文人的身份變異與心理變態。

對怪誕故事的敘寫,亦延伸至西域流人的詩歌創作當中,夾敘夾議的志怪詩歌,如實反映了流放文士的個體情愫,具有作家濃厚的主觀色彩。流人舒其紹《趙巧娘》詩云:“邂逅相逢夜未央,錦衾角枕玉生香。金環得協刀環約,我亦頻繁薦巧娘?!敝袊鴤鹘y文士擅于創設寬慰自己的想象世界,多會采用的一種手段,那便是借助所謂的“意淫”,疏泄內心的郁結及壓抑情緒,緩解個體的創傷記憶。流人舒其紹煞有其事地敘述了一位遣戍文士在落魄之時,美女麗人自薦枕席的投懷送抱,爾后又發現此非人類,不過是一只小木偶。他寫道:“流人薛筠歸綏定,日暮望林中燈火,投之;有麗人,自言趙姓巧娘。綢繆永夕,雞鳴脫臂上雙環為贈,曰:‘留為后驗。’他日跡之,乃敗屋中奉一小木像,問之,土人云:‘昔趙宦閨中供以乞巧者。’”薛以酒醴奠之,未幾而賜環之音至。”即便如此鬼詭異常,流人薛筠仍愿再次招之,所謂天賜艷福,為何拒之。清中后期遣戍流人在受到諸多志怪小說影響后,沿用了“美女投懷于落魄文人”的思維模式,淡化其身為罪犯戍邊的沉重事實,充滿了落魄流人的美妙幻想。此類故事絕似《聊齋志異》中花妖狐魅自薦枕席的經典故事,因貫之“流人”這一身份,恰能得以諦視遣戍文士奇特的想象力及其對美好生活的期盼,蘊含西域流人強烈的主觀愿望與自我想象。

清中后期遣戍西北的流人亦以散文式的筆法記載行程,將方志、考據、宗教、神怪故事兼容于一處,穿鑿附會各種怪誕故事,以第一人稱敘述,加大其真實性,將內心的想法掩藏其中,創作出異彩紛呈的神怪作品。流人袁潔追慕袁枚《子不語》的寫法,敘述神鬼靈怪故事,載曰:“余過聊城郵館,向為曠宅,傳言有鬼為崇,人莫敢居,未之信也。比夜半,方夢寐間,隱隱有男女一雙,攜手偕行,向余下拜曰:‘我情魂也,生前比鄰居,私定終身之約,已四載余。后為父母所阻,事將不諧,乃同投于井。數十年來,無有知之者。今先生與委員史公皆深于情者,故含羞自陳。乞先生以粲花之舌,為我傳之,感且不朽。’余亟呼史君醒,夢境亦同。乃挑燈成七古一章,中間云:‘話到別離共悲哽,從此為好難言永。惟將一死了情緣,不愿同衾愿同井。為郎破涕對菱花,潦草尚把花容整。攜手雙雙入井中,百尺清泉墜無影。有梁安得燕雙棲,無夢卻作鴛交頸。至今井掩不可尋,裊裊情絲如汲綆?!姵?,誦而焚諸火,始膜拜去。”袁潔以第一人稱敘述鬼怪故事的套路,在遣戍文士筆下也較為常見,如此篇所述,男女因情而為鬼作崇,及至遇到遣戍官員,希冀他能夠幫助弘揚兩人至死不渝的愛情,真可謂鬼中情種,讀之不覺驚悚可恐,反為他們的忠貞愛情所動。殉情而死的鬼浪漫至極,這類小說為遣戍流人的西行路上添加了些許溫情的色彩,身在現場的官員流人亦重拾過去的官階身份,瞬間變為不再為千夫所指的遣戍罪犯,此類故事寄寓創作者多重的動機與寓意。流放文士經常在邊地將這些溫情的自我寬慰與自我欺騙,轉化為重構美好文本世界的自覺與努力,他們提高貶謫所在地的神秘感與崇高感,藉此抬升自己的身價,借助構想,賦予陌生異域以舊有的生命經驗與生存記憶,“命名需要的是區別。能夠識別某一場所并將它與其他場所區別開來的能力。荒野,顧名思義是不存在任何區別的。區別,使山成為可名之物的行為,在這里是通過類似、通過隱喻來表達自己的”,宇文所安也突出了命名與幻想的力量,亦可解釋清代流人竭力充實西域世界的主觀傾向與美妙愿想。

流人記載當中自然也有據實所錄者,如流人陳庭學(1739—1803)在《二叟詩》并序中道:“同年施柳南說杭之錢塘清波門酒肆中常有二叟來就飲酒,家保啟問則索越酒一甕,開嘗味佳,更索開一甕,置于座側,各命傾缶注椀對飲,飲盡,更酌,懷中自出嘉果下酒,不復需他物。甕既罄,付錢出門徑去。如是者六七年,時競傳說,竟莫蹤跡。其為何許人也?柳南時方集飲,遂拈酒字邀,即席諸友同賦?!鼻彩魅说墓终Q之作,也包括真實的人與物,所謂“畸人”不過是行事飄忽、品性高潔、不諧于俗的世外隱居之人,即“但記事堪傳,竟莫識某某。君看古畸人,來去無何有”,這種所謂怪人——自由自在、無意于世間功名利祿的人是傳統士大夫心中所仰慕的高人,反映了清代流人的理想人物與榜樣人物,“畸人”未免不是流人對孤高品行的一種向往。借助怪異人物,西域流人輾轉表達了個人的宗法取向,“畸人”“奇士”亦是流人自我期許的理想形象,藉此表達流人內心不諧于俗的渴望。

多數西域志怪文學的載述,依然充滿了創作者大膽虛妄的想象,是流人“變態”心理的一種釋放。塞外荒野,因流放后所遇到的各種神奇經歷,清代流人得以在迥異的時空里,盡情釋放個體的遐想空間,夾雜考據精神,他們構筑了惟妙惟肖的“神怪”世界。舒其紹《人儇》詩曰:“品到人儇最末流,一家老幼似獼猴。憐渠也解春光好,紅柳花時插滿頭。”人儇此處應做猿人解,即野人是也。此詩旁注:“高尺許,巢深山中。男女老幼須眉、毛發與人無異。紅柳吐花時,折之盤為小圈著頂上。作隊躍舞,音咿嗄,如度曲?;蛑列袔じ`食,捉之,則跪而泣;縱之,行數尺必回頭;叱之,仍跪;度離遠不能追,始騫澗越山大笑而去?;蛟唬捍恕渡癞惤洝匪^山猿也?!毙陆晾缡欠裼腥嗽成写甲C,舒其紹據當地土著所言,大膽臆測,此物乃遠古典籍中所謂的山猿,行為舉止卻具有人類的特征。這些充滿了荒唐不羈與大膽想象的西域新物種,還包括舒其紹所述的《兩頭蛇》:“頭角崢嶸氣似霓,錦鱗片片日華迷。毒蛇蘊毒偏攻毒,格物爭傳骨篤犀?!笔篱g確有“兩頭蛇”這種物種,此乃是類似蚯蚓的一種蛇類。舒詩自注曰:“巨如柱角,長尺許,性最毒,以氣吸禽獸入口吞之,而角能解毒;鋸為片可貼癱疽。捕蛇者燒雄黃于上風,即委頓易制。按曹昭《格物論》云:‘骨篤犀碧,犀也。色如淡碧玉稍黃,扣之聲清越如玉磬;嗅之有香,燒之不臭’,即此物也?!笔嫫浣B夸張了人儇的詭異兇險,也夸大了此物的兇猛性情及其藥效功能。遣戍流人對西域邊地各種奇物的記錄,皆有渲染、夸誕的成分。當地勞動人民充滿民間傳奇色彩的想象力,再摻雜文士流人的妄誕聯想,西域邊地便被描繪成怪象叢生的奇詭世界。遣戍流人對邊地的好奇轉化成對西域“怪力亂神”事物的熱情形貌,摻雜他們曾身為王朝中心之人的優越感,佐以奇特遐想,間或植入他們的流放生活經歷,借助西域地域空間與物象景勝的文本表述,重塑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神奇世界。

流人文學創作本應以疏泄性情為主要創作目的,對比清初流人家國故明之思,以文士流人的身份,書寫離愁別緒、生離死別的情懷,清代西域流人文學則以記敘、敘事為主,不論文體,偶爾染指讖緯、迷信,墮入到超自然主義、神秘主義的藩籬,間雜點染有注重實用,注重考據等時代色彩,乃至出現了多數文體小說化的創作傾向。道光六年(1826)遣戍新疆兩年的方士淦(1787—1848),其所著的《東歸日記》記錄的是道光八年(1828)三月十五日至六月三十日,約一百天,包括從伊犁慧遠城至西安之間的貶戍旅程,所述有各地的風景名勝與奇聞異事等。其《東歸日記》中曾記:“(一八二八年四月)二十五日,桐軒來訪,坐談良久,極風雅,能詩。出城四十里,路旁石人一座。相傳我朝岳大將軍帶兵過此迷路,夜間有兩人引出山口至大道。天明視之,則兩石人也。此后,不解何時一人移至奇臺城外道旁,現亦完好,略為短小。此間石人,高五尺許,頭大,而面上有眼鼻形象,乃天生,非人工也。近年,土人因其能行動,踐踏田禾,乃建小墻以限之。往來車夫經過,必以蘸車油漬其面,云車無損折,殊為可笑。”傳說中土地爺的保護神——兩個石人,需途經之人,車油涂面方才允許安然通過,這則記載道明了邊地百姓的禁忌,正是當地地形復雜,行路艱險的一種委婉表述。方士淦于(四月)二十六日,八十里行至松樹塘,載曰:

二十里,由山腳十余里折曲盤旋而至山頂,關帝廟三層,深巖幽邃,靈顯最著。旁有小屋,系唐貞觀十九年姜行本征匈奴紀功碑,自來不許人看,看則風雪立至。余丙戌九月杪過此,曾進屋內一看碑文,約四五尺高,字字清楚,不甚奇異。因廟祝云“不可久留”,旋即出屋。頃刻間果起大風,雪花飄揚,旋即放晴,幸未誤事。乃今年二月望前,伊犁領隊大臣某過此,必欲看碑,廟祝跪求,不準,強進屋內。未及看完,大風忽起.揚沙走石。某趨馬下山,七十里至山下館店,大雪四日夜,深者丈余,馬廠官馬壓死者無數,行路不通,文書隔絕數日。吁!真不可解也(旁有福郡王碑一座,乾隆年間立。此間,《漢書》之祁連山也,唐之“三箭定天山”也)。

西域地形奇特,常有反常的天氣狀況發生,流放文士必須十分小心,方能躲過殞命路途的厄運。對于邊地突現的暴風雪,流人多有所闡述,方士淦此處則凸顯了自己的好運氣,文中所述,包括行旅歷程、神秘怪事、地理數據,甚至還有歷史碑記,內容頗為繁多。其他人沒有神靈護佑,最終難逃厄運,而方士淦獨受神佑,得以保全性命。歷經兇險,遣戍文士對神靈多有敬畏,幾乎達到逢神必拜的程度,宗教、鬼神信仰使遣戍文士相信神靈會保自己周全,這種自欺欺人的自信,是流人自我影寫的內容之一。帶有讖緯、迷信成分的生命經歷,是遣戍流人文本作品中重點闡述的內容,流人以此疏泄心理壓力,借助鬼神冥報、神怪顯靈為自己“盼歸”的精神信仰注入了強心劑。

相較于大肆宣揚鬼神靈怪的戍邊文士,一些流人對于鬼神是否存在這一命題,持半信半疑的態度,他們以詰問的形式,輔以鬼神冥報、因果報應等釋家教義,闡釋自我獨受神佑的特殊恩寵。乾隆甲辰(1784)四月二十九日,流人趙鈞彤(1741—1805)記載:

余之來西安也。寓館雖官備而固即逆旅舍,始入,昏暮矣。歷五大門戶至后庭,庭有壞石,礎堂之上,燒巨燭、茵褥,然土臭。夜半,有人大聲,屋壁震動,如折棟梁。曉視之,無恙也。堂東西皆有復室,兒輩西而余東。一夜,既登床,對床幾上墨,忽磨聲隆隆然,又鏗然,擲筆橐,若將書者,亟視之,又無有。余竊怪之,而未以語兒輩,恐其餒也。二十六日,天酷熱,午食方輟而奴輩大驚呼,其聲慘惡,蓋暟兒暴蹶矣?!嘁运勚喙忠?,方竊念之,而蕭喜?!瓎韬?,果有鬼哉?鬼怒人而余非多財如晉商者招優童觸鬼,鬼何惡于余哉?高州官者,直而死耶?強而死耶?直而死也,生而仕宦,沒而神靈,返其鄉井歆其禋祀,何故滯旅邸,禍行人者也。若強而死,則有所恨,而為厲亦必于彼高車駟馬煊赫如其所大恨者;而窮促如余,必感之、傷之、呵之、護之,而反禍之哉?

隨后趙鈞彤大發議論,他準備盡心規勸此鬼,讓他主動遷走。趙鈞彤自信滿滿地確信他的一貧如洗必然會使鬼怪垂憐,自己從而得以免遭禍害,但小廝因中暑,反說屋中有鬼,趙鈞彤因此考證了先前住此屋而殞命的人。此故事勸解、勸慰的成分居多,該文的主旨便是鬼怪原應對戍邊流人施以同情之心。遣戍流人迷信鬼怪的散文、雜記、小說等文體的撰寫,促使流人思考自己的人生命運,從而敬畏鬼神,遠離困厄的悲慘生活,最終他們還是將這些奇怪、詭異的現象都歸結于神鬼精怪、讖緯迷信等說法,小心翼翼地希望自己能夠遠身避禍。

至于遣戍文士詩讖迷信的說法,流人袁潔《戍邊詩話》卷一有云:“小陶臨別詩云:‘高懷雅抱天邊月,短發還驚塞外霜。’‘天邊’‘塞外’,當時以為不切,今竟有烏魯木齊之行,詩能成讖,信然。余素性颯爽,輕于然諾,朋友咸知。曩以從幕友何鄰全之請,偶為落筆,致罹于訟,亦數定也?!笔吜魅酥杏幸欢〝盗康奈氖?,常在其文集中記有與自己相關的讖緯內容,袁潔道:“相士謂余謂猴精轉世,適將戍塞外,或戲余曰:‘君可謂孫悟空往西天取經矣?!睂τ谠瑵嵶约骸拔魈烊〗洝钡淖従曨A言,他持有半信半疑的態度,自嘲式的調侃,暗含他無奈奈何的宿命觀。袁潔還談到了流人戍邊的隨從現象,曾記載:“吳人孤燦,素不識面,聞余事,仗劍來投,欲從出關。投詩有句云:欲躍龍門長聲價,甘從虎穴負囊昔。”因仰慕流人袁潔的聲名,吳人孤燦自愿忍受旅途艱險,陪伴他出關戍邊,如此情景與命運,真乃有“師徒西游取經”一語成讖之感。這些記載在今人看來,實屬荒謬可笑,但在流人袁潔處,遭到遣戍變身為罪犯的他,或許可以得到一絲心理的安慰,即個體原本是無法抗爭命運的。西域流人文學中讖緯神秘的成分,這種以個體遭逢為敘述中心的表意系統,充盈了清代西域流人的想象空間,是其個體自我嘲弄與自我辯解的鋪敘。

通過志怪敘事模式的書寫,清代西域流人在鬼神情愛、讖緯迷信等記載當中,適度地釋放了自己。流放是身體的限制和懲罰,身為罪人,卻成全了他們在文本系統中的自我表述與自我影寫,實現流人自我定位、自我辯解與自我安慰的作用,這種志怪敘述對象的多元性與復雜性,正代表了流人遭遇流放后的人格割裂與彷徨意識,他們嘗試通過文學手段來呈現自我,探索自我,實現自我治愈的目的。

結 語

西域流人多因親身戍邊,因此諸多故事甚至物象都與西域有關,流人的相關創作也間接轉述了西域民間流傳日久的故事與傳說,這些美麗而神秘的虛幻想象,也是學者流人偶爾為之的娛樂消遣之作,間或有嚴肅的考據成分,原也是為了實錄與教化的目的,這是清中后期西域流人不同于清初東北流人的特質之一。清初東北流人相比反而缺少這種敢于調侃或者描述神秘邊地的文筆,東北流人在苦寒之地忙于生存,國家淪亡的創傷記憶成為其情感密度過強,創作麥秀黍離之作的主因,比之西域流人身份多為官員的閑適與似無生命之憂的心理,清初流人缺少了創作“志怪”文學的主客觀因素。遣戍西域的文士流人在其學者氣質的影響下對邊地“怪力亂神”的故事與場景加以描摹,反映了乾嘉之學影響下的學風與時風,這是清代中后期西域流人獨特的文學創作特質。

西域流放文士的談神論鬼與奇聞怪談,也是基于清代考據之風的盛行。文本敘述系統中,借學者式的說教,記錄遣戍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所想,雖有想象的成分,但亦節制有度。邊地生活中怪誕故事、玄奇景象的記載與創作,是遣戍文士調節自身心理平衡,疏解其壓抑心緒的一劑良藥。戍邊路上,行旅漫長而凄苦,袁潔曰:“抵安西州,城市蕭條,飛沙叢積,其崇如墉?!^安西至哈密,相去千余里,并無城郭村市,惟住宿處所,荒店數家而已。行客須帶米菜等物,藉以果腹,且有須帶水者。其沙磧荒灘,水草不生,呼為‘戈壁’,所謂‘苦八站’是也?!鼻彩魅说奈餍锌嗦茫浶兄?,多有故事可挖,對西域“怪力亂神”事物的描寫,滿足了他們尋求獵奇、刺激的心理,減輕了他們的精神壓力,同時將現實生活中不如意、不敢言的部分,借助荒誕、詭怪的故事得以含蓄表達。

就文本意義而言,以遣戍旅程或戍所生活為素材的鬼怪事情,因其載體是真實存在的地理空間,亦承載了西域人民的禁忌、畏懼及對社會、自然、生活的認知水準。遣戍文士對邊地奇詭事物的書寫,體現了清中后期在實錄基礎上,流人創作題材廣泛、敘事簡潔明了的創作風格,以宗教教義為依傍的勸善抑惡說教,則體現了流人的價值觀念體系,反映了時風的變化。鬼怪故事的創作基礎是人類社會的生活萬象,儒家教化思想與宗教因果輪回下,對西域故事的搜奇志異,表現形式雖為愚昧、迷信的神鬼靈異事件,卻體現了遣戍文士對西域民情風俗、地理輿地的敘寫方式,通過對其文本深層內蘊的分析,可解析邊地、流人之間互為闡釋的關系,這些“怪力亂神”的創作疏導了遣戍文士的心理情緒,所虛設的“鬼怪”世界,是清代流人在現實中遭遇西域地域文化及自身經歷所面臨艱難險阻的折射,他們以此為端緒,杜撰各種系列怪誕的鬼怪故事,重組個人理想中的社會秩序與行為準則,重新教化、規范讀者的行事標準,在自我影寫的“志怪”文學創作下,間接表達了他們的政治隱喻與情感訴求。

注釋:

① [美]羅威廉著,李仁淵、張遠譯《中國最后的帝國——大清王朝》,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6年版,第72頁。亦載于[美]Joanna Waley-Cohen(衛周安).Exile in Mid-Qing China:Banishment to Xinjiang,1758-1820《清朝中葉的流放:發配新疆,1758—1820》,Yale University Press.1991.

② For a study of the supernatural legend as a genre,and its ideological nature,see David J. Hufford,The Terror that Comes in the Night: An Experience-Centered Study of Supernatural Assault Traditions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1982.

③⑩ [美]段義孚(Yi-Fu Tuan)著,王志標譯《空間與地方:經驗的視角》,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24、123頁。

④ [晉]干寶著,謝普譯注《搜神記》,中國工人出版社2016年版,第85頁。

⑤ 此問題的相關內容,可參考[日]小松和彥《妖怪學新考 妖怪からみる日本人の心》,講談社2015年版。

⑥ [美]史景遷著,溫洽溢、吳家恒譯《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60頁。

⑦ 趙爾巽《清史稿》列傳一百四十三,民國17年清史館本,第4036頁。

⑧ [清]趙翼《甌北集》卷四十二,清嘉慶十七年湛貽堂刻本,第491頁。

⑨ 劉燕萍《古典小說論稿》,臺灣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28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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