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認“技術泡沫”

Fiona

公司投資經理人羅斯·格伯曾在Twitter上發布了一則關于特斯拉的警告。格伯希望投資者們意識到，特斯拉的成功將置其他行業于“風險”之中。哪些行業呢？石油化工、內燃機汽車、汽車經銷商、鐵路運輸、汽車零部件、汽車周邊服務，以及加油站。格伯還將特斯拉對標Uber和Netflix這樣的“顛覆者”，認為正因為特斯拉具有如此潛力，各類媒體才對特斯拉表現出恐懼、不確定和懷疑的態度。

格伯敘述了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不被看好的英雄—特斯拉，正與當下的“邪惡力量”作斗爭，“邪惡力量”企圖通過玩花招和小動作來擊敗特斯拉，但是，特斯拉終將戰勝它們，如同Netflix和Uber所做到的那樣。

然而，這則警告并沒有充分的事實依據。它沒有回答為什么特斯拉這一商業案例可以類比Netflix或Uber，也沒有說明為什么眾多飽受沖擊的行業擁有共同的利益基礎。美國文學家喬納森·戈特舒爾在著作《講述故事的動物》（2012）中說過：即便是最粗略的情節概要，也足以激發大腦自主填充其中的細節。

格伯給出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提綱：它是一個好故事，但是刻意略去了諸多不符合“弱者逆襲”這一核心敘述的重要內容—它是虛構的，且不切實際。

虛構和現實之間的落差，為經濟泡沫的形成提供了空間。

特斯拉泡沫

格伯想象中的世界—沒有石油公司、內燃機、軌道交通、汽車周邊服務商店、零部件制造商、汽車經銷商和加油站—預示著一個截然不同的交通基礎環境。但是，這個未來只是諸多可能未來中的一個，因為還存在著其他潛在的行業顛覆者，如自動駕駛、新能源技術、微型汽車等。這些潛在可能性如何發生，以及特斯拉在其中將扮演怎樣的角色，這不僅僅是未知的，而且是不可知的。

這正如已故經濟歷史學家內森·羅斯伯格所言：“關于未來，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是它的不確定性。”格伯的特斯拉故事是虛構的，構建于諸多不可預料和不可控的技術力量之上，但從當前的股票市值來看，特斯拉是一個經濟泡沫。

17世紀的荷蘭“郁金香泡沫”和18世紀的“南海泡沫”證明，投機性的經濟泡沫在資本主義早期階段就已經出現。

無線電技術用于即時性的大眾傳播，是20世紀20年代的一項重大發明。將近700家廣播電臺，或者說整個美國的調幅AM廣播基礎設施，就是在1922年建立起來的。但是，當時的無線電廣播還沒有找到一個成功的商業模式。

那年3月，一位名叫WCB的小投資者給《紐約論壇報》的市場專欄作家寫了一封信，希望尋求股票投資方面的建議：“我是貴專欄的讀者。在紐瓦克（Newark）及其他地方每天播放的無線音樂會給無線電領域帶來的巨大刺激，讓我意識到對一些有潛力的無線設備股票進行適度投資將是明智之舉。你們能列舉一些這樣的股票嗎？我想通過當下的投資獲得日后的高額回報。”

WCB女士構建了她自己的“無線電故事”。她正確地意識到，無線電將成為未來重要的傳播途徑，就像格伯意識到電動機是內燃機的替代物一樣。WCB女士將無線音樂會、未來高額回報、無線電設備制造商串聯起來。沒錯，但這只是一個可能的未來。

電動汽車拯救地球未來的想象，要比自動變速器取代手動換擋有趣得多。

事實上，無線電業務的未來撲朔迷離，以至于《無線電廣播》雜志在1924年發起了一項論文競賽，以回答一個根本性問題：“誰將為無線電廣播付費？如何付費？”800多篇文章競逐500美元獎金（相當于現在的7000多美元）。每篇文章都擁有屬于自己的敘事—可以為企業家募資的有趣故事。

成立于1919年的美國無線電公司（Radio Corporation of America，簡稱RCA）聯合創始人大衛·薩諾夫，雖然沒有參與這項比賽，但他相信RCA可以通過付費訂閱的方式收取費用，就像電話公司AT&T所做的那樣，盡管不可能知曉誰正在收聽無線廣播。

在當時，WCB女士可以找到很多類似的“無線電故事”，但她希望《紐約論壇報》的專欄作家為她講述一個。

1926年1月，RCA股票在紐約證券交易所的成交價格為43美元;三年后的1929年9月，RCA股價高達568美元;然而，再過三年便大跌97%，僅剩15美元。RCA經股息調整后的股價在隨后的幾十年中，都沒有恢復到1929年的水平。RCA股票—實際上1929年的整個無線電行業—都不是好的投資選擇。如果WCB女士按照她自己的投資計劃在1922年入股了RCA，希望她在1929年之前做好了拋售的打算。

必要條件

經濟泡沫的產生，一般都依賴于新技術的發明，有些技術能創造出更加新奇的故事。科幻小說這種完全虛構的作品，它的創作就是基于這樣相同的前提。當一個新故事不僅僅被講述，而且還能被出售的時候，經濟泡沫就形成了。當然，并不是每個新故事都會制造泡沫：有些故事可以被講述，但并沒有銷售出去。

電腦合成的胰島素六聚體圖像

同樣是在1922年，胰島素被首次分離出來，成為治療糖尿病的一種手段，世界各地的報紙都報道了這一事件。因糖尿病而昏迷的孩子瀕臨死亡，而胰島素奇跡般地將他們“復活”了。瞬間，胰島素被譽為“復活”療法。

這一事件有著絕妙的情節：邪惡的疾病被現代醫學征服，孩子們得以起死回生。但是，投資者們并沒有獲得押注這一現代醫學奇跡的機會;與胰島素發現者簽訂協議，專門從事胰島素規模化分離和分銷的加拿大Eli Lilly and Company公司，是私人擁有的，并沒有公開上市，所以那里沒有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