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街頭

時間 當代，冬

地點 某市場

人物 胖子——三十多歲，賣蘋果的，簡稱胖瘦子——三十多歲，賣蘋果的，簡稱瘦游客——東北游客，三十來歲，簡稱游

景置 舞臺背景為一市場的模樣

【幕啟：胖、瘦二人各在自家攤位前招攬顧客，瘦的攤前有一牌子，上寫“吃一口，甜掉牙”，胖的攤前也有一塊牌子，上寫“甜，但決不掉牙”。

胖 喜迎春節大團圓，我的蘋果特別甜，國產短枝紅富士，您吃一口準解讒。

瘦 歡天喜地迎豐年，我家的蘋果比他的甜，個又大，形又好，您吃了之后忘不了。

胖 瞧一瞧，轉一轉，我的蘋果最好看。迎春節，大酬賓，您買一箱送十斤。

瘦 挑一挑，選一選，我的蘋果最打眼。春節旅游來觀光，您買兩件我送一箱。

胖 您到北京我高興，我這個蘋果算白送。

瘦 我這葡萄鴨梨和冬棗，您隨便吃來隨便咬。

胖 喜迎春節大團圓，您吃一個我再倒找您十塊錢，跟我較勁，你差得遠。

游 （背旅行包上，拿起一個蘋果用嘴咬了一口）大哥，給錢吧。

胖 給錢，給什么錢？

游 你不是說吃一個給十塊錢嗎，我吃了一個，給錢吧。

瘦 哎呀，大兄弟，他是跟我斗氣，開玩笑的。

胖 是啊，兄弟，我們倆鬧著玩的。

游 鬧著玩的？有這么鬧著玩的嗎，那這蘋果怎么辦？

胖 您白吃。

游 我白吃？

胖 您白吃。

游 這還差不多，（看倆人的招牌）吃一口，甜掉牙，甜，但決不掉牙，哎呀媽呀，這競爭還挺激烈的。

胖 那是，商品社會嗎，哎兄弟，你坐，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游 那是，我來自祖國改革開放的最前沿，經濟大潮的風口浪尖上，廣東那疙瘩的。

瘦 哦，廣東那疙瘩，那這次來……？

游 旅游！

瘦 那您算來對地方了，我們北京那好看好玩的地方多了，我勸您先買我點蘋果，邊吃邊看；你咯嚓咬一口蘋果，看一看長城的巍峨；你咯嚓咬一口蘋果，看一看故宮的雄偉；你喀嚓咬一口蘋果，看一看鳥巢體育場的別致；你喀嚓咬一口蘋果，看一看世紀壇的……

游 行了，別咯嚓了，我這牙是板鉗啊，咯嚓咯嚓的，我去過了。

瘦 去過了？

胖 不行了吧，還得看我的，兄弟，我勸你先買我點蘋果，邊看邊吃，你吧唧咬一口蘋果，看一看昆明湖的秀麗；你吧唧咬一口蘋果，看一看北海的寧靜；你吧唧咬一口蘋果，看一看護城河的……長啊。

游 什么詞兒啊，長都出來了，那叫蜿蜒曲折。實話告訴你們，北京我常來，基本上算半個北京人，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了，沒準兒啊，我比你們還了解北京呢。

瘦 那是那是，那您這次來……？

游 旅游，順便談一個大項目，這不，馬上該回去了，我想給家里捎點咱們這兒的土特產，這才上街來轉轉。

胖 你更找對人了，您先嘗嘗我這蘋果。

瘦 您先嘗嘗我的蘋果。

游 別急別急，我自己看，我先看看他的，同志，你這蘋果多少錢一斤啊？胖 三塊五。

游 三塊五，太貴了吧，便宜點。

胖 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啊。

游 我看看他的，同志，你這蘋果多少錢一斤啊？

瘦 三塊五。

游 便宜點。

瘦 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啊。

游 不行，你再降點，三塊四。

瘦 多少？三塊四？

游 （跑到胖面前）聽見了沒，他賣三塊四，我都沒買，我看你人實在，買你的，三塊四怎么樣？

胖 什么？他賣三塊四？

游 啊。

胖 你買他的吧。

游 你，好好好，（到瘦子面前）聽見了吧，他哭著喊著三塊四，我就不買，我就買你的。

瘦 什么，他賣三塊四，太不像話了，說好了三塊五的，他賣三塊四，好，既然這樣，我也豁出去了，他不是賣三塊四嗎，你買他的吧。

游 嘿，我還就不信了，你們倆過來，過來，會做生意嗎，啊，會做生意嗎，做生意那得講究靈活，價格得上下浮動，你們這么一根筋能掙到錢嗎，再說了，別一天到晚的錢錢錢的，什么素質啊，差這一毛兩毛嗎，為這點錢至于的嗎，對了，你哪的人啊？

胖 北京人。

游 把舌頭捋直了再說一遍，到底哪的人啊？

胖 我河南人。

游 就是，河南人嘛，你呢？

瘦 我是正宗的北京人。

游 哪的人？

瘦 我山東的，怎么的。

游 不是北京人嗎，北京人有你們這樣的嗎，啊，我告訴你們，現在北京是世界大都市，全世界的目光都齊聚北京，你們作為外地人，怎么能給北京人民丟臉，怎么能給北京人民抹黑呢，明白了嗎？

胖、瘦 明白了。

游 多少錢一斤啊？

胖、瘦 三塊五！

游 我就不信了，滿北京我就買不到三塊四的，（走，回頭）三塊四毛五。

胖、瘦 搖頭。

游 三塊四毛八。

胖、瘦 搖頭。

游 那到底多少錢賣啊？

胖、瘦 三塊五！

游 賠死你們。（下）

瘦 挺好一樁買賣讓你攪黃了。

胖 挺好一筆生意讓你弄砸了。

瘦 我就納悶了，怎么我到哪賣蘋果你就到哪賣呢。

胖 這地方是我先來的 。

瘦 我先來的，我一早就來了。

胖 幾點？

瘦 九點啊。

胖 那你來得晚。

瘦 你幾點來的？

胖 八點六十。

瘦 那你早，哎，那不一樣早嗎。你說你老跟我學干什么，我賣蘋果你也賣蘋果。你就不能賣點別的。

胖 這蘋果是我先賣的。

瘦 好好好，趕明我就不賣蘋果了，我賣大個的，我賣西瓜。

胖 那我賣冬瓜。

瘦 呀呵，那我賣摩托。

胖 我賣汽車。

瘦 我賣輪船。

胖 我賣火箭。

瘦 我賣導彈，我賣反導彈，我賣地雷，我賣大炮，我賣……

胖 （捂瘦的嘴）再說警察可就來了。

瘦 （笑）哎，你說咱倆在這較什么勁啊，咱倆還不是做小買賣的，還不是為了掙個吃飯錢嗎，要是咱一回家就是銀行，一伸手就是保險柜，打開保險柜就是錢，誰還干這個。（順手拿起小伙子丟下的包）

胖 哎，大哥，你賣蘋果帶這么多錢干啥啊？

胖 我……，哎，這是誰的包啊？（放地上）

【倆人先是看包，然后一起撲上去搶，胖子搶過來。

胖 還給我搶呢，你也不看看你那小身板，（打開）哎呀，我那娘啊。

瘦 怎么了？

胖 你看看。

【扔給瘦子，瘦子看。

瘦 哎呀我的娘啊。（放回地上）哎呀，這多少錢啊？

【倆人圍坐在包旁邊。

胖 大哥，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錢啊。

瘦 我倒見過這么多錢，可都不是我的。（拿過包抱著）真暖和啊，我要是有這么多錢，我老婆的病就不發愁了。

胖 大哥，讓我也暖和暖和唄。（拿過包抱著）我要是有這么多錢，我就在北京買套房子，把俺爹俺娘都接來。

瘦 咱倆一塊兒暖和暖和，哎呀，這會兒丟錢那個小子得多著急啊。

胖 是啊，拔涼拔涼的。（打開包）

瘦 你干么？這可是別人的東西。

胖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得看看包里都有什么東西，以防別人冒領啊。

瘦 對，看看，

【胖子往外一樣一樣拿東西。拿一樣，瘦子驚呼一聲。

瘦 我那娘啊金項鏈，我那娘啊攝像機，我那娘啊，我那娘……（拿出一只襪子）這襪子得多少天沒洗了，熏煞我了，我那娘啊！

【游客上。

游 我的娘啊，娘啊，

胖 叫誰娘那，差輩了！

游 大哥，不，大叔，大爺，看見我的包了嗎？

胖 都急糊涂了。是這個嗎？給。

瘦 拿過來吧，你怎么回事兒啊，不問問就給他嗎，小伙子，我問你，你這個包是什么顏色的啊？

游 啊，黑色的。

瘦 答對了，給。

胖 你拿過來了，有你這么問的嗎？他都看見了，我來問吧，小伙子，你這個包里是不是有個金項鏈啊？

游 對對對。

胖 答對了，你這個包里是不是有個攝像機啊？

游 是啊。

胖 全答對了，給。

瘦 拿過來吧，你那腦子進水了吧，你都告訴他了，還是我問，小伙子，你那包里還有什么啊？

游 還有……還有錢。

瘦 我知道還有錢，可暖和了，我是說除了錢還有什么啊？

游 還有……

瘦 （捏鼻子）還有什么啊？

游 還有雙臭襪子。

胖、瘦 答對了，拿去吧。

游 就這么給我了。

胖 你的東西不給你給誰啊。

游 我查查。（翻包）

瘦 你沒事兒也把襪子洗洗，我那娘，剛才差點沒把我嗆死。

游 是，是，哎，大哥，這是一千塊錢，你們倆一人五百，一定收著，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

胖 我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游 我就想意思意思。

胖 意思意思是什么意思？

游 就是一點小意思。

胖 我看你很沒意思，我們要是在乎這點小意思，剛才把你的包留下，那多有意思啊。

瘦 來來來，小伙子，這個錢我們不能要，為什么呢，北京現在是世界大都市，全世界的目光都齊聚北京，我們作為外地人，怎么能給北京人民丟臉，怎么能給北京人民抹黑呢。

游 這話聽著耳熟，好，錢不給了，我買你們倆的蘋果。

瘦 那還得買我的，我的品種好。

胖 買我的，我的品種好。

游 別爭了，你們倆的蘋果我各要一箱。多少錢一斤啊？

胖、瘦 三塊五。

游 不行，三塊八！

胖瘦 不賣！

游 那多少錢賣啊？

胖、瘦 三塊五。

游 你們……

胖、瘦 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游 我徹底服了，好，三塊五，拿蘋果。（胖瘦一人給游客拿一箱蘋果，游順手把包遞給胖。）

游 好人啊，我走了，以后有空到廣東那疙瘩找我玩去。（唱燦爛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下）

胖 這小伙子也挺有意思。

瘦 都是實在人兒。

胖 哎，大哥，他買咱的蘋果給錢了嗎？

瘦 好像沒有。

胖 我那娘，實在大發了（把包遞給瘦）我說小伙子，你忘給錢了。（追下）

瘦 （看包）我不急，他還得回來，哎呀，真暖和啊。

點評：

有意思與有意義的交互表達

乍一看來，王宏坤創作的小品《北京的街頭》好像表現的是兩個商販互相較勁的俗套故事，仔細品味才發現作者在司空見慣的套路里暗藏著匠心獨運的藝術心機。

一胖一瘦兩位商販，同時在北京街頭賣蘋果，為招徠顧客兩人各顯神通，一位外地游客想買蘋果，不管他如何費盡心機砍價，兩位商販都堅持少三塊五不賣，游客拂袖而去，卻把裝有許多現金和貴重物品的包落在了水果攤上，兩位堅決不肯讓利于顧客的小商販面對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共同選擇了拾金不昧，游客回來順利找回了包，真誠地拿出一千塊錢感謝兩位商販，二人謝絕了游客的好意，并共同表達了：“我們雖然是從外地來北京做小買賣、賺點小錢的商販，可俺們不能給北京丟臉、抹黑”的樸實感情。游客為了報答兩位商販，提出按照三塊八一斤買他們一人一箱蘋果時，兩位商販堅持三塊五一斤，三塊八不賣。游客買了兩箱蘋果走了，再一次把包遺落在攤位上——

作者沒有為了表現兩位小人物（商販）的崇高，把他們寫成不食人間煙火的完人，而是用了兩位商販發現包里的巨款，分別抱在懷里“暖和暖和”的細節，巧妙觸碰到了人性的基點。一篇好的作品不但要有意義，更要有意思，只有意義而沒有意思的作品難以感動觀眾。單純追求“笑果”，似乎很有意思，細品起來卻沒有任何意義，也不算是好作品，通過有意思的情節和細節表達出作品的現實意義，才是曲藝小品應該達到的藝術境界。

人們習慣稱曲藝小品為喜劇小品，實際上就是因為曲藝藝術的靈動與幽默性較強，在觀演關系上又善于和觀眾交流與互動，因為有意思而受到廣大觀眾的喜愛。有些人片面認為，扮演成人物或標上了“劇”字就不是曲藝形式，應該屬于戲劇范疇。其實不然，戲劇小品、戲曲小品在表現形式上都有各自的明確定位，戲劇界從來沒有把帶有鮮明的說唱特色，在表演過程中隨時可以跟觀眾親切交流互動的曲藝小品歸類為戲劇形式。而我國獨具特色的曲藝藝術表現手段一直是豐富多彩的，如諧劇、滑稽戲、化妝相聲、二人轉里的單出頭等曲種，扮演了人物也是曲藝。《北京的街頭》表現手法完全符合曲藝內容以小見大、結構靈活簡潔、語言幽默俏皮的特征。我相信，凡是內容積極向上、形式活潑多樣、能給人們帶來愉悅、又可以溫潤心靈的曲藝小品一定會受到廣大觀眾的長期喜愛。

如果雞蛋里挑骨頭，《北京的街頭》還可以向戲劇學習，在人物性格刻畫上再下一番功夫，比如兩個商販完全可以塑造成性格不同、甚至反差很大的角色，這樣不但可以增強喜劇效果，也可能在后面的反轉出現時會更加打動人心。

（點評人： 遼寧省曲藝家協會主席 崔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