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族新丁

遲文敬

在社會職務稱謂系統中帶“長”字的詞語是個大家族，因凡社會組織都需建立首長負責制，這就拉動了人們對不同社會范疇、不同層級組織都需配置與其相應的帶“長”的官銜和稱謂。由于帶“長”字的稱謂詞語不僅可固化“長”者的社會職責，同時它也是在社會交際中防止不同身份發生混淆的重要區別標志，因此，帶“長”字的稱謂詞語就成了語言應用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員。比如，國家行政系統設置的省長、市長、縣長、區長、鄉長、鎮長、組長等官職和稱謂，政府機關系統設置的部長、司長、廳長、局長、處長、科長等官職和稱謂，軍隊系統設置的軍長、師長、旅長、團長、營長、連長、排長、班長等官職和稱謂等，其功能和作用概莫能外。

跟以上諸多帶“長”字稱謂詞語主要反映的是社會組織中以人為直接管理對象的情況有所不同，近幾年來，媒體上開始流行一些反映的對象并不以社會組織中的人為直接管理者，而主要是以非社會組織中的自然物為直接管理對象的“長”字詞語新成員。例如：

（1）據河北省水利廳消息，河北省河長組織體系已全面建立，針對全省湖泊現狀，將實施“湖長制”納入全面推行，“河長制”工作體系統籌推進。雄安新區也要分級分區設立湖長，白洋淀設一名省級湖長。（央視網經濟信息聯播陜汛，2018年6月2日21：56）

（2）截至目前，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已全面建立“河長制”，明確省、市、縣、鄉四級河長30多萬名，另有29個省份設立村級河長76萬多名，打通了“河長制”“最后一公里”，實現每條河流都有河長的要求。……（央視網中國新聞新聞觀察：河長制讓河流有了“守護人”，2018年7月17日19：50）

（3）索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期盼今年的豐收，一年前他在村民們的推選下當上了村里的“溝長”，這恐怕是全國最小的行政長官。（中央電視臺9頻道《美麗鄉村》節目，2018年8月5日17：35）

（4）以往保護林業資源，只是靠林業部門這一個大管家，缺資金少技術，管起林業資源來常常是顧此失彼、力不從心。2017年開始，安徽推行“林長制”，省委書記、省長任總林長，下面市、縣、鄉到村、社區都有林長。林長制由各級黨政負責人牽頭，確保一山一坡、一園一林都有專員專管，責任到人。（中央電視臺1頻道《新聞聯播》節目，2018年8月9日晚）

上述例句中出現的這些帶“長”字的新詞語，不管是“湖長”“河長”，還是“溝長”“林長”，它們的共性特點就是這些“長”類官職所管的范疇都不再以人作為直接管理對象，而是或以自然界的湖、河等水域空間作為直接管理對象，或以山溝、山林等自然空間或自然物作為直接管理對象。總之，這些“長”族新丁們在所表意義上給含“長”類傳統詞語進行了一次義素換“血”改造，即在表義層面撤掉了“長”類詞語原義素構成中除“長”外所含的[+人]義素，換成了與其完全相反的[_人]義素，使其所表內容由傳統囿于以人作為直接管理對象擴展延伸至表自然界的湖、河、溝、林為直接管理對象，這種由[+人]向[-人]的義素置換，體現的是漢語在義素層面舊瓶裝新酒式的構詞方法創新。

當然，傳統含“長”字詞語家族中也并不是完全沒有以自然物作為給“長”類詞語命名的先例，只是一來這類詞語數量相對較少，二來這些詞語在表意層面上仍以管理人為直接反映對象，也就是在義素的構成上都離不開[+人]要素。例如，銅礦、鐵礦、煤礦、石礦等都有“礦長”的稱謂，他們雖稱“礦長”，但這些領導者的主要職責卻較少管“礦”本身，而主要是管理本礦職工該如何安全高效生產，更好地完成各項任務指標。還有在各種不同的宴席上主人家為照顧好每位賓朋，多要為每桌配置一位“桌長”這樣的臨時負責人，他們雖稱“桌長”，但其主要職責也并非管好每張“桌子”，而是要照料好圍坐在本桌范圍內所有嘉賓們該如何吃好喝好，以收到令主人滿意的酬謝效果。還有在公安民警系統有根據派出所管轄范圍按片兒分工負責的“片兒長”稱謂，名字雖稱“片兒長”，但也僅限于跟本“片兒”所管范疇有關，跟本“片兒”真正關系重大且脫離不了干系的還是該片兒轄區的全體居民，即直接服務的對象全是人。還有街道為加強居民管理按不同樓體所建的“樓長”稱謂，名稱雖稱“樓長”，但基本不管與“樓”本身有關的事兒，而只管居住在該樓里所有居民們的大事小情。總之，這些好像在管理自然物的“礦長”“桌長”“片兒長”“樓長”，跟近些年來新流行起來的“湖長”“河長”“溝長”“林長”等詞語相比表面看似應屬一類，即它們的共l生都是不以人的社會組織名稱來給有關負責人命名，而是以自然界的自然物名稱為其命名的，但這兩種表面看似應屬一類的“長”族成員，前者的“礦長”類跟后者的“湖長”類相比，它們之間最本質的區別就是前者這些“長”類詞仍以“人”作為直接管理對象，即這些詞語的義素結構中除“長”外都具有[+人]的成分;而后者的這些“湖長”“河長”“溝長”“林長”等詞語則主要以純自然物作為直接管理對象，雖然在管理的過程中也間接地需要有他人參入，但從直接性角度看這些詞語的義素結構中除“長外都有[-人]成分。

“長”類詞語在義素構成上由[+人]向[-人]構詞方法上的這種突破性過渡，不僅已直接催生出一些如“湖長”“河長”等[-人]類稱謂新詞語，相信隨社會發展進步的需求，這種構詞新模式還將會催生出更多在義素上[-人]的“長”族新成員。比如，既然有像“湖長”“河長”這樣一些反映跟水直接關聯的含“長”[-人]類新詞語的應需而生，那么，當海灣、海灘、水庫、小溪、水井、山泉、水渠、池塘、蘆葦蕩等其他一些不同的水域，或同樣受到污染需要責任到人包干治理，或同樣需要配備專人長期管護，或需要加強開發以使其能得到充分利用等情況，會不會也同樣可能催生出一些專門的管理人員，并在此基礎上也同樣會催生出一些含“長”[-人]類的稱謂新詞語呢？比如，說不定什么時候人們就可能會在媒體上看到或聽到諸如“灣長”“灘長”“庫長”“溪長”“井長”“泉長”“渠長”“塘長”“蕩長”等主要以涉水范疇為反映對象的新詞語。再比如，既然有像“溝長”“林長”等反映非涉水范疇含“長”類詞語的應需而生，那么，與其屬相同范疇的山、路、島、礁、壩、橋、堤、天坑、涵洞等同樣反映非涉水范疇類的對象，或同樣需要責任到人包干治理，或同樣需要長期專人管護，或同樣需要加強開發以使其能得到充分利用等，會不會也同樣能催生出一些專門的管理人員，并在此基礎上也同樣催生出一些含“長”[-人]類的稱謂新詞語呢？比如，說不定什么時候人們在媒體上就可能看到或聽到諸如“山長”“路長”“島長”“礁長”“壩長”“橋長”“堤長”“坑長”“洞長”等以非涉水范疇為反映對象的新詞語。

總之，只要有需求，人們就會繼續創造出諸如此類含“長”[-人]類的稱謂新詞語，“長”類家族也會借該構詞手段為自己的隊伍增丁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