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孫寶傳
內容提要 本文用進化論的方法討論了傳媒演化史,提出信息符號的“變異”和“復制機制”的改善是傳媒進化的動力,雜交、轉基因、基因編輯是傳媒創新的主要模式,神經符號傳播將是人類傳播下一個發展階段等一系列具有創新性的觀點。
傳媒(Media),即傳播媒介的簡稱,是人類傳播活動中介于傳受雙方之間的中介物體,是信息傳播過程中承載并傳遞信息的物質載體。“傳媒”這個概念是在1923年廣播成為商業傳播工具之后才開始逐漸使用的;1943年美國圖書館協會的《戰后公共圖書館的準則》一書,首次正式將“傳媒”作為傳播學的一個術語。
人類的傳播活動與人類的歷史一樣悠久。如同生物體在不斷進化,傳媒也在不斷演化。迄今為止,傳播媒介已先后經歷了體語媒介、口語媒介、文字媒介、印刷媒介、電磁媒介、數字媒介及網絡媒介等不同媒介形態的發展階段。
綜觀傳媒演化史,人類不斷增長的信息需求和感知追求,是傳播媒介演進迭代的根本動因,而經濟社會和科技發展的狀況及水平,則是傳播媒介演進迭代的物質基礎。由于舊媒介固有的缺陷,無法滿足人們不斷增長的信息、心理和感官需求,因此,人們總是在不斷思考和探索如何改造舊媒介,一旦經濟、技術等客觀條件具備,新媒介就應運而生,補償了舊媒介的不足,滿足了人們的新需求,推動傳媒向前進了一步。
綜觀傳媒演化史,傳播媒介的演進是一個人類不斷打破時空枷鎖的過程。在中國古代哲學里,宇宙就是空間和時間的統一,時間的流逝與空間的變遷密不可分,兩者統一于物質的運動中。傳播媒介的每次演進,都會給人類傳播帶來新的時空變化,改善了信息傳輸的時效性,擴大了信息傳輸的空域性;傳播媒介的每次演進,都會給人類傳播帶來新的時空偏向,影響著人們的時空認知和感覺平衡,進而對社會文化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綜觀傳媒演化史,傳播媒介的演進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器官不斷延伸的過程。正如麥克盧漢[1]所說“媒介是人的延伸”,任何媒介都不外乎是人的感覺和感官的擴展或延伸:文字和印刷媒介是人的視覺能力的延伸,廣播是人的聽覺能力的延伸,電視則是人的視覺、聽覺和觸覺能力的綜合延伸,互聯網不僅僅是人的感覺能力的延伸,還是人的智力的延伸。由此,傳媒演化史似可視作人類自身演化歷史的一部分。
綜觀傳媒演化史,傳播媒介的演進是一個漸進過程。新的傳播媒介不是孤立地突發地產生的,它是從舊的傳播媒介形態中逐漸演化形成的,歷史聯系和相互作用普遍存在于它們的發展過程中,并呈現出連續性和多樣性。以廣播為例,廣播的問世要追溯到電報的發明,并與電報、電話、無線電、留聲機、錄音技術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電報實際上就是利用電流的“通”“斷”作為代碼進行文字傳送;而電話則是把電流的“通”“斷”變成電流的“強”“弱”,實現了聲音的傳送;電話曾一度被用于有線廣播,成了廣播的雛形;直到無線電的發明,才使“電話廣播”升級為無線廣播;受畫有點線符號的紙帶記錄摩爾斯電報電碼的啟發,用刻有印痕的錫紙來記錄電話,誕生了“電話重復器”(即留聲機);繼而發展成錄音技術,又在錄音技術的基礎上,產生了廣播的一種重要方式——錄播。
綜觀傳媒演化史,傳媒的每一次演化不是隨意地自發地發生的,而是人類刻意追求的結果,是人文科學和科學技術雙輪驅動的結果。其實,“新媒體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只不過是一種持續發生的舊有的技術和新的理念之間的雜交化過程”[2],而科學的方法論(即批判性思維)是促成這種“雜交”的凝聚力,體現了人文科學的力量。因為只有擁有這種批判性思維,人們才會發現舊媒介的不足和缺陷,提出為滿足新的信息和感官需求的理念和創意,從而為傳媒的演進開啟了大門。科學技術的作用在于按照這些理念和創意,通過實驗和試錯,突破技術上的障礙,在舊媒介的基礎上創造新媒介,從而補償舊媒介的不足和缺陷。
人們自然要問,傳媒的演化有沒有規律可言?或者說,傳媒演化的歷史邏輯是什么呢?
自然界中具有生命的物體統稱為生物,生物由簡單到復雜、從低級到高級的發展過程,稱為進化。19世紀中葉,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發表名著《物種起源》,第一次勾畫出生物的基本進化圖式,創造了以自然選擇學說為核心的進化論。達爾文進化論盡管存在種種缺陷和質疑,但迄今為止,生物學家都不否認物種是進化而來的。達爾文進化論沒有闡明遺傳和變異的本質,現代進化論以基因作為研究對象,克服了這個缺點。進化論不僅僅是生物進化的理論,也是一種哲學思想和研究工具。進化論對于社會科學的影響遠遠超出了對于生物科學的影響,用進化論來審視傳媒演化史,是順理成章的事。
按照生物進化的理論,科學家發現生物形體的進化主要源自基因[3]的變異。我們自然要問:傳媒演化是否也主要源于傳媒“基因”的變異?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傳媒的“基因”又是什么呢?我們認為傳媒的“基因”就是信息的符號。
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說:“我們把概念和音響形象的結合叫作符號……用所指(signifiant)和能指(signifie)分別代替概念和音響形象。”通俗地說,“符號”是一種指稱或代表特定信息或意義的象征物或代碼,是形式和意義的結合體,猶如一枚硬幣的兩面。人思考的時候,用的是符號而不是物體。符號是人類思想傳遞的物質載體,是人類傳播活動最基本的元素,也是負載和傳遞信息的最小基元。正是有了符號系統,人的思想過程才超越了具體的經驗世界,進入概念性的關系世界。如同生物遺傳是由DNA[4]復制基因的過程,人類傳播則是由傳媒復制符號的過程。因此,更確切地說,傳媒的“基因”就是可復制的符號系統。
人類生來就是一個生命共同體,因為有他者的存在,才有溝通的需要,而溝通的前提就是人類能夠“創造”和“使用”符號系統。沒有符號,萬物混沌一片,人類將無所適從。從這個意義上講,人類活動的世界是由符號構成的。人之為人的一個基本屬性,在于人是會使用符號的動物。一切動物種屬中都存在感受器系統和效應器系統,唯有人類在兩個系統之間還存在第三個系統——信號系統,這是人區別于動物的根本所在。德國思想家卡西爾就說過:“我們應當把人定義為符號的動物來取代把人定義為理性的動物。”
人類經過數百萬年的進化,才具有了發出和接收符號的機能,學會編制、發出、接收、存儲、使用符號的本領,可以將自己的思想、經驗和情感轉化為符號傳遞給他人,又可以通過對他人傳遞來的符號的解讀,還原成他人意欲傳遞的思想、經驗和感情,從而能夠憑借符號進行人際交流和信息傳遞。人類社會就是建立在人們利用符號進行互動交流的基礎之上的。
正如基因變異是生物進化的源動力,傳播媒介的“基因”即信息符號的“變異”則是傳媒演進和迭代的源頭。在人類傳播史上,傳播媒介的每一次迭代發展,人類傳播活動的每一次重大變革,都是由符號系統的“變異”引發的。
史前史緘默無言,但并非不可想象。人類最早也許是用簡單的面部表情或手勢體態進行信息交流的,于是就有了肢體符號;但肢體符號無法表達復雜的事物和思想,人類逐漸學會了用口語相互溝通,于是產生了語言符號;然而語言瞬間即逝,無法進行跨越時空的傳播,于是人類創造了文字符號;為使信息傳送得更快更遠,于是人類發明了電磁符號;人們用傳送比特代替了傳送原子,使信息傳送得更加準確、快捷、多元和智能,于是數字符號應運而生。正是由于信息符號由遠古的肢體符號,先后“變異”為語言符號、文字符號、電磁符號、數字符號等,才導致口語媒介、文字媒介、電磁媒介和數字媒介等不同形態的傳播媒介相繼產生。因此,傳播媒介的演化和迭代,既是人類科學技術和社會需求不斷發展的結果,又是人類思維不斷符號化、符號系統不斷強化的進程,這就是傳播媒介演進的邏輯所在。在這個意義上說,人類特有的符號系統是一把打開傳媒演化迷宮的鑰匙。
生物進化除了依靠“基因變異”這個重要源動力外,科學家還發現了“基因整體復制”的事實,從而證明了“遺傳信息復制也是生物進化的動力”[5]。正如生物遺傳的本質是基因的復制,信息傳播的本質則是信息符號的復制,因此,信息符號“復制機制”的改善,也是傳媒進化的動力。從文字媒介到印刷媒介,從數字媒介到網絡媒介,就是信息符號“復制機制”的改善導致傳媒演進的實例。

印刷媒介是由文字媒介演化而來的。文字符號產生后,文字載體就成了文字傳播不可或缺的物質基礎,先人為尋找合適的書寫材料,曾先后在甲骨、金、石、竹、木、帛上進行試錯,直到我國東漢時期的蔡倫改進了造紙術,制造出了價廉適用的紙張,文字傳播才得以普及開來。然而,在紙張發明后很長一個時期,文字都是靠手工抄寫的,效率十分低下,極大制約了文字的廣泛傳播。為了改變這種狀況,我國隋唐時期就有了雕版印刷術,北宋的畢昇在雕版的基礎上發明了活字印刷術,德國人谷騰堡又在活字印刷術的基礎上發明了鉛活字和印刷機,使文字符號的復制方式由手工抄寫變成機器印刷,由“單個復制”改為“批量復制”。從文字媒介到印刷媒介,傳媒的“基因”,即文字符號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但“基因復制機制”,即文字符號的書寫和復制方式變了,傳媒演進的結果是:印刷品的數量增加了,意味著信息傳播的范圍擴大了;印刷的效率提高了,意味著信息傳播的速度加快了。
與此類似,網絡媒介的問世,源自于數字媒介的數字符號復制機制的改善。20世紀六七十年代,當人們還習慣于拷貝和傳遞軟盤來實現信息的交換和共享時,美國國防部下屬的先進研究項目局(ARPA)的專家們已在研究開發ARPAnet,即互聯網的前身。眾所周知,作為傳媒的互聯網,其“基因”即數字符號并沒有本質的變化,但“基因復制機制”,即比特的傳播模式和復制機制改善了,由軟磁盤的讀寫與傳遞改變為網絡傳播,從單向傳送機制升級成雙向互動機制,從而引發了信息傳播顛覆性的變革。
可以說,傳媒“基因復制機制”(即信息符號的復制方式)的改變(或改善),同樣可以促進傳媒的進化。
生物的進化,既有大進化(又稱種上進化)、又有小進化(又稱種內進化)[6]。傳媒的演化也很相似,如上所述的、由信息符號的變異或信息符號復制方式的改善所引發的傳媒演化,屬于大進化,具有“升級換代”的特征,導致傳媒的迭代演進;而如下所說的、由“媒介雜交”“轉基因”和“基因編輯”所造就的傳媒演化,則屬于小進化,具有“品種拓展”的特征,導致傳媒形態的“多樣性”。
雜交、轉基因和基因編輯,是生物物種改良的三種主要方法;“雜交”“轉基因”和“基因編輯”同樣是傳媒形態創新的三種主要模式。
一是“雜交模式”。雜交(Hybridization)在生物學中,是一種傳統的育種手段,意指遺傳上具有差異的群體之間進行有性交配的過程和方法,通過不同基因型的個體之間的交配而產生某些雙親基因重新組合的個體。而在傳媒生態學中,“雜交”則是改造舊媒介、創造新媒介的一種常用方法,意指為更好地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為滿足廣大受眾信息和感官需求,將一種媒介和另一種媒介交會組合(簡稱“交合”),通過借鑒和吸收其他媒介的優秀基因,使其基因(即信息符號)獲得重組,產生新的媒介形態。正如麥克盧漢所說“兩種媒介雜交或交會的時刻,是發現真相和給人啟示的時刻,由此產生新的媒介形式”[7]。
不同媒介之間的“雜交”(或交合)產生新媒介的案例枚不勝舉。視為電視雛形的“尼普科夫圓盤”機械式電視,就是電報與攝影“交合”的產物。電視彈幕(即電視圖像下邊的文字型消息)是電視媒介與文字媒介“雜交”產生的新媒介形態。電視與手機“雜交”產生了手機電視這一新媒介,彌補了電視不可移動的缺陷。而網絡視頻直播則是電視媒介與互聯網媒介“雜交”產生的全新的媒介形態,用戶在觀看現場直播節目的同時,可以通過評論、吐槽、打賞等方式與其他觀眾進行互動,滿足了人們的心理需求和感知模式。
二是“轉基因”模式。轉基因(Transgenosis)技術是一種現代生物技術,是指通過將一種或幾種外源性基因轉移到某種特定的生物體中,并使之產生可預期的、定向的遺傳改變,從而有效地表達出相應產物的過程。在傳媒生態學中,“轉基因”則是指在新的信息和感官需求驅動下,當某種技術條件具備時,舊媒介捕捉和征服了新的自然現象[8],融入了新的技術元素,即引入了“外源性基因”,實現了“基因重組”,從而產生出新的媒介形態,補償了舊媒介原先的功能不足[9]。
舉例來說,受制于當時的技術條件,1895年盧米埃爾兄弟在巴黎放映世界最早的電影《工廠大門》時,電影是無聲、黑白、二維的,而客觀世界卻是有聲、彩色、立體的。為了讓“啞巴電影”說話,人們想了不少法子:讓配音演員站在幕后說話,在電影放映現場進行音樂伴奏,放留聲機唱片并使電影聲畫同步等,直到發明了有聲電影片(拍攝兩種不同的底片,一種攝取畫面,一種記錄聲跡,經過一系列工藝處理,使聲跡和畫面合印在一條正片上),電影才真正捕捉和征服了“聲音”這個“自然現象”,引入了聲音符號這個“外源性基因”,導致了有聲電影的產生。后來,電影技術更進步了,電影又捕捉和征服了“色彩”這個“自然現象”,將黑白膠片改制成彩色膠片,引入了色彩符號這個“外源性基因”,使第一部彩色電影故事片《浮華世界》于1935年上映。再后來,利用兩影像重合產生三維立體效果的原理,引入了維度這個“外源性基因”,觀眾戴上專用偏光眼鏡就可觀看到“3D立體電影”。運用“轉基因”方法產生新媒介的實例還可以舉出很多,正如謝爾蓋·愛森斯坦在《一位電影導演的筆記》中所寫的那樣:“無聲電影大聲呼喚聲音,有聲電影又大聲呼喚色彩”“這種觀察可以有條不紊、推而廣之地用來研究一切媒介”[10]。
三是“基因編輯”模式。基因編輯(Genomeediting)技術是近年發展起來的對基因組進行精確定點改造的一項新技術,意指對生物體的目標基因進行“編輯”和重組,對特定DNA片段的敲除、插入等,特異性改變基因序列,使受體既保留原有優良性狀,又獲得新的優良性狀的一項技術。在傳媒生態學中,也可以不引入外來基因(信息符號),而是通過基因(信息符號)編輯和改造的方式,改造自己的劣勢基因,獲得優良性狀,實現自身的媒介進化。
例如,所謂虛擬現實(VirtualReality,簡稱VR)技術,就是通過“基因編輯”手段,利用多媒體、傳感、仿真與計算機圖形等技術,創建和體驗一種交互式、三維動態的虛擬環境,讓用戶參與到新聞事件中去,從而帶來“身臨其境”的新聞消費體驗和情感共鳴。
而同時,另一種嫁接模式則可能導致傳媒創新失敗。中國移動多媒體廣播(China Mobile Multimedia Broadcasting,簡稱CMMB),在北京奧運會期間著實火了一把:2010年在全國317個城市開通,2011年底發展頂峰時終端用戶超過3500萬戶。但在2016年6月底,卻正式停止了服務。從傳媒生態學的觀點看,采用嫁接模式是這項創新項目失敗的主因。
在生物學中,嫁接是一種植物的人工無性生殖方法,它將一個植物體的芽或枝(接穗),接在另一株植物體(砧木)上,使接穗與砧木長成一株完整的植物體。它不涉及遺傳基因的重組和改變,品質的改善只是通過砧木的營養組織來實現的。CMMB的體系架構是利用大功率S波段衛星信號覆蓋全國,利用地面增補轉發器轉發衛星信號補點覆蓋衛星信號盲區,利用無線移動通信網絡構建回傳通道,組成單向廣播和雙向交互相結合的移動多媒體廣播網絡。CMMB只是將無線移動通信網絡當做回傳信號的通道,并沒有真正發揮無線移動通信網絡的雙向交互功能,正像嫁接時接穗僅把砧木當作輸送營養的管道,而沒有吸收砧木的優質基因。換句話說,CMMB只是將單向廣播嫁接了移動通信,而非實現了單向廣播與移動通信的相互融合和基因重組。
達爾文認為“自然選擇”是推動生物進化的重要因素。所謂自然選擇(Natural selection),是指生物在生存競爭中適者生存、不適者被淘汰的現象。達爾文從生物與環境相互作用的觀點出發,認為生物的變異、遺傳能導致生物的適應性改變,而這種變化“基本上是經由對數之不清的、不間斷的、微小的、有利的變異進行自然選擇來實現的”。在傳媒演化過程中,為爭奪受眾眼球、博得人類惠顧,不同傳媒間的“生存競爭”也從未停息過,新傳媒的誕生則加劇了這一競爭。在這里,受眾的取向是決定傳媒生存發展的一個關鍵因素。人在傳媒的“自然選擇”中扮演著“自然環境”的角色。在傳媒進化史上,新傳媒被淘汰出局的案例并不鮮見。舉例來說,匈牙利發明家、愛迪生公司在歐洲的代表普斯卡什1893年2月在布達佩斯推出了“電話資訊服務”,即通過電話線向公眾提供新聞信息,被稱作“電話報紙”,其用戶曾一度發展到5000個,但這種“電話報紙”由于無法適應大量用戶便捷、廉價地獲取新聞信息的需求,在無線廣播服務出現之時即停止了運作,終究沒有形成一種新傳媒。
然而,新傳媒的產生并不意味著舊傳媒的必然死亡。當一種新傳媒產生后,舊傳媒將挑戰當機遇、把壓力變動力,或改變自身的生存方式,調整自己所占的位置,去適應新的傳媒生態環境;或吸取新媒體的優點,彌補自己的不足,以滿足人類新的信息要求。以電報為例,當電傳機、文傳機等新的通信手段問世后,它一方面放下身段,從“寵兒”的神壇上走了下來,尋找自己合適的位置,至今仍活躍在業余無線電愛好者的圈子里;另一方面它又與時俱進,相繼“變身”為傳呼信號、電子郵件、手機短信,以新的姿態為用戶服務。
正因為新舊傳媒的關系非為“零和關系”,而是“競合關系”,才造就了今天既相互競爭、又相互依存,既互相補充、又互相促進的百媒爭相競放的傳媒生態園。
“媒介雜交”一詞首先出現在麥克盧漢在其所著的《理解媒介》一書中,他說:“兩種媒介雜交或交會的時刻……由此而產生新的媒介形式。”還說:“媒介雜交釋放出新的力量和能量,正如原子裂變和聚變要釋放巨大的核能一樣。”
事實也是如此,每一種新傳媒的誕生都是不同想法、不同技術、不同媒介“雜交”的結果。正如麥克盧漢所言,任何媒介的“內容”都是另一種媒介,文字的內容是語言,印刷的內容是文字,電報的內容是印刷。電磁媒介時代來臨后,媒介“雜交”現象日益頻繁。進入數字媒介和網絡媒介時代,媒介“雜交”更是愈演愈烈,如同狂風驟雨般地席卷著大地,改變著人們的信息感知和傳播模式。
媒介“雜交”(或“交合”)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媒介相互融合的過程。早在本世紀初,美國時代華納董事局主席SteveCase就曾說過,每個十年都有與之相聯系的詞,這個詞,上世紀80年代是“個人電腦”;90年代是“互聯網”;而接下來的十年(即本世紀的頭十年)將是“融合”。今天,“融合”已經成為傳媒界使用最頻繁的“熱詞”之一。
事實上,新舊媒體只有相互交融、相互借鑒、相互吸納、相互補充,使各自的優勢最大化,才能實現共贏。因此,融合發展已經成了當今新聞媒體改革的主攻方向和創新的主要途徑。
人類科技發展的空間是無止境的。數字符號并不是人類傳播活動最后一公里的信息載體。數字信號最終都要轉化成光信號或聲音信號,被人眼的視網膜或人耳的鼓膜所接收,并轉化成神經信號[11],再由視覺或聽覺神經傳遞給大腦,大腦把送達的神經信號進行加工處理,從而產生了人的視覺和聽覺。由此可見,人類傳播活動的“最后一公里”是神經網絡,傳送的信息是神經信號。
如何突破人類傳播的“最后一公里”呢?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傳媒的每一次重大演進都是以重要的科學發現為先導的。科學以認識自然、探索未知為目的,而技術則是以對自然界的認識為根據來改造自然,為人類服務。因此,傳媒如要實現新的重大演進,必須在腦科學上有新的發現,在神經網絡理論上有新的突破。
我們可以大膽設想,如果人類一旦破譯了自然人腦的秘密,搞清了神經信號的符號密碼以及神經網絡的傳導機理,就可以開啟神經符號媒介和神經符號傳播發展的新時代,通過生物基因技術與媒介技術的融合,就可以構建人類的“神經網絡系統”,實現計算機與人腦之間、不同人腦間的信息直接傳送,人腦將名副其實地演變成了媒體。到那時,人與人之間通過腦電波就可以直接進行信息交換和情感交流,人類積累的經驗和知識通過腦機接口就可以直接輸入人的大腦,使信息傳輸和知識儲存的效率大幅提高,從而極大地提高人類的學習能力和智力發展,人類傳播將進入神經符號傳播時代。
麥克盧漢曾提出過一個著名的公式:部落化—非部落化—重新部落化。有些專家對此解讀為“它從媒介演化的角度去概括人類的歷史,為解讀歷史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我們是否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傳媒自身演化的“輪回說”,為傳媒演化史提供一個新的認知角度。
原始部落的口頭傳播盡管是落后的,但傳播的權利卻是平等的;基于口語的傳媒盡管是原始的,但感知世界的方式卻是整體的,它調動了人所有的感覺器官;人際溝通的方式盡管是低級的,但卻是直觀的、面對面、可以反饋的。文字媒介尤其是印刷媒介,使人感知世界的方式開始偏重于視覺,人也被分割為傳播者和被傳播者。電磁媒介使人感知世界不再只偏重于視覺,但單向傳播使得傳播者和被傳播者的角色分工并沒有改變。到了數字媒介、特別是網絡媒介時代,每個人既是被傳播者又是傳播者,感知是整體的,溝通是交互的,傳媒演化正好完成了一個“輪回”。
再看傳播媒介本身,人類傳播的初期,人體器官(五官與四肢)充當了傳播媒介。到了口語傳播的后期,人類自身的器官不夠用了,開始了人的器官的延伸,相繼出現了文字媒介、印刷媒介、電磁媒介、數字媒介、網絡媒介,這些身外媒介離人由近及遠,又由遠及近(從手持身帶,到頭戴身穿,再到植入體內);到了神經符號傳播階段,人腦最終也成了傳媒,傳播媒介回歸了“原生態”,正好完成了一個“輪回”。
人類不斷探索傳播技術的初心,就是要最終實現返璞歸真,如同麥克盧漢所說的那樣,讓人類傳播最終回歸到原始狀態。當然,這種回歸是螺旋狀上升的,是更高層次上的“回歸”。
【注釋】
[1]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McLuhan,1911—1980),20世紀原創媒介理論家.主要著作有《機器新娘》(1951年)和《理解媒介》(1964年),其著名的學術觀點是“媒介即訊息”“媒介是人體的延伸”.
[2]LivingstoneS.Newmedia,newaudiences?NewMediaandSociety,19991(1):62
[3]“基因”一詞是丹麥的約翰遜在1909年創造的,并被用來表述孟德爾的遺傳因子.基因是生物體攜帶和傳遞遺傳信息的基本單位,儲存著生命過程的全部信息,支持著生命的基本構造和性能.1926年摩爾根在《基因論》中系統地提出了他的基因理論:遺傳性狀是由一定數量的基因來控制的.生物之間遺傳性狀的差異主要取決于基因的組合.
[4]DNA即脫氧核糖核酸(英文Deoxyribonucleicacid的縮寫),是染色體主要組成成分,同時也是主要遺傳物質.
[5]法國和日本科學家合作研究發現,人類基因組中發現的4個區域是有頜脊椎動物祖先基因組兩次整體復制的痕跡,也即人類在進化過程中保留了無脊椎動物基因組的一小部分.這是科學界首次用事實根據證明遺傳信息復制是生物進化的動力.這項研究已經刊登在《自然:遺傳》雜志上.
[6]《新世紀中學生百科全書》,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年版,第238頁.
[7]引自《理解媒介》,麥克盧漢著,何道寬譯,譯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74頁.
[8]布萊恩·阿瑟曾說過,“技術的建構,不僅來自已有技術的組合,而且還來自于對自然現象的捕捉和征服.”
[9]保羅·萊文森提出的補償性媒介理論,任何一種后續的媒介,都是對過去某一種媒介先天功能的不足所做的一種補償.選自《思想無羈》[M],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何道寬·譯者序。
[10]《理解媒介》,麥克盧漢著,何道寬譯,譯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67頁.
[11]關于神經信號的研究至今沒有定論,神經信號究竟是什么?有的科學家認為是電信號,也有的科學家認為是機械波,還有的科學家認為是機械波也是電脈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