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目送》看龍應臺親情散文的寫作

內容摘要：龍應臺是臺灣知名女作家，《目送》是其親情散文的代表作。本文將從文章學的主體、文體、語體等角度分析《目送》，希望可以對當下中學寫作教學有所啟示。

關鍵詞：《目送》 親情散文 文章學

龍應臺前期散文內容多為對當代社會問題的思考，對時政、文化現象等進行批評討論，寫作風格較為冷峻犀利。2004年，龍應臺的父親去世后，她第一次感受到：“經由死亡、逝去和流失，認識到生命的有限以及沒有出路的孤寂。”可以說父親的離世轉變她寫作的方向，她的寫作風格也由原來的冷峻犀利變成溫柔細膩、冷靜平實。本文將從文章學角度分析這一時期代表作《目送》，希望可以對寫作教學提供一些新思路。

一.從文章學的主體角度分析《目送》

文章學范疇中，所謂文章主體即“寫文章的文化人”。常常被討論的文章主體包括三類：文章的原作者、編者、讀者。如《目送》這篇文章的原作者是龍應臺，文章經過編者的刪改被選入中學語文教材。編者可以說是此文的第一讀者，經過他的刪改后呈現給讀者，編者即隱藏作者。而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對文章進行再生產，可以說讀者是文章最后的作者。本文所討論的文章主體是《目送》的原作者龍應臺，也就是文章的主人公“我”。《目送》這篇文章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講述的是作者作為母親目送兒子的三次經歷，第二部分則是作者作為女兒目送父親的三次經歷。作者作為文章創作的主體，在此文中承擔了兩種角色——母親和女兒，也經營著兩種關系。

首先，作者的角色是母親。文章的第一部分闡述了“我”和兒子三次目送的經歷。第一次是送兒子上小學的第一天，兒子是“怯怯的眼神”、“不斷地回頭”，“他的視線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會”，作者描繪了兒子在孩童時期對母親的依戀。第二次是送兒子去美國交換，兒子“勉強忍受母親的深情”，一次也沒有回頭。兒子開始長大，不再依戀母親，和與母親之間也缺少了情感表達。第三次是兒子上大學，兒子“不愿意搭我的車”、“戴上耳機聽只能一個人聽的歌”，母親再也走不進兒子的心里。那《目送》以前，母親和兒子的關系是怎樣的呢？《孩子，你慢慢來》中，作者以母與子為主題書寫了最為溫暖的親情記錄，這一時期她作為母親獲得的是欣喜是快樂。而《目送》所描繪的是成長過程中的兒子與母親的漸行漸遠，這是深深的母愛和不斷要求獨立的少年之間的矛盾。“平等自由一直深植在我心中，等到我有孩子，如何落實這種信念，就變成每天要挑戰自己的東西。每天在挑戰，每天在學習，那個抽象的信仰你有，但是落于實踐是另一回事。”龍應臺作為母親深深地愛著自己的孩子，她望著兒子轉身離開的背影，多希望兒子轉身，但21歲的兒子卻不愿回頭。這種母子緣分是從依賴逐漸走向疏離，兒子關上了和母親交流的門，給母親留下失望與落寞。

作者的第二個角色是女兒。前文提到父親的離世給龍應臺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也造成了她思想上的一些轉變：“父親的死，迫使我這個一向都在做外在思考（社會問題、人類社群問題）的人，上‘死亡這一課。其實，死亡就是生命，因為死亡定義了生命。”關于父親的鏡頭，他用“廉價小貨車”長途送“我”，“停在側門的窄巷邊”，父親的落寞讓“我”又產生了不舍，感受到父女緣分的曼妙。最后一個鏡頭是父親離世，作者去火葬場和父親告別。父女的緣分又從不舍的疏離變成了痛苦的生死離別，生死離別后又是深深的依戀與懷念。

作者作為文章主體在《目送》中承擔著兩個不同的角色，既體現了對兒子溫暖慈祥的母愛，也體現了對離世父親深情的依戀和懷念。

二.從文章學的文體、語體角度分析《目送》

文章學范疇中，文章的文體和語體有著形影相隨的關系。語體是言語的功能風格，文體是文章的體式。語體是從語言運用體式上所作的分類，文體則是包括語言在內的多種表現形式方面所作的分類。語體存在的基礎是語言環境和語言材料，不同的文體就會有與之對應的不同的語體。在語文教學中，從文章學文體、語體的角度來分析課文能讓學生更好地把握文章的特征。《目送》是龍應臺創作記敘散文，下面將從文章的表達方式、表現手法等幾方面進行論述。

（一）運用敘述的表達方式

1.敘述時間

在敘述學范疇中，敘述時間是一種很重要的敘述策略。一部文學作品或一篇記敘文常常會涉及到兩個時間：故事時間和文本時間（即敘述時間）。前者符合事件發生的正常邏輯，后者是我們讀到的敘事順序，出于文本需要的考慮兩種時間往往發生倒錯，即法國結構主義批評家熱奈特提出的“時間倒錯”（Anachronies），它主要表現為順序、時距、頻率。龍應臺的《目送》寫了目送了兒子和父親的六次背影。龍應臺敘述的這六個小片段，故事時間是貫穿了兒子從小學到21歲、父親從中年到老年離世數十年的漫長時光。而作者所選取文本時間（即敘述時間）只有這漫長數十年中的六個片段，這六次目送背影的片段是非常具有典型性和表現力，能讓讀者感同身受，不自覺地被帶入母親或女兒的角色去體會那種與親人漸行漸遠的落寞之情。可以說，龍應臺敘述故事是用“顯微鏡”娓娓道來。

2.敘述人稱

敘述人稱根據人稱代詞的不同可以分為三類：第一人稱（我/我們）、第二人稱（你/你們）、第三人稱（他/他們）。在描寫自身經歷的散文中，作者往往采用第一人稱敘述，作品敘述真實完整有感染力。但龍應臺善于另辟蹊徑，在她的散文作品中常常能見到用第二、第三人稱敘述。龍應臺散文中用第三人稱寫作的代表是《孩子，你慢慢來》，采用“（安安）媽媽”、“華安的媽媽”、“她”，完全回避了第一人稱“我”;在《野火集》中，她多次采用第二人稱“你”，這種背離傳統敘述人稱的方式，直接稱讀者為“你”，無形中拉近了與讀者之間的距離，便于對話、呼告，增強文章的感染力。

在《目送》中，作者全文基本采用第一人稱敘述，這是“敘述自我”與“經驗自我”的統一，在最大限度把最真實的自己袒露給讀者，因而情感表達直接真實。文章作者通過第一人稱“我”的敘述視角，敘述了“我”目送兒子、父親背影的六次經歷，情感表達真實直接，讓讀者對父女母子親人間這種疏離、漸行漸遠的失望落寞之情感同身受。

但《目送》中有兩處卻選用了第二人稱“你”來敘述：

“就好像在一百個嬰兒同時哭聲大作時，你仍舊能夠準確聽出自己那一個的位置。”

“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上文第一處，是作者把孩子第一次送入小學校門，是母子親情之間的第一次疏離。這里用第二人稱敘述，和讀者形成了對話，無形之中拉近了與讀者之間的距離，把讀者帶入文章的情緒，切身感受到一個母親對幼子滿滿關懷與不舍的感情。第二處，龍應臺以第二人稱作為自己的情感表達的切入角度：敘述者不在文章中直接露面，文章內容通過“你”來表達，而“你”則類似于能夠超越情節之外的全知全能。龍應臺面對父母子女之間的疏離、漸行漸遠是落寞的，面對父親的離世也是痛心的，文中的“你”和寫作者“我”是有一種對立感，帶有反省的意味。同時，第二人稱“你”是指向讀者的，這有利于把讀者拉入文本，龍應臺在對自己進行反思之時，也把讀者拉入到這樣一種落寞的情境之中，聯想到自身實際的生活經驗，讓讀者產生共鳴。

所以，在文章敘述人稱的選擇上，龍應臺頗費心機。通過敘述人稱的轉變，彌補了第一人稱敘述的局限，也使文章的呈現更為生動、形象、鮮活。

（二）運用對比的表現手法

《目送》中，作者還運用了對比、對照的手法。前文提到，《目送》敘述了作者目送兒子、父親的六次背影的經歷。文章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作者目送兒子上小學、去美國交換、成年疏離母親的三次背影;第二部分則是作者目送父親送“我”上班后滿懷愧疚離開、在醫院坐在輪椅上病重的父親、火葬場最后一面的三次背影。每一部分都是三個階段，都是逐漸走向疏遠，而前后兩部分又構成了工整的對稱。

《目送》前后兩次出現了前文引文第2段。這是龍應臺散文作品中的常用手法。中年的龍應臺既要面對兒子成年后精神上的疏離，又要面對年邁父母的生老病死，她寫出了對兒子與父親的兩重深情，也道出了兩份無奈，這是人生必然要經歷的成長課。通過雙重角度的對比，寫出了父母子女一場終將漸行漸遠的落寞孤寂之情，引發讀者共鳴。同時，這一段文字的重復，把具體形象的描寫上升到抽象的領悟。既連接了前后兩部分，也形成了前后文的對照，形成一種循環的美感。而兒子的依戀到疏遠與對父親的疏遠到離世的不舍與懷念，也呼應了生命輪回的主題。這樣的重復也是作者看透生命易逝的必然性后流露出的豁達感情。

本文通過文章學主體、文體、語體等角度對龍應臺《目送》進行了分析，感受了龍應臺親情散文的獨特魅力。希望通過《目送》這樣一篇構思精巧、敘述角度特別的記敘文給中學語文寫作教學中“如何寫好一篇復雜的記敘文”提供一些新思路，如如何把握敘述時間、敘述人稱的巧妙轉換以及如何用平實的語言表達豐富的情感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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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周浩春.《目送》：發人深省的人本還原寫作[J].名作欣賞，2015（26）：120-121.

（作者介紹：喬思瑋，天津師范大學教師教育學院學科教學（語文）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