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像流星

黃振寰

最近，麻咪留意到一個叫悄悄的女生。

在天馬小學這段時間，麻咪已經(jīng)成為全校最受歡迎的學生之一，她自己也越來越喜歡她的同學們了。所以，如果看到哪位同學不開心，麻咪也會有點不是滋味。

悄悄就是那個不開心的人。

悄悄，人如其名，總是靜悄悄的。她不但不愛說話，甚至不太有表情。任何時候看到她，都是板著一張臉、閉著一張嘴，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

班上同學對悄悄的看法分成兩撥。一撥是不喜歡，一撥雖然談不上不喜歡，但也談不上喜歡——畢竟他們幾乎沒有和悄悄說過話，也很難看見她流露出友好的神色。

“她以為她是誰？老是那種臉，好像誰都欠她錢似的！”皮旦的點評雖然不中聽，但也正是許多人的觀點。不過麻咪覺得，一個人不愛說話有什么錯呢？不愛微笑有什么錯呢？因為這樣就疏遠她，才是大錯特錯吧！

麻咪跟悄悄聊過天，在她剛?cè)雽W的時候。

“我叫麻咪！”她大大咧咧地跟同學們介紹自己，“你叫什么？認識一下唄！”

幾乎每個人都會因為麻咪的爽朗而十分樂意和她多聊幾句，況且，誰不希望有個小魔女做朋友呢？只有悄悄比較特別，她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我叫悄悄”。

“哦，悄悄！你的聲音好小呀，是不是生病了？”麻咪熱情地說，“生病了告訴我，我能用魔法把病從你身體里趕出來！”

悄悄搖頭：“不用了，我沒病……”

“瞎說！話這么少，也許就是舌頭生病了呢！”皮旦邊吐舌頭邊說，博得了許多人附和的笑。

悄悄的表情很平靜，看來已經(jīng)習慣被嘲笑了。

但麻咪卻不太高興，她用魔杖對準皮旦，唱起魔法歌——

大嘴巴乖乖

把嘴關(guān)關(guān)

快點兒關(guān)關(guān)

我們不喜歡

皮旦的嘴巴頓時就像被強力膠黏上了似的，再也打不開啦。他瞪著兩只牛眼，臉漲得通紅，卻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麻咪得意地笑了，然后她發(fā)現(xiàn)，悄悄也笑了。雖然很輕微，雖然只是那么一兩秒，但悄悄笑起來的樣子真挺好看的。

可惜，就那么一次而已。后來的日子，麻咪再沒看過悄悄笑起來的樣子。

也許正因為麻咪格外地關(guān)注悄悄，反而發(fā)現(xiàn)了她許多優(yōu)點。比如她會一聲不吭把別人丟的垃圾撿起來，比如她會在干旱的日子給路邊的花草澆水止渴，比如食堂打飯時，她會讓低年級的小同學排在自己前面……

麻咪覺得，自己有義務(wù)讓更多的人喜歡上悄悄。

她盯著悄悄的背影，正思考著辦法，女生薄荷忽然風風火火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麻咪麻咪，我撿到了一根魔杖！”薄荷眼睛發(fā)亮地將一根狀若魔杖的樹枝遞給麻咪，“你看看是不是？普通的樹枝會剛好長成這個樣子嗎？”

麻咪拿來比劃了一下，笑著說：“可它還真就是一根普通的樹枝而已！魔杖都是用特殊的材料制作的，我從這根樹枝上面感受不到任何魔力。”

“喔，真可惜。”薄荷失望地說。

“傻瓜，這里又不是魔法世界，哪兒來的什么魔法材料！”皮旦說。

“那可不一定！魔法世界的居民常常到你們這兒來，不小心就會落下一些東西。”麻咪反駁，然后眼珠一轉(zhuǎn)，忽然有了個主意，“只要留心觀察，生活里處處藏著驚喜呢！比如我們班上就有一塊很好的魔法材料。”

“什么？！”許多人都被吸引了，“在哪兒，在哪兒？”

麻咪神秘地指指悄悄。

“她是魔法材料？”同學們驚訝了。從各方面看來，悄悄都太平凡了！

“她很少笑，對吧？”麻咪說，“因為稀罕，所以珍貴。這樣的存在往往會帶上神秘的魔力。為什么許多人向流星許愿？道理是一樣的。”

噢，這樣一說，大家似乎都能接受了，悄悄的笑容可不是比流星還罕見嘛。

麻咪抽出魔杖，對準悄悄，魔杖的星光照耀著悄悄，又瞬間消失了。

“我剛剛激活了悄悄身上的魔力。”麻咪解釋，“現(xiàn)在的她，就像是一顆能讓愿望成真的流星。”

“真的嗎？”曲奇興奮，“那我去許個愿望！”

曲奇快步跑到悄悄面前，說：“我想變成超人！”

悄悄冷漠地看著他，眼神里有著莫名其妙。

曲奇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什么超凡入圣的變化，失望地回來指責麻咪：“你騙我！”

“是你自己沒聽完就跑了。”麻咪翻白眼。

“是不是應(yīng)該許三次愿？”曲奇猜測，“一般許愿都是要許三次……”

“那也并不是最關(guān)鍵的。”麻咪說，“我剛才說了，‘稀罕的不是悄悄，是她的笑容。你們希望她能扮演流星的角色，就得先讓她露出笑容！”

大家一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絕望的表情：讓悄悄發(fā)笑？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不過，正因為難，才更顯得靠譜——流星也不是每天都能看見啊。

“啊，還有還有……”麻咪提醒大家，“得讓悄悄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出來，硬咯吱是不會有效果的！如果讓她反感了，那就更沒戲啦。”

“知道啦。”一些已經(jīng)計劃著撓悄悄癢癢的人悻悻地打消了念頭。

從這天起，大家就不動聲色地開始了“逗悄悄發(fā)笑大作戰(zhàn)”。

毛卡卡是個愛惡作劇的人，他想到了用說笑話的方式來逗悄悄。

他假裝不經(jīng)意地坐在悄悄旁邊，說：“哎，我想到個笑話，講給你聽聽吧。”然后不由分說地開始講：“一只兔子躲在樹叢后面，忽然跳出來嚇唬黑熊。結(jié)果一看，她嚇到了一頭白熊。兔子就說：‘對不起啊，我是想嚇黑熊的。白熊說：‘我就是黑熊啊。兔子驚訝：‘你怎么變白啦？黑熊說：‘你嚇得我大驚失色了呀。”

毛卡卡說完，自己拍著桌子樂了半天，悄悄卻一點兒反應(yīng)也沒有。

“對一個整天繃著臉的人來說，‘開懷大笑的要求太高了！”薄荷嘲笑毛卡卡，“萬丈高樓平地起，應(yīng)該先嘗試讓她‘微笑‘淺笑！”

薄荷坐到了悄悄身邊，冷不丁對她說：“我買了新的手機。”

悄悄不解地看著薄荷，薄荷拿出手機來：“悄悄，我們來自拍一張，笑一個——”

“咔嚓！”拍是拍下來了，然而，照片上笑著的只有薄荷一人，悄悄卻是一臉反應(yīng)不過來的樣子。

“你不能讓她意識到‘我現(xiàn)在該笑了，那多別扭！”唐果對薄荷說，“真正的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你自己都還沒發(fā)現(xiàn)，它就已經(jīng)浮上嘴角啦。”

唐果作為班長，心思縝密，絕不貿(mào)然出手。

她在等待時機。

考卷發(fā)下來了，悄悄考得不錯。作為一個安靜沉默的人，更容易將心思投入到學習上。唐果特地走到她身后，假裝不經(jīng)意地說：“哇，你考得真好！”

悄悄低下頭，有點不知所措。

“真佩服你，低調(diào)歸低調(diào)，其實一直在腳踏實地地學習呢。”唐果真誠地說。

悄悄臉紅了，低下頭。

旁邊許多同學都在暗暗留心悄悄的反應(yīng)。哎哎，他們發(fā)現(xiàn)，悄悄的嘴角稍微向上勾起了一點點……可惜，很快就消失了。

大家莫名振奮了起來：悄悄是會笑的啊。

“看來，應(yīng)該瞄準那些悄悄心情好的時刻，趁勝追擊，撬開她的心房！”曲奇說。

“女孩子會為什么事開心？考得好的時候，被人夸的時候，收到禮物的時候……”梅子如數(shù)家珍。

“話說回來，悄悄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呢。”衛(wèi)星說。

“對啊對啊，她就應(yīng)該多笑呢。”其他人異口同聲地附和。

“我注意到，每當我們接近她時，她都會有一點不自在，這是因為她跟我們都不熟，怎么能輕松地笑出來呢？”唐果說，“我們應(yīng)該更自然地接近她。當她卸下心防，就會更愿意對我們展示她的另一面……”

麻咪坐在一旁，聽著大家的討論，不管悄悄笑沒笑，她的心里先笑出一朵花啦。

讓我們看看，如此周密的部署持續(xù)了一個周后，五（2）班變成了什么樣吧——

女生們做點什么事情，都愛拉悄悄一起了。無論是體育課時的游戲，下課時的聊天，周末時的逛街……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叫上悄悄。想要看到笑容，就得先從朋友做起啊。

男生再沒人嘲笑悄悄的沉默。當她需要幫助時，總是一堆人挽起袖子，當然，男生們對其他女生也一視同仁——不能讓悄悄發(fā)現(xiàn)，他們是在針對她搞“特殊化”嘛。

對悄悄的關(guān)懷與親近不是曇花一現(xiàn)的，而是持久的。如果只能讓悄悄稍微牽動一下嘴角，哪兒來得及許愿呢？最好是讓她長久地處于一個想笑的氣氛中，所謂“笑口常開”，那樣隨時許愿就都沒問題啦。

為此，每個人都打心眼里希望悄悄高興起來……

悄悄并不是冰山。不，應(yīng)該說，沒有誰是真正的冰山。因為面對友善的溫度，連冰山也會融化。

大家開始感受到悄悄的變化。她幫差生補習功課，把心愛的書介紹給新朋友們，跟大家分享她自制的小餅干，玩游戲的時候心甘情愿地當“鬼”……她開始漸漸習慣，作為集體的一份子，分享屬于自己的溫度……

這一天，語文課上完后，還剩下一點時間，白老師對愛說笑話的毛卡卡說：“卡卡，給大家說個笑話吧。”

“好啊！”毛卡卡眼珠一轉(zhuǎn)，笑話張嘴就來，“太陽好毒，河里的水都曬干了。一條小魚鼓勵自己：‘堅持住，很快會下雨的……一只鳥聽見了，嘲笑道：‘哇哈哈哈，別做夢了，這幾天都不會下雨的！小魚哭了：‘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么殘忍的話？鳥也哭了：‘我救不了你，所以我想，至少給你潑點冷水……”

這個冷笑話讓大家琢磨了好一會兒。慢慢的，有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很快笑聲連成一片，有人甚至笑到了拍桌子。

“哎呀，”曲奇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對麻咪說，“悄悄笑了！”

“是啊，還笑得很開心呢！”麻咪說，“她最近不是經(jīng)常笑嗎？”

曲奇回憶了一下，是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悄悄已經(jīng)如他們所愿，成了一個“笑口常開”的爽朗女孩。大家似乎都想不起她曾經(jīng)冷漠的模樣，想不起彼此曾有一段疏遠的過去，仿佛一直都是這么親密呢！

“當‘笑不再是那么稀罕的東西，悄悄也就起不到流星的作用了吧？”曲奇自言自語，“不過，好像大家也不是那么在意了呢。”

這時，下課鈴響了，悄悄站起來，與幾個好朋友有說有笑地走出了教室，一舉一動都是那么自然。

“應(yīng)該說，悄悄已經(jīng)是一顆耀眼的流星啦，她實現(xiàn)了好多人的愿望！”麻咪說，“畢竟，很長一段時間里，你們的愿望不就是悄悄能夠笑一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