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
現今全球人類平均壽命71.6歲,但100年前,人們還只能活到31歲左右。這和很多因素有關,醫學的進步和外科的興起是其中重要一環。
人類的外科手術發展,經歷了漫長的蠻荒時期。紀錄片《手術兩百年》講的正是暗黑又充滿人性關懷的手術進化史。
外科“三無”期:手術約等于死亡
中世紀的英國倫敦,一位理發師正在給一位病人做手術。
理發只是這群醫療理發師的基礎工作,給病人放血、拔牙、截肢也是他們的日常。他們把病人敲暈,用鋸將壞腿快速切掉,病人尖叫著醒來。截肢完畢,理發師將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按在傷口處,以使血液迅速凝結。
這殘忍的畫面不是電影編劇的想象,它是央視紀錄片《手術兩百年》中描述的,曾經真實發生的場景。
中世紀,人們生病會向神職人員求助。神職人員不可見血,身份低微的理發師因為使用剃刀經常見血,順理成章擔負起手術工作。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外科手術都處于“無麻醉”“無止血”“無消毒”的三無時期。
沒有麻醉藥劑,醫生用敲暈、灌醉的方式讓病人減少疼痛。效果并不好,病人往往因承受不了劇烈的痛感清醒過來。
減少手術時間便是最好的止痛方法。19世紀中期以前,人們對手術的唯一要求就是“快”。
羅伯特·李斯頓是倫敦第一快刀醫生,最快的一次手術僅僅用時28秒。他有一次著名的手術,因為動作太快,切掉了助手的兩根手指,和病人的部分生殖器…….
助手和病人因失血過多和感染而死,一位現場的旁觀者被當場嚇死。這是唯一一場,死亡率為300%的手術。
直到19世紀中期,一位牙醫因為忍受不了拔牙時女病人的尖叫,在寵物狗和自己身體上做實驗,才發現了具有麻醉功效的乙醚。
公元2世紀開始,人們便用燒熱的石頭灼燒血管來使血液凝固。這個方法一直延續到中世紀,只是后來石頭變成了專門的烙鐵。軍醫處理傷員傷口時,在完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把滾燙的烙鐵直接按在傷口處。血管被燒到凝結,可周圍的皮膚肌肉也被燒壞,傷口極易感染。
直到1536年,一位醫療理發師的兒子帕雷成為軍醫,這一情況才得以改變。帕雷被士兵們的哀嚎震驚,他開始思考更好的止血方式。1552年,他在日記中提到,自己放棄使用烙鐵,用特制的鉗子將動脈抽出,再用線將其結扎。
用這樣的方法,帕雷成功給截肢患者止血,從此改變了用烙鐵止血的歷史。
醫療理發師后來地位稍有提高,從理發店搬出來,有了專門的手術場所。好奇的人均可參觀,手術過程和表演一樣,甚至會出售門票。
醫生沒有手術衣、沒有口罩、沒有消毒,擁擠的手術室還要坐滿圍觀的人們。
手術室就是天然的細菌培養皿。更可怕的是,醫生沒有洗手的習慣,甚至以不洗手為榮。
解剖尸體后就開始給病人手術,用攜帶著尸體病菌的手隨意觸碰患者的傷口,常常是摸完尸體又去給產婦接生......在手術室這個“細菌培養皿”中,就連手指被割破也有可能死亡……
“消毒”這個現在看來眾人皆知的醫學常識,在19世紀中期前,人們完全沒有概念。
醫學的先驅,卻處處被人鄙夷
那時候,歐洲的術后死亡率高達60%,數字驚人。產婦近一半死于產褥熱,也就是產后細菌感染。在所有人束手無策時,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醫生賽麥爾維斯站了出來。
他敏銳地發現病人死亡的元兇,可能就是醫生的雙手。賽麥爾維斯要求醫生在手術前要用漂白粉反復清洗雙手,卻遭到了傳統醫生的反對。他們嘲笑賽麥爾維斯理論過于簡單,對他嗤之以鼻,并且繼續用臟兮兮的手觸碰病患。
得不到認同反被羞辱,賽麥爾維斯離開了工作的醫院。但他未停下救人的腳步,賽麥爾維斯回到匈牙利,繼續推行洗手原則,他所在醫院的產褥熱死亡率很快降到了1%左右。他還抽出時間將自己的心血記載下來,寫成書寄給當時歐洲最知名的教授們。
他滿懷期盼地一次次寄出信件,卻始終得不到回音。流血和哭喊依舊每天發生,一切讓他絕望心痛。
最后,他被折磨到精神崩潰,死在瘋人院中。
在自己的著作中,他這樣寫道,“即使我無法活著親眼看到,征服產褥熱的那一天,我也堅信那一幸運時刻即將到來。為此,我死而無憾。”
這樣的醫生還有很多。開創微創手術的醫生被說成侮辱醫學界,被公眾和同行嘲諷排斥,丟掉了工作......
第一批研究X光的醫生們每天暴露在高輻射環境下。有人細胞組織壞死、有人患癌,最后,他們幾乎全部犧牲。
外科艱難發展,每一次進步,幾乎都伴隨著醫學工作者的巨大犧牲。先驅們從未放下對未知的探索,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嘗試,都是在延續其他生命的希望。
如果死亡無法避免,醫生還可以做什么呢?
外科的進步舉步維艱,解剖是外科發展的第一塊基石。但在中世紀倫理的束縛下,只有死刑犯人的尸體才能被解剖。英國愛丁堡的古老墓園,墓穴外部被圍欄層層圍住。
不是墓穴里的東西有多可怕,是為了提防偷盜尸體的活人。無法滿足解剖需求,很多醫院和醫生花大價錢購買尸體。于是,很多近期死亡者的墳墓被盜。
醫學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案件就發生在這時。威廉·伯克和威廉·黑爾在自己的旅館內謀害了15人,把他們的尸體賣給了醫學院的解剖教授。
用無辜人的血換取技藝精進,這和醫學的初衷背道而馳。為了不讓人忘記醫學史上的這次恥辱,威廉·伯克的骸骨一直陳列在博物館中。
人們還用他的血液,寫下了罪狀。今天,解剖醫生不再需要使用這種罪惡的方式獲取尸體。
外科醫學突飛猛進的200年,離不開醫生和這些人的貢獻。
手術向著身體內部長驅直入,創造出一個個生命奇跡,醫生也一直堅守著讓病人“有尊嚴地活著”的初心。
70年前,手術刀可以進入四肢,腹腔,甚至大腦,但心臟在跳動,沒有任何醫生的手術刀敢靠近心臟。今天的醫生可以非常從容地救治患有復雜心臟畸形的嬰兒。醫療技術已能攻克心臟病這樣的疾病,但依然有很多座高山還沒被征服。
在不可治愈的病魔面前,為了讓病人能夠平靜、有尊嚴地離開,醫生會為病人提供可以緩解病痛的醫學治療,調整病人和家屬的心理狀態幫助他們緩解焦慮,共度悲傷。
醫學有句話:偶爾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很多時候醫生也無法讓患者痊愈。但幫助病人安詳地離開這個世界,也是醫生和醫學的重要意義。
從人類誕生的最初,我們就一直與疾病抗爭,盡最大的可能延長壽命。
醫學的夢想是徹底征服疾病,也許這個目標遙不可及,但如今我們已經走在路上。從野蠻到文明,從黑暗到曙光,這條路從不平坦,卻有無數先驅勇敢拓荒。也許還有更多的困難等待克服,但我們無疑走在了正確的路上。每攻克一個難題,都有無數個體重獲新生,無數家庭得以團聚。
生命的偉大,在這種絕境逢生時刻,顯得更加真切。
千百年來,人類就這樣,從未放棄,步履不停,永遠追尋愛、希望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