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澀弦，青澀彈

李良旭

一

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光景吧。那時候，他長得瘦瘦、高高的。鄰家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長得柔柔、甜甜的，像一朵柿子花，有淡淡的黃、淺淺的綠。上學(xué)時，路過鄰家門口，他被鄰家女主人叫住了。女主人攙著小姑娘的手，對他說：“你們倆上學(xué)做個伴，路上也好有個照應(yīng)！”

說罷，就將小姑娘的手放到他的手心里，對小姑娘說道：“抓緊小哥哥的手，不要放開！”又俯身對他說道：“回家后，我給你摘柿子吃。”說著，她用手指了指她家院子里那棵柿子樹。

他看到，綠葉婆娑間，那棵柿子樹上結(jié)滿了青青的柿子，那些柿子光滑得像一個個探頭探腦的小腦袋，很是誘人。她說：“那青青的柿子摘下來放在家里，幾天后，它們自己就會嫣紅、成熟起來，那時就好吃了，不澀牙了。”

他沒能抵擋住那些柿子的誘惑，用力地點了點頭。他感到小姑娘的那只小手將他的手抓得緊緊的，手心里漸漸地有種潮濕的感覺，仿佛生怕他一松手，她就會弄丟了似的。于是，他把她的小手握緊了，這只手瘦瘦的、小小的。

放學(xué)了，小姑娘早早地來到他的教室門口等著。本來，他還要在學(xué)校和同學(xué)們再玩一會兒，這下他不能了，因為他有了一份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還有那結(jié)滿了青青柿子的誘惑。

他走到她跟前，小姑娘將小手伸出來。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小手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他感到掌心里熱乎乎的……

二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和小姑娘的手不再攙在一起了。他們松開了兩手，肩并肩地走著。他扭過頭看去，發(fā)現(xiàn)她似乎長高了許多，頭發(fā)很黑，眸子很亮，像一汪水。他笑了。

她抬起頭，眨著長長的睫毛，問他：“笑什么呢？”他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頭，說她長高了，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她聽了，興高采烈起來：“是嗎？”說罷，她用力跳起來，要和他比一比，兩根小辮在腦后一甩一甩的。

漸漸地，倆人一起走時，不再肩并肩了，而是一前一后地走。他在前面，她在后面，倆人的距離拉開了許多。他有時回頭，笑道：“跟屁蟲！”她的目光也不和他對視，而是看到另一邊……

三

他到了城里上了大學(xué)。他的身后沒有了那女孩子的身影。他不禁莞爾，心想：這跟屁蟲終沒能跟上他。

他再次回到小城，已是人到中年了。他開著小車來到了他生活過的小城。小城全變了，變大、變豐腴了，一點也找不到過去的影子了。

路邊有一個賣柿子的攤點。他發(fā)現(xiàn)，這些柿子還沒有熟，青青的、滑滑的，像一個個光禿禿的小腦袋。于是，他笑道：“這些柿子還沒成熟，你就把它們摘了，吃了，會澀牙的。”

擺攤的是個小姑娘，柔柔、甜甜的，像一朵柿子花，有淡淡的黃、淺淺的綠。她笑道：“這些柿子放在家里，只需幾天的時間，它們個個就嫣紅、熟透了，很好吃的！”

他聽了，莞爾一笑，說道：“你怎么知道的？”小女孩仰望著他，嫣然一笑道：“我媽說的！”

他有了片刻的恍惚，冥冥之中，他忽然想起了一只手，一只熱乎乎的小手：瘦瘦的、小小的……

“爸爸，我要吃這個柿子。”他說道：“這個柿子還不能吃，現(xiàn)在吃了，會澀掉你的牙，要放熟了，才能吃！”

望著兒子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他忽然仿佛看到自己那時的影子：十一二歲的自己，手心里緊緊握著一個小姑娘的手，走在上學(xué)的路上，他的手心里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