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鵬程 程糧君
(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安徽 合肥,230601)
技術的進步帶來傳播載體的變化,在傳統的語言文本時代,語言符號是傳播的重要載體,而隨著非語言符號的增多,圖片、視頻等成為傳播的新介質。海德格爾認為,視覺符號取代傳統語言符號標志著圖像時代的來臨[1]。使用圖像形式來進行議題建構可以有效地建立不同于傳統文字形式的公共空間,可以通過對客觀對象的一種相似性的、生動性的描述來傳達信息。為了達到傳遞特定的信息的目的,一些圖像會采用戲謔式、夸張式等特定的手法。與此同時,圖像是訴諸于人的感覺器官,人們是通過直覺的感知來把握圖像的。
視覺時代,圖像成為時代的“主因”,但不同個體都可以對圖像進行不同的解讀,所以,圖像成為人們進行話語表達的一種重要方式,也是人們進行話語抗爭的重要載體[2]。漫畫作為圖像表達的一種特殊形式,采用不同的圖像符號以諷刺、幽默方式直擊人的內心,令人發笑、也給人帶來深思。縱觀歷史,新聞漫畫的存在一定程度上是社會弱者爭奪話語權的一種表達方式,不同時代的新聞漫畫也是所處時代不同階層的關系反映。所以新聞漫畫中的視覺符號是對社會議題的建構,也是漫畫創作者對底層社會的關注。而利用視覺符號進行圖像的修辭傳播也是新時代視覺修辭的使命與目標。筆者選取第23屆到第28屆總共六屆獲得中國新聞漫畫獎的作品,從修辭對象、修辭方法和修辭目標進行視覺修辭分析。
新聞漫畫的文本是由一系列視覺符號組成的。分析漫畫文本就是在分析其視覺符號的傳播作用。在視覺傳播中,符號組成一個個文本進行意義傳播,在這個層面上講,符號可以在單個層面和整體層面來發揮作用,例如漫畫中的文字就是書面語言中常用的符號,文字本身也是一種符號,可以從漫畫中的文字尋找意義,在大多數情況下,圖文搭配是進行視覺符號傳播的重要方式,比如宣傳畫、海報、墻畫等,這些圖像基本上都是一句話或幾句話配上一副圖,是傳統的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的結合典范。但視覺修辭卻能夠系統地分析文字和圖像如何相互作用,通過視覺元素提高情感訴求,從而增強說服性信息的影響[3]。視覺修辭也是一種分析方法,可用于識別和解釋它們提供有說服力的內容(即論證)的方式。在圖像時代,視覺修辭的作用承載著傳統修辭學的任務——勸服,亞里士多德對修辭學的定義就是一門勸服的技藝。在新聞漫畫的視覺修辭中,將社會議題化作一個個視覺符號,將原本抽象意義的社會議題轉化為具象的故事,運用視覺符號來構建出一個個小場景,既能達到新聞漫畫的諷刺效果,又能使受眾易于接受。如圖1漫畫《今非昔比》,“某長宅”變為“某長家”,一個字的變化卻意義無窮。從語言文字的變化可以折射出背后的社會現實。
獲得第27屆新聞漫畫獎二等獎的作品《我們村里的年輕人》(圖2),雖然內容為一群老年人拿著鋤頭在田里耕地,但視覺符號背后的引申義是農村空巢老人現象普遍,本該在田里耕地的年輕人已經缺位。作為視覺符號,重要的功能就是在一定的時間內表達勸服功能,類似的視覺符號可以在不同的語境范圍內表達出不同意思[4]。在視覺符號的組合關系中,相同的符號可以組合在一起形成聚合軸,從而發揮出視覺修辭的效果。空巢老人的現象由來已久,《我們村里的年輕人》中,兩排耕地的老人形成聚合的視覺符號關系,給受眾產生一種沖擊感,從而讓社會更加關注這種現象。
在梳理第23屆到第28屆總共六屆中國新聞漫畫獎的獲獎作品時發現,用語言符號來表達觀點的作品占據比例較多,如《大活人“自證活著”是何方規矩》作品,直接在漫畫內容標上“高齡補貼證明”,諷刺有些部門用無厘頭的證明給群眾辦事帶來麻煩,這種直接的語言符號往往能一語中的,起到立竿見影的諷刺效果。還有一些漫畫使用非語言符號來表達符號能指后面的所指,如《手機時代我們的面孔》,畫中描繪的是每個人都是一幅幅二維碼面孔,手里都拿著一個手機,這幅漫畫使用二維碼這種非語言符號表達了手機時代人與人交流所面臨的困境。
隱喻的作用主要是將潛在的意思通過具象的物體表達出來,新聞漫畫中的隱喻主要是通過漫畫語言這種表達形式來傳遞對社會現象的批判。例如在新聞漫畫中,如果不在漫畫中標注文字或者不了解漫畫的創造背景,可能無法發揮漫畫這一視覺符號所產生的意義效果,漫畫所描繪的形象是一個明喻,但背后的隱喻則需要挖掘。在符號修辭中,明喻的數量比隱喻要多,但是符號明喻與符號隱喻之間,并沒有語言修辭那樣清晰而絕對的分界[5]。如圖3第27屆中國新聞漫畫獎三等獎作品《團聚過了》,畫中并沒有提供明喻式的“直接強迫性連接”,符號隱喻和明喻之間并沒有體現在漫畫文本中,而是在受眾的理解方式上。在圖像的隱喻模式中,任何圖像都是一系列微觀組分在平面空間上的“鏈接”,不同組分之間是一種拼接關系,從而形成一張完整的“拼圖”[6]。不同的符號形成不同的組分,組分之間的拼接實質上是視覺符號的拼接,不同的符號之間會形成圖像隱喻的互動模式,英國著名修辭學家理查茲依據互動的標準對隱喻進行了互動的定義,理查茲看來,隱喻中本體和喻體互動存在于所有的語言隱喻中,反映的是語言使用的一般性規律以及思維的共性,而得出這種規律的前提則需要以隱喻使用的普遍性為支撐[7]。新聞漫畫文本中,本體的文字內容與喻體的畫面內容形成隱喻的互動模式,這幅漫畫《團聚過了》,一個老人與墻上的照片進行合影,上面寫著全家福三個字,團聚是漫畫的本體,而合影則是漫畫的喻體,本來團聚是和真正的家人合影,反而成為了和照片合影,從而得出空巢老人這一深刻的隱喻。“合影”這一共同點成為連接本體與喻體的中介。

圖1 《今非昔比》 李天躍

圖2 《我們村里的年輕人》 邸天行

圖3 《團聚過了》 姚月法
反諷是另一種超越修辭格式的修辭方式,它是一種符號對象的排斥沖突,取對方相反,兩個完全不相容的意義被放在一個表達方式中,反諷表達的不是直接指義,而是相反的意思,兩者彼此對立,一個是顯現義,另一個是歸結義。反諷作為一種修辭方式在各種文本都能得到體現,如電影、戲劇、小說、漫畫等[8]。美國著名修辭學家兼文學批評家韋恩·布斯在《反諷修辭》中將反諷分為兩類,即“穩定反諷”和“非穩定反諷”。在布斯看來,“穩定的反諷”有著四個標志:“意圖性”“隱蔽性”“固定性”“地域性”。布斯認為如果一個解讀者讀不出其反諷義,這一反諷就成為“非穩定的反諷”[9]。在圖4漫畫《飛來“瘋”》中,一座山上矗立著人民幣的符號,反諷一些風景區胡亂漲價的亂象,這種反諷依據布斯的描述就屬于“穩定的反諷”,將山比喻成風景區,將人民幣的符號比喻成票價。這種情景式的反諷還體現在漫畫《粉飾》中,本應是政府信息公開的網站變成了化妝盒,鍵盤變成了各類化妝品,面前的工作人員不斷地拿起化妝品對著屏幕搔首弄姿,諷刺了某些工作人員對自己的工作成績不切實際的夸大,所謂的功績都是經過修飾包裝的,具有極大的反諷意味。

圖4 《飛來“瘋”》 鄭辛遙

圖5 《投桃報李》 孫寶欣以上圖片來源于:中國新聞漫畫網
用典也是修辭手法中的一種,它能夠增加新聞的文化氣息與藝術性。新聞漫畫使用典故可以做到古為今用,起到強烈的反差效果。在中國新聞漫畫獎中,也有一些使用傳統的人物、成語故事來表達當下社會現象的作品。如《孔夫子講學》,使用孔夫子這一儒家形象和臺下玩手機的學生形成對比,表現當下學生課堂玩手機的教育弊病。《愚公:智叟,這座“山”看來只有您來移了!》,借用愚公移山的典故來反映大量共享單車堆積的城市文明問題,類似的漫畫還有《投桃報李》《“讀”以稀為貴》等。
羅蘭·巴特在《形象的修辭》中提出二級意指系統,即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在分析含蓄意指時,巴特認為負責它們的元語言不會被特殊化,作為含蓄意指的語義素,“充足”確實不能覆蓋直接意指意義上的“充足”[10]。而直接意指的詞語不能指涉本質,并且傾向于語言的實際轉換性,要想表達含蓄意指的語義素,需要一種特殊的元語言。這種特殊的元語言用來增強話語勸服的效果,新亞里士多德的觀點認為,說服由三個相互依存和相互關聯的部分組成:點或信息的邏輯或內部一致性;消息來源的精神或信譽;以及傳遞信息的悲慘或情感影響。在這些部分中,對可信度的吸引力是基本的:觀眾必須相信說話者的邏輯或情感才能產生影響。一旦受眾信任來源,他們就愿意聽到支持這一論點的證據(邏輯)。然而,情緒可以塑造觀眾對邏輯的反應,包括誘使他們完全忽略它[11]。在新聞漫畫中,可以利用漫畫的視覺語言來表達含蓄意指的意義,這種視覺語言可以通過感官刺激調動受眾的情緒,引起情緒共振。而作為中國新聞漫畫獎的作品,在來源的公信力方面更具有說服力。從這個方面來講,受眾對于畫面的視覺修辭格外敏感,有學者在關注受眾對于視覺修辭的敏感度時認為,修辭數據對于受眾主要有兩種影響:闡述和樂趣,他們將闡述描述為“認知的數量,復雜性或范圍刺激引發的活動”,而快樂“來自于成功地解決了不協調,以及不協調的程度,和解決可能性的程度”[12]。在獲得第25屆新聞漫畫獎二等獎的《夜半思妻兒》中,漫畫內容為一個大腹便便的官員拿著放大鏡在世界地圖上東瞅西望,身邊環境十分簡陋,直接意指所表達的是裸官的生存困境,而背后所反映的含蓄意指則是反腐的政治意義。這些視覺內容對于受眾會有很大程度的敏感度,在一幅漫畫的空間中,視覺符號的數量會增強受眾的視覺修辭敏感度。再如獲得第27屆新聞漫畫獎一等獎的作品《投桃報李》(圖5),漫畫內容是一個人在投票箱里投票,背后有一人在給其塞錢,直接意指賄選,含蓄意指是政府公信力的損失。這種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的視覺共征,構成視覺語言的意指系統,清晰地傳遞了視覺符號背后的象征意義。
新聞漫畫從誕生之初就承載著刻畫現實、反映現實的功能,作為一種媒介形式,新聞漫畫通過一系列的視覺符號,將社會問題和新聞所表達的價值觀傳遞出來,新聞漫畫帶有的評議性功能使它從本質上就與其它藝術性漫畫相區分,筆者所選取的六屆獲得新聞漫畫獎作品都是通過視覺修辭的手法表現創作者的態度,運用圖像符號引導正確的社會價值觀。新聞漫畫作為圖像時代的代表性媒介,通過對新聞漫畫文本的視覺修辭手法和視覺修辭技巧進行分析,有利于探究漫畫文本背后的話語隱喻。新聞漫畫一般是描述社會底層現象,這些現象是通過視覺符號來進行戲謔化的抗爭,是對社會亂象的一種無聲抗爭,這也是新聞漫畫存在的意義。通過對某種符號意象的征用來賦予圖像文本既定的意義體系有助于在特定的文化維度中來進行圖像文本的想象與探究。而每年的中國新聞獎都會設立新聞漫畫獎,恰恰能夠說明這種藝術性的視覺描述手法往往比傳統的文字表達更能直抒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