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意空出生于清末名門望族,科舉入仕,官至七品,不僅見證了清王朝的覆滅,而且幾乎成為殉葬者。民國鼎革后,先隱居鄉寧,懸壺民間,纂修志書,后入省城太原,執教編撰,弘揚中華儒學與中醫學,頗有成就。先后纂成民國《鄉寧縣志》與《臨晉縣志》,著就《意空詩選》,編輯《醫學雜志》近百輯,發表中醫學論文近百篇,并在山西省立教育學院、山西醫學專科學校分別執教八年、十二年。本文作者郝岳才,十余年來聚焦趙意空其人其事其學,從浩瀚書籍中抉剔線索,在田野調查中窮搜資料,追隨其播越交游足跡一路求索考證,纂成《趙意空年譜》。我刊自本月起連載發表其簡編本,以期引起更多的人關注那些離我們最近的歷史人物,豐富山西文史資料。

趙意空
趙意空,本名趙福圻,弱冠后更名圻年,字介之。清末在陜西任縣令近十載,宣統三年(1911年)清亡退出官場隱居山西鄉寧后,以意空道人自稱。民國6年(1917年)纂修《鄉寧縣志》,始用趙意空之名,之后遂以意空為名,蹈仁為字。
趙圻年祖籍上海淞南(即今浦東地區)。乃上海望族旗桿趙氏。其上十一代人,起自一世趙紃。二世趙心疇,三世趙樵(見川),四世趙洽(寧所),五世趙廷炳(元禮),六世趙宏壁(爾珍),七世趙紳(晴川),八世趙文鳴(宸藻),九世趙秉源(依仁),十世趙楫(作舟),十一世趙宜煊(少舟或少洲)。十二世以下輩分為“增錫鴻材煥,培镕泰業熙”。趙圻年乃十二世增字輩。
旗桿趙氏乃上海望族,代不乏人,清代有“三世軍機”趙文哲、趙秉淵、趙榮,有兄弟翰林趙榮、趙柄,有功名、勛業、聲望者不計其數。趙圻年以上九代均居上海,自其祖父趙楫始入黔籍。民國《上海縣續志》卷十七《封贈》記有:“五品,趙楫,字作舟,子宜煊,仕贈奉政大夫。”趙宜煊,民國《清鎮縣志稿》卷九《登選·文》記載:“五貢表,趙宜煊,道光己酉年拔貢,寄學貴州。”卷一○《人物》《政事》記有:“趙宜煊,道光己酉拔貢,官陜西咸寧、富平、三原等縣知縣,以廉能名。子福均,寄學貴筑,中同治癸酉科解元。亦官陜西,授長武知縣,署安塞、榆林、藍田等縣知縣。父子政聲,均為陜人稱道。樹有德政碑。”《同治朝實錄》卷之二百六十四:“準補孝義廳同知趙宜煊,準補蒲城知縣黃傳紳等六員。”趙宜煊曾先后任陜西藍田、乾州、吳堡、禮泉、商南等諸縣知縣(知州)。一生中先娶某氏,生三子,福培、福均(行三),另一子無考,咸豐末年卒,葬于汾州府永寧州。其時趙宜煊任職吳堡知縣。民國《鄉寧縣志》載:“吾先君子嘗曰:‘居官者有意干名,未必得名,縱得之,亦必不久。先君子于咸、同之際任陜西吳堡,與晉永寧一河隔,至今五十余年,永寧民猶謳思弗衰。”續娶王氏,即趙意空生母,“母姓王氏,山西汾陽縣人,年十六歸少洲府君,性寬厚,能容忍,尤耐勞苦,內治井然。”時在同治三年甲子(1864年),趙宜煊仍在任吳堡縣。同治七年戊辰(1868年)生子福圻,后育有福址、福塤、福堂、福埏四子及二女。趙圻年出生時,趙宜煊在任禮泉知縣。
趙宜煊兩房夫人所生八子,福培非長即次,福均行三,福圻(趙圻年)行四,以下依次為福址、福塤、福堂、福埏。民國《清鎮縣志稿》載:“舉人表,趙福均,同治癸酉科,官陜西知縣。”民國《上海縣續志》載:“趙福均,字平之,貴州榜解元,安定縣知縣,調長武縣知縣。”“趙福培,字殖庭,宜煊子,寄籍貴州,甘肅候補知縣,署華亭知縣。”福培、福均,不僅以科甲入仕,且在書畫方面造詣均佳。趙福培有一《四壽比硯》扇面存世,設色紙本。款識:戊戌夏日仿東坡先生筆法。心田趙福培寫于寒讀軒之雨窗。印鑒:心田(朱文)。宣統《長武縣志》載:趙福均,貴州貴陽府解元,光緒十二年任,十四年七月卸事,十月回任,十八年四月卸事。《黔詩紀略后編》記有,“(趙福均)字平之,貴州人。同治十二年(1873年)解元,官長武知縣。善畫,兼工篆刻。”
趙宜煊孫輩即錫字輩中,科甲人仕者有福均長子趙長鑑(寶衡),小趙圻年五歲。壬寅(1902年)舉于鄉,薦經濟特科。任職甘肅涇州,有聲薦擢以道員用。后客死大梁。宣統《鄢陵縣志》載:“趙長鑑,知縣,舉人,貴筑,光緒卅一年。”《涇川縣志》記有:“趙長縊,貴州貴筑縣舉人,光緒三十二年至三十三年任知縣。”錫字輩中還有長鑑胞弟德興,趙意空之子驤、福址之子馴等。鴻字輩有綿琦、綿瓊、延潔、延準、延羨等。
趙圻年出生于名門望族,官宦人家,詩書禮樂乃其家風。雖生不逢時,未入仕喪父,家道中落,又值國運衰危。卻仍不辱家風,科舉入仕,也見證了清王朝的覆滅。進入民國后,先隱居鄉寧,后入省城太原懸壺執教編撰。對山西中醫改進研究會的工作,特別是民國間舉足輕重的《醫學雜志》編輯,為爭取中醫執業與教育的合法地位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所編《醫學雜志》已經成為研究民國中醫中藥最為重要的歷史文獻。返秦后再赴出任縣宰之地洛川避難,最后落腳西安執中醫業。縱觀其一生,由學而仕,入世、出世,然后復出,歷經列強侵華、百日維新、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民國初年的軍閥割據與混戰,以及抗日戰爭與解放戰爭,雖一生歷經坎坷居無定處,卻始終恪守中國傳統文人操守,秉持詩書禮樂家風,纂成民國《鄉寧縣志》與《臨晉縣志》,著就《意空詩選》,編輯《醫學雜志》近百期,在山西省立教育學院、山西醫學專科學校分別執教八載、十二載,發表中醫學論文近百篇,并旁及文獻、文物、考證與書畫鑒賞,存世有一定數量的書法作品。從清末到民國特定歷史時期的歷史人物,趙圻年雖非像趙炳麟等屬于世紀之交中國傳統知識分子思想轉變極具典型意義的過渡人物,但研究其人生經歷,特別是從前清官員到遺民,再到投身民國中醫學理論與實踐、教學的一系列轉變,對于研究清末至民國間中國士大夫階層的轉型仍具有重要意義。
是年陰歷十二月二十八日,生于陜西商南,屬龍。
趙宜煊任職商南知縣,革除“貧民進城賣炭1擔,縣差役自抽取5斤”之弊,深受民眾歡迎。
趙宜煊任乾州知州,因乾州常駐重兵,官兵騷擾,民力疲憊,屢奏減輕人民負擔,未獲批準,憤然辭官而去。
是年,吳庚鄉寧出生。
是年趙宜煊出任陜甘味經書院山長。味經書院,位于陜西涇陽縣。
趙福均中同治癸酉科解元。官陜西,授長武知縣,署安塞、榆林、藍田等縣知縣。
趙福均子長鑑生。自此,趙圻年與長鑑(寶衡)一直生活于商山。之后的十數年間,二人同住、同學,直接受教于趙宜煊,一直到后來長鑑隨父往長武縣。
六月,趙福培出任甘肅華亭知縣。
是年,趙福均以貴州貴陽府解元任長武知縣。
其時趙長鑑十三歲,隨父離開商山往長武,始與趙圻年分別。吳庚《趙寶衡墓志銘》(代意空道人)述曰:“同治癸酉,平之公領解,是年寶衡生,考鐘愛之,教之讀,與圻年同學。后平之公宰安定,調長武,寶衡已成童從之,是與圻年分別之。”
是年,趙圻年“初生牛犢”闖樊增祥府,被目為清才,延為上賓,樊增祥并勸其游四方。趙圻年《感舊》詩“其四”有“吾年甫弱冠,即闖樊英席。目我為清才,延我為上客。”
八月秋闈,趙圻年與侄長縊相偕赴黔試。
趙宜煊歿。死后遠近百姓紛紛吊唁。葬商山。
是年曾佐幕渭城。光緒卅一年(1905年)《初蒞邰陽》詩中有“漫疑初試牽絲手,十二年前佐渭城。”

趙意空收藏的瓷印與漢印
趙福均歿。
趙圻年與侄長鑑客長安,各以筆耕。
是年,趙圻年曾赴晉地。民國2年癸丑(1913年)《平陽道中》詩中有“十七年前曾過此”句。當時似從西安沿京蜀大官道至太原經平陽。
是年冬,偕孫小舫游福州大有園。并作《暮冬游福州大有園》。
是年正月初一,在姑蘇節署,有《姑蘇節署歲朝和月翁原韻》詩。
春二月,偕景月翁往杭州,游西湖,作詩《飛來峰》《孤山》二首。
偕景月翁返回蘇州后,作詩《由杭返蘇和景月翁諸公韻》《景留守罷官約同赴姑蘇示詩囑和原韻》《范墳》。
按:此前10年間,趙圻年并未閉門讀死書,也未拘泥于四書五經等科考應試,從此期間留存的22首詩歌中,可以窺看其讀書治學生涯。更為可貴的是讀萬卷書之余還歷晉、豫、燕、蜀、閩、吳等地,行萬里路,廣交文人墨客。這一期間的詩作盡管還難以斷定創作的確切時間,但從詩歌的內容分析,起碼游歷過襄陽、沅江、貴陽、懷化、岳陽、武昌、天津、開封、福州、蘇州、杭州、太原等地。期間詩作多寄情山水,或游覽名勝,或尋訪名人遺跡,或文人唱和,句多用典,典多遁世。習家池、墮淚碑,鹿門、龐公,樊樓、吹臺,簫鼓、遺音,少室、梁園,杜老、太真,吳船錄、灞岸詩,梅尉隱、麴生知,碧落、陶庵,焚琴、商女,景宗、沈約,謫仙、支遁,王孫草、三徑資……處處反映出對現實狀況與境遇的抱怨,以及對隱居生活的憧憬。這些思想與離開官場隱居鄉寧的遁世思想一脈相承。
是年七月十五中元節,作《姑蘇中元》。
八月初九至十六日間,回貴陽參加鄉試。
返回陜西間作《入關自嘆》。
九月初鄉試放榜,中副榜副貢。
是年晚些時候,以副貢官秦,侄長縊以舉人官豫,叔侄皆入仕。吳庚、張瑞璣均以進士出仕陜西。趙圻年與吳庚均同時佐陜撫幕,在陜西布政使樊增祥手下幫辦。
按:清末,一省布政使由于擁有“監督及轉免所屬官吏”之權,即對道府以下文官的任免雖均由巡撫參劾,但州縣官赴任調任撤任等事,巡撫不能直接行文,仍須由布政使牌示。所以新官赴任或調任前往往會被布政使抓差,充任府幕。趙圻年與吳庚是年乃至隔年兩充此任,即是此慣例使然。布政使留而不任,既是對即任官員的抓差,同時也是重視與認可。趙圻年與吳庚前后兩次佐樊增祥幕,主要的原因還在于樊增祥的儒雅惜才與二人的詩才文才。趙圻年之詩,常與樊增祥唱和;吳庚之文,特別是奏議、公牘、釋文等關系重巨之文,多獲樊增祥佳評,甚至載之報端。
樊增祥(1846—1931)清代官員,文學家。字嘉父,號云門,一號樊山,別署天琴老人,湖北省恩施六角亭西正街梓潼巷人。光緒進士,歷任渭南知縣、陜西布政使、護理兩江總督。辛亥革命爆發,避居滬上。袁世凱執政時,官參政院參政。曾師事張之洞、李慈銘,為同光派的重要詩人,詩作艷俗,有“樊美人”之稱,又擅駢文,死后遺詩三萬余首,并著有上百萬言駢文,是我國近代文學史上一位不可多得的高產詩人。著有《樊山全集》。
是年與吳庚佐陜幕,二人朝夕相處、惺惺相惜。
其間,作有《戲詠柳絮八首和樊山》《和樊山清晝原韻》《樊山以一字兩音兩解,如秤秤釘釘之類,屬對即呈一解》《冰燈》。吳庚也多有和樊增祥詩作,如《和樊山方伯消夏四首原韻》《和樊山方伯清晝二首次原韻》《疊前韻》。
二月,在《秦中官報》藝文欄目中,有和樊山《螃蟹》《水仙》同名詩二首。
是年,出宰邰陽。《邰陽縣志》記: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趙圻年任知縣。
是年,作有《初蒞邰陽》《武帝山禱雨》二詩。離開邰陽佐陜撫幕前,作詩《去邰陽作》《臨潼早發渡渭》。
是年,與吳庚再佐陜撫幕。
是年,繼孫奉先宰洛川,政聲顯赫,包括處理案件,追索公款,處置惡霸,乃至振興教育等。民國33年《洛川縣志》卷十一《吏治志》中記載,“趙圻年,字介之,晚更名意空。上海人,寄籍貴州。光緒癸卯副貢,議敘通判,補授漢陰。三十三年,繼孫奉先宰洛。時訟風頗灼,株連積壓;乃隨接隨理,平情處斷;案結監遣,不準逗留,眾僉呼曰‘好官。地方公款,向貸之巨室,責令納息,不許還本,惟巨室類多中落,無力償積欠,每致縲紲;乃下令:有力者減息還本,無力者報請豁免。貸者大悅。邑有賭棍韓老三原籍?胃南,恒率黨朋持刀矛,上廟趕會,晝設賭,夜則乘間盜竊;乃深夜輕騎,直赴黃龍山,搗其穴,捕獲治罪,人咸服其智勇。洛川士習錮蔽,視出外求學為畏途;乃選拔優秀,資送西安升學,歸令任教,優遇之,自是負笈遠游者漸眾,蓋與孫令奉先同為振興洛學者云。”
其間詩作有《臨潼早發渡渭》(亦名《早發臨潼返洛川》)、《洛川歲暮即事》《和許伯沅寄詩原韻》《上巳》《立夏前五日雪霽》《和樊楚材》《刊石》《效口吃詩》《行縣至黃龍山宿真武廟》《消夏》,收入《意空詩選》。四首收入民國33年(1944年)《洛川縣志》卷十一《吏治志》,分別是:《早發臨潼返洛川》《洛川歲暮即事》《立夏前五日雪霽》《消夏》。
繼孫奉先在任間將“朝陽書院”改為“洛川第一高等學堂”,又做了增修。
是年,任洛川知縣,歲末調扶風知縣。《洛川縣志》記:(趙圻年)光緒三十三年任,三十四年去。
在任洛川間,曾增修小學,并改各鄉義學為小學堂12所,選拔優秀者公費人西安升學,再回縣任教職,并給予優厚待遇,此后縣上外出求學者漸多。
是年,樊增祥任江寧布政使。趙圻年作詩《奉賀樊方伯開藩金陵》。
正月初一,作《己酉扶風官廨新歲書懷》。
按:趙圻年與吳庚兩年幕府間的交往,加之相似的教育背景與幕府經歷,相同的志向,共同的書畫詩文愛好,使二人成為摯友。吳庚佐陜撫幕兩載間,應課吏文約二十余篇,大量的奏牘也多出其手,甚得樊增祥賞識。由之,在秦省縣令儒生中,清高的下層官員也便形成了文人色彩極濃的圈子,或書畫交流,或詩文唱和,或考據訓詁,信札往來,書畫相贈,詩詞唱和。趙圻年與吳庚、楊調元、楊宜瀚等人,更是一個極緊密的風雅小圈子,常有文酒之會。每逢東坡生日,衙齋鎖印,例有杯觴,事既不勞,歲必一舉。這樣看似古來十分常見的文人現象,超脫也罷,避世也罷,不滿于現實也罷,在當時已是王朝更替前下層清流官員的無奈之舉。
吳庚(1870—1917),字少蘭,“世居鄉寧,家貧甚,堅苦自立,少負才名,師事同邑楊秋湄。秋湄為王菉友及門弟子,受王氏學,精篆籀漢隸,山人僅得其傳。少年作鐘鼎文字,皆縱橫奇恣而自有法度。四十后小篆甚精,頗自矜貴。其為文雄健排奧,意之所至,筆拗折旋轉以赴之,不為桐城、陽湖所拘。不多為詩,然偶有所作,亦雋逸可喜,蓋其所儲者深也。”(張瑞璣《空山人墓志銘》)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中進士,初入仕途,上官開館課吏,每課必以第一人屬之。關中士人及同僚,傳送其文,無不驚嘆。代大僚作奏疏,各夾所欲言,以是見重。光緒末年充任陜西臨潼縣令三載。興學校,清戶口,平反冤獄。于聽訟堂側設幾榻,日夜坐臥其中,一聞有呼冤者,立于訊斷,以通上下之情,而省獄訟之費,大得民心。上官奏保,傳旨嘉獎。宣統初,世變日亟,乞終養歸。清亡后引趙意空為同志,互稱畏友。纂修《鄉寧縣志》未竟而卒。身后有《空山人遺稿》行世。
楊調元(1855—1911),亦名玉燭,字孝羹,號穌父(一作和甫),又號仲和,貴州貴筑人。光緒三年(1877年)進士,授戶部主事。丁父憂歸,服除,以母老不赴官。終母喪,乃人都,改知縣,選陜西紫陽縣。于秦境為極南,居萬山中,為楚、蜀會匪出沒地。以緝捕有名,遷長安,權華陰。疏溶河渠,復民田五萬畝。調華州,以獄事忤上官,解任。已,復補咸陽,擢華州,署富平等縣。其通古學,工詩文,存世著有《綿桐館集聯匯刻》《華陰縣新修河渠圖說》《楊和甫先生手跡四種》《訓纂堂叢書》《讀史集聯》《綿桐館詞》《說文解字均譜》等書。所作篆書,人尤寶之。咸陽李岳瑞撰并書有《楊和甫先生家傳》,吳庚《三祭二楊公文》記之:“嗟予小子,始友和老,長安人海,識公獨早。公年六十,牛耳豐鎬,博學強識,口如峽倒,尊文郇東,刀銘太保,籀斯無徵,與我搜討。我一貢難,公三昴稿,馬上傳箋,郵亭會草。”
楊宜瀚(?—1911),字吟海,四川成都人。楊宜治弟,官太常寺卿。宜瀚好學,嘗人烏魯木齊都統金順幕中。中順天鄉試舉人,以知縣發陜西,補興平,調寶雞。以經術飾吏事,與楊調元齊名。
張瑞璣(1872—1927),字衡玉,號魏窟野人。山西趙城(今屬洪洞)人。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進士,曾在清廳軍機處供職。三十二年(1906年)后,曾任陜西韓城、興平、長安、臨潼等五縣知縣,頗有政聲。辛亥革命前加入同盟會。共和建立,歷任山西省軍政府財政司司長、山西省民政長、陜西省軍政府顧問,民國國會參議員、總統府顧問。他不畏權貴,為反袁斗士。一生廉于吏、精于詩、妙于文、工于書畫,自謂“字不如畫,畫不如詩,詩不如人。”有《誰園集》行世。藏書甚富,有“十萬卷藏書樓”之說。去世后,章炳麟為其作墓志銘。身后有《張瑞璣詩文集》出版。
是年,趙圻年得“周太保玉刀”拓本,“為岐山武敬亭茂才建召公祠時掘土所得,刀凡二,俱長今營造尺二尺有奇,博三寸。一無銘,一銘十九字,橫勒柄之上。”(吳庚、楊調元《釋周太保玉刀銘》),囑楊調元及吳庚釋之,三人參互考證數月之久。后由吳庚寫就《釋周太保玉刀銘》。趙圻年在編輯《空山人遺稿》(民國七年戊午版)卷四之“奏議·公牘·釋文”收入其中并作手記曰:“予昔宰扶風,扶風與岐山接壤,得此刀拓本,囑楊和甫及山人釋之,參互考證數月之久。山人臨此銘數十遍,始成此文。和甫釋占字為徒,釋十、朋二字為雨,其余皆同。今于敝簏中得此稿,而和與山人琴城木拱矣。手錄一過,傷悼累月。意空識。”
其間,還與吳庚、楊調元共同收集《伯百父敦》《子商賣彝》《郇東尊》等青銅彝器拓片,并釋讀考證。
其《召公玉刀歌昌黎石鼓歌原韻贈楊和甫》一詩,對于三人身居三地書信往來,質疑辯駁,保存國粹,并最終釋讀《召公玉刀歌》,作了較為詳細的敘述。
是年,在扶風得古銅器數件。
在關中得銅器四件。漢丙午鉤,背文曰:“丙午神鉤”。漢軍假司馬印。唐千秋鏡。器徑今尺七寸,菱花八楞面,一半紅綠斑,一半水銀沁,背鼻純素,鼻外輪二重,內輪鑄天馬、蒲桃、雙鳳;外輪鑄雜花八,正書“千秋”二字,鑄于二花紋中。宋銅鐸。器長,今尺七寸余,一面鑄二字“大士”,一面“獅子吼聲”四字,筆跡類顏魯公,寺觀中物。
是年還作詩《調孝義去扶風作》《勸學》《飼蠶》《春晚感興》《途中》《泰陵》《行縣禁種罌粟書見》《人太峪》等。
正月初一,作《孝義廳官廨歲朝試筆》。
是年作有《奇石歌》與《石印歌用奇石歌原韻》,闡發了自己的篆刻觀與鑒石觀。
宰洛川間,曾有《刊石》一詩直抒篆刻源流與體味。其篆之源出自漢印,旁及周秦,并習丁敬、金農。而且刀不離手數十年。《刊石》詩曰:“壽山十萬列如林,小技雕蟲運匠心。漢篆旁參剛卯玉,名家略仿近丁金。袖中雪刃鉆別利,心上丹砂印證深。莫笑班生刀筆吏,燕然銘勒到如今。”
按:關于其篆刻成就,從張瑞璣《趙介之刻印歌》,賈景德《乞意空道人刻詩箋押尾印章兩方,道人即檢舊藏青田石鐫贈》與《意空道人搜行篋得青田石印章一鈕,補刻韜園兩字見贈,俾與前刻兩鈕相配并系佳什賦此答謝》等詩中,均可見一斑。
其篆刻品味,可從其行書《空山人遺稿序》鈐印之白文“趙圻年印”、朱文“意空道人”,隸書《寒夜校讎既竣感賦代跋》鈐印白文“意空道人”、朱文“北山寓公”;丙子暑月楷書冊頁鈐印白文“意空道人”、朱文“趙叟”、起首印朱文“曾經滄海”(丙子暑月《諸葛亮誡子書》兩小品用印亦如是)等作品中窺見一鱗半爪。其后人至今保存的兩枚古印,即是錄入民國《鄉寧縣志》的漢“軍假司馬”銅印與“棲霞”瓷印,乃鐘愛篆刻之物證。
冬,吳庚辭官退隱還鄉。居官鄰縣渭南的楊宜瀚曾前往送行。吳庚《三祭二楊公文》記之:“我友吟老,癸卯之終,藹然道氣,如坐春風。既而量移,比鄰西東,公居渭南,我居新豐,如左右手,自初迄終。我將行矣,曰至渭陽,餞我尊酒,語我衷腸,公若不釋,終夕彷徨。詰旦而行,執手河梁,此一為別,天各一方。”是年另有《有感》《春興》《書齋》《初夏即事》《暮春悶雨》《少蘭退志已決書賀予調任澄城并約話別》《偶成》《將去孝義書懷敘別》《越秦嶺》《出太峪谷》《送少蘭還山》《題畫贈少蘭》《題畫雜詩》《行縣口占》《生日得吳少蘭書卻寄》等詩作。
是年,將詩稿結集,曰《塵夢集》。原稿名《橐筆吟》與《宦余吟》。吳庚于九月制《塵夢集敘》。曰:“介之以詩卷寄,示書相告曰:‘吾不愿得子書而愿得子文”。
是年,另有詩稿結集,曰《桐皋吟草》。吳庚庚戌秋辭官回鄉,曾為之敘。
再,吳庚另有《趙介之詩集序》一文,述“庚戌秋,余告歸瀕行,介之以《宦余吟》一卷寄,示書相告曰:吾不愿得子書,而愿得子文,其序之”,“昔盛時宰官,多以詩傳相見為官之樂,而余讀介之詩,獨思其為官之苦,人不同耶,時不同耶,抑自余視之不同耶,介之其自審之。”
是年署任澄城后,在縣城南街東,建立澄城縣平民職業傳習所初等職業學堂。
正月初一,作《辛亥澄城歲朝》詩。
民國15年(1926年)《澄城續志》載:“趙圻年,字介之,貴州貴筑縣副榜,宣統三年署任,才識干練,禁毒緝奸。”事實上上年即已到任澄城。
是年初,楊調元、楊宜瀚分別署任渭南、華州。
四月初旬有《四月初旬送長官出境》詩。其間與吳庚書信來往不斷,作《題還山第三圖贈少蘭》。離開澄城前,作《留別澄城》詩,中有“壁壘改觀新令尹,松楸誓志右將軍”句,自注曰:“要求解組至商山掃墓。”
四五月間,從澄城往商山掃墓,曾晚宿潼峪口、留仙坪,作《晚宿潼峪口》《潼峪嶺望華岳》二詩。
六月入商山掃墓,作《入山口號》《商山掃墓》二詩。在清王朝即將謝幕之際,是歸隱還是繼續為官,面臨了痛苦的選擇。回到離別十六年,曾居住二十載,葬父于斯的商山,“父老零星談往事,釣游隨處記兒時。”“此地曾居二十秋,浪游何以慰松楸。明知倦鳥歸來好,無奈脂車為食謀。”可見此間十分矛盾復雜的心情。
七月,赴任韓城,路經武關阻雨,作《武關阻雨》詩。
八月,到任后行縣走訪。作《八月杪行縣至西船窩歸途登高俯瞰龍門歌以紀之》詩。
秋,全國各地烽火四起,滿清王朝岌岌可危。日日寢食難安,惶惶不可終日,但仍堅守自己的崗位,履行知縣的職責,在煎熬中維持,在無望中等待,忠于即將滅亡的王朝。“判牘夜過午,城陰秋水喧。風掀黃葉聚,月落碧星繁。茗盌苦尋味,菊燈霜有痕。絮袍今十載,著體少余溫。”“落木千聲怨霜氣,斜陽一線系天心。愁聞鄂蜀烽煙起,西望長安淚滿

堯天舜日:原用以稱頌帝王的盛德。后比喻太平盛世。堯和舜,傳說是上古的兩位賢明君主,后來泛指圣人。傳說堯、舜時政治清明,天下太平。宋·朱熹《辛丑延和奏札一》:“使一日之間,云消霧散,堯天舜日,廓然清明。”柳棄疾《陰霾》詩:“堯天舜日匆匆盡,已是窮新養閏位年。”也作“舜日堯天”。襟。”
其間有曾劍齋者前往拜見,述光緒戊寅歲,其因事赴商山,得趙宜煊贈之瓶梅,并以詩記之事。作《贈曾劍齋》《秋夜》《韓原秋望》詩。
按:辛亥革命爆發,陜西全境響應,各地守令多棄城而去。九月朔,同僚摯友,渭南知縣楊調元,華州知縣楊宜瀚先后殉清。前者城破前投井,后者破城后懸梁。楊調元堅守渭南,臨潼武生張士原聲稱受軍政府命,攻打縣城。楊調元登上城墻與其對話,只要不傷及百姓則愿意放棄防守,否則將與城池共存亡。張士原遂不帶兵將進入縣衙,楊調元遭言語攻擊遂投井自盡。憤怒的民眾折殺張士原,以及陜西都督所派的副統領及同黨數十人。楊宜瀚,“民軍圍署索餉,以威劫人甘露寺中,有以事系獄賴宜瀚平反得出者,約護宜瀚出。入夜,宜瀚獨至神殿自經死。遺書親友,意思安閑,謂已得死所,無可哀者。”
二楊公殉清事載于《清史稿》之《列傳·忠義十》,二公死訊傳到韓城,趙圻年迅即將消息告于吳庚,書信往來一日數郵,哭之悼之。
此間,韓城縣衙內班房差役中一些哥老會成員,以愿為知縣效勞、確保知縣安全為名,暗里準備起義。由于愚忠清廷,逮捕了刑房王秀之、班房吳勝以及薛晉元、段占彪等六七人,先后予以殺害,并懸首城門示眾,負隅頑抗。
十月二十日,陜省民軍光復韓城,因其愚忠行為被民軍逮捕。在被帶往西安途中,奉母逃亡鄉寧投奔吳庚,僑居鄉寧。
冬,作《關中八首》《鄉寧避難口號》《荀息墓》《俠商》《烈婦》等詩表達對清亡的無奈,其中,既有對動亂給百姓帶來痛苦的不滿,也有對屈死同僚的追思,對所謂俠商烈婦的頌揚。比如,借鄉寧城東柏千樹荀息墓,通過評價荀息的歷史地位,隱喻自己對亡清的無奈。
除夕夜,在吳宅對山樓作《對山樓除夜感懷》,回顧四十四載人生。
按:《意空詩選》卷一為《塵夢集》,其中之“宦余吟”乃趙意空在光緒三十一年乙巳(1905年)至宣統三年辛亥(1911年)清亡間所作。《塵夢集》“原稿名‘橐筆吟‘宦余吟,共三卷,今合選一卷易其名。”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