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的話:“我愛你,中國”,不只是一句話,一首歌,更是一段往事,一個觸動內心的故事。為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環球時報》特別專訪多位各領域代表性人物,請他們講述“我和共和國的故事”。相關訪談視頻即將上線,敬請關注。
“蛟龍號”海試總指揮劉峰
7000米挑戰,從50米開始
算起來,我和“蛟龍號”結緣已經有十六七個年頭。我國在國際海域有5塊勘探礦區,是全世界擁有礦區最多的國家,礦區總面積達24萬平方公里,我們對其具有專屬的勘探權和優先的開采權。人類對海底資源的需求拉動了我們深海技術的發展。如果沒有綜合國力的提升,我們恐怕到現在也不一定能擁有“蛟龍號”。
我國在上世紀90年代就曾提出研發載人潛水器,但由于當時的國力限制,我們并沒有研發能力,論證時間長達10年。直到2002年,我們的“十二五”高技術研究發展計劃(863計劃)才推出這個項目。在此之前,我們在載人深潛領域缺席了近50年。那時我在大洋協會已經工作了十幾年,對需求和技術都有一定的了解,因此成為項目總體組的組長,負責在100多家參與單位之間做好統籌銜接。
當時我們國家制定的海上試驗路線是“由淺入深,邊試驗、邊改進、邊應用”方針,而最初的50米海試恰恰是最難的起步階段。我們缺少能參考的“操作規范”,比如“蛟龍號”和水面指揮中心應該多久通一次話?噪音應該如何控制?這些我們都沒有概念。在摸索規范上,我們花了很多精力。我們也曾試圖聯系國外專家來做指導,結果對方一開口,要價就超過我們整個試驗的經費。無奈之下,我們只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探究,摸索自己的路子。
實際上,50米級潛水并不能體現高技術。真正考驗密封技術是否過關的,至少都要在3000米級以上。我們進行3000米級海試的時候,就曾遇到很大考驗。當時艙內連接通訊電纜設備的一枚穿艙件被腐蝕,導致艙內接口處輕微滲水,但這很難被察覺。假如當時沒有及時檢測到,萬一腐蝕嚴重,后果可能就是艙內外打通,面對高強度的水壓,沖擊力難以想象。如果這個問題發生在7000米水下,水壓會高達700個大氣壓,一旦水流直接噴射向艙內,威力恐怕要甚過一把刀,機毀人亡。為了攻克這些難題,我們的潛航員、指揮部都承擔了難以想象的壓力。每一次成功下潛后,大家真的是熱淚盈眶,互相擁抱。那種激動,不在現場的人難以體會。
這十幾年間看著“蛟龍號”一步步成長,就如同看著一個孩子從出生到蹣跚學步,再到能夠領跑世界,一方面充滿了自豪,另一方面也的確有著巨大壓力。畢竟國家當時基礎是很薄弱的,實現從50米級到7000米級的大幅跨越,我們需要彌補的東西太多了。這種彎道超車的背后體現的是一種載人深潛精神——團結協作,嚴謹求實,拼搏奉獻,勇攀高峰,更是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
改革開放40年以來,中國的深海探測技術實現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從過去“小米加步槍”都不如的程度,發展到如今擁有了全世界最先進的高新技術,而且自主化程度越來越高。
10年前我參加國內深海裝備展覽時,90%甚至95%的參展商都來自國外。但我去年參加的一次展會上,發現50%以上的廠商都來自中國。雖然這些企業仍然處在快速發展期,他們的研發能力與國際先進水平相比還有一定差距,但是我相信很短時間內會有新的突破。國家的深海政策正鼓勵深海技術發展和數據共享,提升我們的深海活動能力。更值得關注的是,“蛟龍號”通過一個國家項目,培養了大批的人才,這可能比研究出一個設備要重要得多。
當初接受這個任務時,我也感到很大壓力和挑戰。假如因為我個人的疏忽,深海探測試驗失敗了,或出現機毀人亡的重大事故,嚴重點說國家在這一領域的發展會停滯10年。當個人行為不當有可能讓祖國事業遭受巨大損失時,你必須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肩膀是不是夠硬,能不能承擔這么大的壓力。幸運的是,我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代,趕上了中國國力增強的新時代。如果不在這個時代,每一個科學家都很難去貢獻他們的智慧和力量。我只是在這個過程里發揮了一點點自己的作用。▲
(胡雨薇張妮采訪 胡雨薇整理)
著名軍事專家、少將羅援
兩場戰爭讓我印象深刻
我這一生也經歷了一些風風雨雨,與共和國的跌宕起伏是聯系在一起的。給我印象最深的,應該是兩場戰爭。一場是抗美援老撾作戰,另一場是科索沃戰爭。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國組織了抗美援越作戰和抗美援老撾作戰,我當時作為軍工作組的成員參加了援老撾作戰。臨出國時,每人都可以給家里寫一封家信,可以寫幾句話,但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蹤。當時我就寫了這么幾句:“處處青山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尸還”,這是我父親曾經給我念的一首詩。我想,我把這首詩傳回家里,父母也會知道我的情況。雖然我沒有暴露去干什么,但他們知道,我是在為國效力。人生能有幾次搏,我搏了一次,為國家上過戰場!
科索沃戰爭結束不久,軍事科學院組織了一個代表團到南聯盟進行實地考察和友好訪問。到了南聯盟貝爾格萊德時,我心中就有一種悲憤:一個主權國家被霸權國家打得滿目瘡痍,大樓千瘡百孔。這種心情在抵達我駐南聯盟大使館時達到極致。憑吊在戰爭中犧牲的許杏虎等幾位烈士時,我們在使館前獻了一個花圈,站在那里,所有的軍人都掉下了眼淚。我們強烈感受到了一種使命,國家的尊嚴應該由我們軍人來捍衛,落后就要挨打,那真是一種切膚之痛。從那以后,我回到軍事科學院更加自覺地從事軍事理論研究,特別是現代戰爭的研究。
從南聯盟回來不久,我有機會去美國當訪問學者。我曾經到大西洋理事會參加一個學術報告會,恰恰遇到美國駐北約總司令克拉克在理事會議上述職。在述職報告中,他講到美國在科索沃戰爭中,整體組織協調多么完美,他們的武器打得多么精確。最后記者提問時,我站起來說:“我今天想提個問題,你們作戰這么完美,武器這么精準,怎么把我們的駐南聯盟大使館給炸了?”全場一片嘩然,克拉克也很尷尬。
現在,中國的國防實力已經進入世界第一方隊。有些人把這稱為“中國軍事威脅論”,而我認為,這是和平力量的增長。世界上之所以打不起來大的戰爭,是因為中國國防起到重大的制衡作用。我們提出要在本世紀中葉達到世界一流軍隊水平,也就是說,我們現在還不是世界一流,現在是正在進行時,而不是完成時。
強國必須強軍,軍不強,國家最多是一個“富國”,永遠成不了“強國”。我們總說,大國之間的比拼不是在比“重量”,而是在比“力量”,不是在比“肥肉”,而是在比“肌肉”。這個“肌肉”,這個力量就是我們的國防實力。有強大的國防,我們才有民族尊嚴,只有讓軍人有尊嚴地站著,才能讓中華民族有尊嚴地崛起。▲
(張妮采訪 李司坤整理 王冬攝)
著名導演、演員吳京
《攀登者》的故事只能發生在中國
電影《攀登者》9月30日上映,我對攀山這項運動本身就很感興趣,但參與創作這部作品更重要的靈感來源是圍繞珠峰攀登的一系列令人蕩氣回腸的愛國故事。
因為國土爭端,周恩來總理批示,中國人無論如何都要登頂珠穆朗瑪峰。1960年,中國人靠自己的力量從北坡第一次成功登頂。1975年,中國登山隊9名隊員登上珠峰,包括第一位登頂的女性潘多。那次中國自己測量了珠峰高度——8848.13米,這個數據影響了世界30年。
《攀登者》的成功拍攝,我尤其要感謝一位老英雄——1975年從北坡成功登頂珠峰的桑珠老人。我拜訪他時,老人家一直很平靜,但一回憶起那次載入中國史冊的攀登,他的眼睛一直紅紅的。當時中國攀登隊一名隊員在雪崩中失蹤,桑珠和其他隊員看到遠處有烏鴉盤旋,趕過去時烏鴉已伏在那名隊員身上吃尸體了。限于當時的條件,攀登隊無力背回遺體,只能把他身上有紀念意義的遺物取下,送還給他的親人們。他永遠留在了那里,留在了他熱愛的攀登事業中。
《攀登者》中很多故事都來自于兩次攀登珠峰的真實情況,比如電影劇情中在地勢最險峻的地方,中國隊員用自己的身體搭成人梯,演員張譯飾演的隊員曲松林擔心冰鞋打滑,把鞋脫掉光著腳,最后嚴重受傷被迫切掉半只腳。1960年,中國隊員劉連滿距離頂峰400米時支持不住了,但他堅持不去吸氧,而是把剩下半瓶氧氣留給隊友。這些都是只有中國才會發生的故事,也是只有攀登才會有的故事。
個人來說,我也是在與國家深深的情感共振中成長的。1984年中國女排奪得世界冠軍,郎平成了民族英雄。當時我正成為專業武術運動員,那一刻真的非常驕傲。我15歲時隨中國武術代表團出訪,那時的信念就是出國不許丟中國人的臉。1992年中國與韓國正式建立外交關系,我們沖在兩國文化交流前線赴韓表演。還有一次去美國交流演出,包括我共5個隊員要表演一個半個小時的節目,有些動作要求從5米高的地方落下,落地時地板咣咣震動,疼痛一陣陣襲來。但那么多老華僑興高采烈地為我們自豪,我覺得所有付出都值了。其實表演結束后,我們在后臺都吐了,真的很疼啊。
我進入影視圈時,中國以及亞洲電影都在走下坡路。但所有的改變這十幾年都在潛移默化地積蓄著,慢慢地中國電影產業越來越多樣化,直到《戰狼2》大爆發。我是上世紀70年代生人,我們這一代人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歷程一路成長的,中國電影是沿著國家軌跡發展起來的。我們運氣好,享受了國家賦予電影人最大的財富。
拍“戰狼”時,當我看到中國戰機群掠過天空那一幕,雞皮疙瘩從后腰直沖腦頂,感覺真的很自豪。參與《攀登者》,更讓我感受到前輩們的偉大。70年來,中國越來越強大,無論你是平凡還是偉大,每個人都是時代的見證者和攀登者。正是人們的共同努力,成就了國家的偉大。我要向每一位攀登者致敬。▲
(張妮采訪 倪浩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