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雪婷 王娟


摘要:文章對儒家學派中“器以藏禮”造物思想的具體內涵進行分析,并對“器以藏禮”造物思想在雍正御瓷裝飾中的體現進行系統分析。得出造物過程中是通過表達器物人文性、象征性、規范化來表達“禮”意,并且在雍正時期御窯出品的瓷器裝飾設計中有所體現,這種表達“禮”意的方式在現代裝飾運用上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以期設計者提取其優秀的文化符號,推動和發揚中國傳統造物思想,促進現代造物的發展。
關鍵詞:器以藏禮;造物思想;雍正;御瓷裝飾
一、引言
中國古代造物體系式圍繞“禮”的規范所形成的,造物之人各司其職,所造之物各就其位。禮節加強社會階級的鞏固,禮與器相結合映射出中國古代的社會制度,“禮”的思想體現在器具中,進一步將禮制滲透進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最終形成了中國數千年的禮制社會。文章闡述了清代雍正時期御窯廠出品的瓷器裝飾設計中藏了何禮、如何藏禮以及 “器以藏禮”造物思想在現代造物的可取之處,供為參詳。
二、“器以藏禮”造物思想的內涵分析
“器以藏禮”是中國古代強調“禮”和“樂”的傳統造物思想,出自《左傳》:“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若以佳人,與人政也。”[1]禮樂制度是中國古代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由周公制定,以維護周朝的社會秩序與倫理規范。春秋戰國時期禮樂崩壞,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學派提倡“克己復禮”,恢復禮樂制度,“禮”是核心,更是主要內容,指的是要求人們遵守制度內所要求的社會規矩和個體義務。
據《論語·陽貨》載,孔子借物言志:“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指出他認為玉帛、鐘鼓并非禮樂本身,而是禮樂的表達形式,借玉帛表達禮之敬,借鐘鼓表達樂之和。由此可見,儒家造物思想重視“形而上”的理論指導,運用禮樂制度對造物成果進行批評與要求,“使形下之器啟示著形上之道”,體現“器以藏禮”的人文性特征[2]。
《論語·八佾》中記載:“子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 …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批評管仲生活奢侈,使用與國君相同規格的設備,于“禮”不合,器物的屬性規格要與使用者的身份相對應,方能合“禮”。由此可見,儒家造物思想認為器具有表示主人身份的作用,體現“器以藏禮”的象征性特征。
孔子在《論語·雍也》中探討了器形與禮制的關系,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3]指的在觚的設計過程中,若是不遵從觚的形制,便不為觚,提出造物實踐需符合造物規范,體現“器以藏禮”的規范化特征。
通過對“器以藏禮”造物思想內涵的具體分析,體現出中國古代“禮”的意蘊與器具的屬性是相互滲透的,器具是“禮”的載體,“禮”影響器具的設計。這也體現出中國古代的一個重要的設計思想,即器物的創造受“禮”啟發,雍正年間御窯所制的瓷器在中國陶瓷史中是濃墨重彩一筆,作為一個重要的文化符號,其蘊含了儒學思想指導下深層次的“禮”,并且通過各方面體現出其時代背景下的精、氣、神。
三、“器以藏禮”造物思想在雍正御瓷裝飾中的體現
雍正御瓷指的是由清代雍正朝御窯廠生產的供皇室貴族使用或賞玩的瓷器,也有用于御賜官員大臣等用途,所用款識為宋槧體或篆書款“大清雍正年制”字樣,雍正一朝雖僅十三年,但御窯質量上乘,制瓷工藝推陳出新,因此享譽后世,尤其是自雍正六年唐英任景德鎮御窯廠督陶官以來,所產御瓷工藝精絕,史稱“唐窯”。這一時期御窯廠生產的瓷器品類繁多,工藝精湛。不僅包含仿宋代五大名窯的品種,也有在仿古基礎上創新其形式的品種,還有沿襲康熙時期初創的粉彩、墨彩、琺瑯彩等品種。受雍正帝親自“批閱”御瓷的影響,此時的御瓷形式上遵循“內廷恭造之式”,造型工整、比例協調;品類上百花齊放,古樸與高貴并存,俊秀與絢麗同席。
(一)“中庸之道”的美學思想
雍正二年五月帝諭:“先儒從祀文廟,關系學術人心,典至重也。”雍正帝踐行“儒治”的政治理念,推行“崇儒重道”的文化政策[4]。陳金城在《中國陶瓷藝術論》中表示“陶瓷是一種普通而又極為重要的文化的載體,也是人類的另一種生命符號”,雍正時期制瓷所蘊含的重要文化思想就是以“中庸”精神為核心的禮樂文化,而“中庸”理念在裝飾中體現出來的便是《書經》中所提及“謙受益,滿招損”的關系 [5]。其中,御窯瓷器實行“仿古燒制”,不僅造型深思、尺寸一致,而且紋樣彩繪逼真,達到“仿古暗合,與真無二”的程度,也有參考清代時興的裝飾圖案,創新出具有時代藝術特色的瓷器,形成古今裝飾樣式的“中庸”趨勢。例如圖1的御制粉彩“玉堂富貴”花卉紋碗,器物造型源自明代宣德的宮碗,碗口進行了從外撇到內撇的改良,俯視時為同心圓,裝飾紋樣以粉彩繪牡丹、玉蘭花、雛菊等各色花卉枝葉為主,紋樣無一重復,看似圍繞碗底圓心自然生長而成,花紋分布由繁向簡,局部留白避免形成“滿招損”的裝飾趨勢。雍正時期御窯瓷器裝飾受“中庸之道”文化思想的影響,而又通過裝飾表達出更深層次的“中庸之道”的美學思想。
(二)“尊卑有序”的裝飾觀念
《禮記·祭統》記載儒家學派提倡的倫理觀念“十倫”為:“鬼神、君臣、父子、貴賤、親疏、爵賞、夫婦、政事、長幼、上下”,其本質是維護尊卑等級秩序,穩定社會結構[6]。雍正時期御窯制瓷是圍繞“禮”制觀念進行的,因此,在造物過程中把“尊卑有序”的社會階級觀念藏于器物中,以視覺符號為媒介表達出來。清王朝統治者是女真人的后裔,源于中國東北部,雖具有鮮明的民族文化特征,但相比漢文化仍存在巨大差異,為鞏固統治,清朝沿用明朝以“龍”代表天子、以“鳳”代表皇后、以“黃”代表尊貴等視覺符號特征,并且在瓷器設計上有所表現[7]。假如圖2清雍正御制青花釉里紅云海騰龍大天球瓶,是一件象征皇權與天子的典型作品,以釉里紅繪蒼龍圖案為主,云紋鋪底,威嚴又不失靈動。雍正時期御窯曾大量燒制黃釉和龍紋的瓷器,只供皇室使用,并要求制陶御在繪制裝飾紋樣時不斷精進龍的形象,以正威儀。對于龍紋的解釋,如唐英所說:“非奉賞賜,凡在臣下,不敢珍藏擅用。”同時期民窯出品的瓷器,紋飾以植物紋、動物紋等自然界造物為主,也有寓意吉祥的圖案類型,體現出人民追求美好、追求自然的美好祝愿。
(三)“恭造之式”的裝飾標準
雍正時期御窯制度趨于完善,御瓷的主要特點是造型嚴謹、裝飾完美,這一切都源于雍正帝對御窯瓷器近乎苛刻的品質把控,并對御制藝術品提出了“內廷恭造之式”的裝飾標準[8]。唐英在任督陶御期間,遵循“內廷恭造之式”的瓷器裝飾標準,使雍正九年前后至乾隆中期的御窯燒造保持優越,并著有《陶冶圖編次》以介紹了瓷器生產的二十項流程,供后人參詳[9]。“恭造之式”四字作為雍正時期御窯制瓷的裝飾標準,以“仿古”為代表,對各類瓷器仿照的各個朝代裝飾樣式要求“務必精要”,以此來指導瓷器圖案的設計[10]。例如圖3清雍正貢御青花釉里紅加胭脂紫彩靈芝西番蓮紋大抱月瓶,抱月瓶又名寶月瓶,小口、直頸,頸側雙耳,瓶腹似圓月,此器造型沿襲古制,簡潔明快。明代燒制的抱月瓶以青花為裝飾,此器內斂素雅的青花釉與明艷出挑的釉里紅相得益彰,既守“恭造之式”,又有釉色裝飾之創新,體現出這一時期御窯制瓷裝飾基于規范性的裝飾創新。
通過以上案例的分析,可見“器以藏禮”造物思想在雍正時期御瓷裝飾中的體現不只是“藏”有儒家文化思想指導下的禮制、禮儀,而是“藏有”具一定概括性的美學思想與造物法則,通過“禮”的這一范疇來決定某一具有象征性的造型或圖案來進行瓷器的裝飾設計,而又通過裝飾樣式傳達出時代背景下“禮”的內涵。
四、結論
受到“器以藏禮”造物思想的影響,雍正時期的御瓷裝飾體現出儒學背景下的文化思想、禮制觀念與裝飾標準。在圖案與造型的設計上“仿古”而又創新,克制而又靈動,在裝飾特色上既有“恭造之式”的復古典雅,又有“皇家御制”的高貴脫俗,是清代御窯制瓷成就之高峰。充分認識“器以藏禮”造物思想在瓷器裝飾設計上的具體表現,可以發現其人文特征、象征性特征與規范化特征在現代設計的運用上具有很大的發展空間,現代設計可以提取“器以藏禮”造物思想的內核,運用現代設計手法對文化符號進行再現和改造,既能夠推動和發揚中國傳統造物思想,還能促進現代造物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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