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狗”時代的“鏟屎官”商機

王仲昀

“生命中曾經有過的所有燦爛，原來終究都需要用寂寞來償還。”加西亞·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中寫道。孤獨是所有人類都面臨過的問題。

而在現代化程度越高的地方，人們會愈發感到孤獨。同時，一個國家或地區越是發達，就會對動物越是友善。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的中國，同樣如此。越來越龐大的單身人群，陸續開始在萌寵身上尋找情感寄托。

當人們的手撫過家中貓狗柔軟的皮毛，工作一天的勞累得到了有效緩解。作為孤獨經濟重要的延伸，寵物經濟開始如雨后野草般瘋長。

寵物經濟：為“單身狗”提供“一條龍”服務

民政部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單身成年人口已超2億，獨居成年人口超過7700萬。與此同時，中國的養寵人群也在迅速增長。

前不久發布的《2019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披露：2019年中國城鎮養寵用戶已將近1億人，其中養狗和養貓的人數總計占到76%，全國城鎮犬貓數量約為9915萬只。同時，中國寵物市場規模達到2024億元，同比增長18%。目前A股市場已有2家寵物用品公司，分別是佩蒂股份和中寵股份。

與國外不同，中國的養寵人群的突出特征是：年輕、高學歷與單身。30歲以下養寵者占比接近55%，年輕人往往消費觀念超前。67%的養寵人士具備大學及以上文憑，高學歷則意味著高收入。最后，單身的生存狀況，需要對抗孤獨。鑒于此，資本市場自然不愿放過這一塊巨大的“蛋糕”，完備的寵物經濟應運而生。

2019年8月24日，第二十二屆亞洲寵物展在上海開幕。當《新民周刊》記者來到現場，各個展館早已人山人海，其中以打扮時髦的年輕人為主。寵物口糧、寵物玩具、寵物飲水機、寵物服飾……從吃的到喝的，從住的到玩的，現場分類細致又多樣化的展館，正告訴人們，眼下的寵物經濟，已是一個成熟的產業鏈。

作為養寵者，如今年輕人對待自家萌寵的方式，放在十年前可能是無法想象的：為了帶貓咪出門，“太空艙”出現在了年輕人的肩上，這種為貓設計的背包增加了類似太空艙門的透明罩子，以便貓探出它的小腦袋，和主人一起看世界;貓狗的玩具，實現了從塑料到電動的更新;自動飲水機、自動喂食器，既方便了偶爾不在家的單身青年，也提高了萌寵的生活品質。衣食住行，不差錢的年輕人正在以“人”的標準來全方位愛護貓狗。這一切建立在寵物于人的功能，已經逐漸從過去的“看家護院”，升級到現在的“排解孤獨”。

如果把年輕的單身群體視為消費者，那么養好一只貓或一只狗大概需要多少錢？從源頭來看，現在各大城市都有專門的寵物免費救助領養中心，而如果主人對貓狗品種有要求，就得花錢去寵物店或是貓舍狗舍求購，少則幾千塊，多則上萬。迎接“主子”回家前，還得有一筆基礎性開銷。以貓為例，至少得準備貓砂、貓砂盆、貓糧、供貓進食的碗、讓貓磨指甲的貓抓板、貓專用的指甲刀、梳子、沐浴露……這一切，還只是起初的準備工作。之后，隨著貓不斷長大，每個月的貓糧、定期驅蟲、必要時的絕育手術，都需要人們買單。另外，如果自家寵物不小心感冒生病，寵物看病有時候可不比人類便宜！綜合算下來，在不生病的前提下，一只貓每年的養育費用平均為三五千元，而狗要更貴一點。

2019年中國寵物市場規模達到2024億元，同比增長18%。

對投資者來說，寵物食品與寵物醫療仍是市場中最重要的組成，二者占到市場份額的一半以上。據青桐資本整理的一份數據顯示，2018年，國內寵物行業總共發生32起資本事件，這些融資集中在寵物食品、醫療與用品三大分支。而2019年上半年，寵物行業共有8筆企業融資公布，共計約6.56億元，另外有11起融資事件未披露融資金額。

亞洲寵物展上，有人把松鼠當寵物。

在亞洲寵物展當天，記者看到現場來尋求合作的商家，既有義烏的小工廠，亦有歐美的大品牌。一家專注寵物玩具的投資者對記者表示，寵物經濟這個千億級市場，可與“母嬰”市場相類比，因為二者都摻雜著太多情感消費的因素。同時，養寵人群正呈現年輕化的趨勢，這些因素為寵物經濟的持續增長提供了基礎。可以預見的是，中國“單身狗”時代不會很快地終結。為“單身狗”提供“一條龍”服務的寵物經濟，勢必會一直“火”下去。

單身青年親述：貓狗什么都知道

“一時擼貓一時爽，一直擼貓一直爽。”這些貓貓狗狗，到底有什么魔力，讓這些年輕的單身男女將“照顧寵物”擺在比“找對象”更重要的地位？

鮑德里亞曾提出，消費升級的時代，人們購買商品不僅僅是為了獲取商品本身的使用價值，更多時候是購買一種情感上的滿足，即“符號價值”。對于孤獨感愈發濃烈的單身年輕人而言，萌寵的陪伴則會讓他們獲得安全感以及被需要感的滿足。因而，年輕消費者在寵物相關的消費上也更加注重感性價值。

這種感性價值，具體來說，一是“治愈”，二是“被需要”。

今年22歲的大學畢業生琪琪（化名）向《新民周刊》回憶起3個月前開始養貓的緣由：“今年五六月份的時候，我跟之前的男友分手，又忙于找工作。那段時間整個人非常敏感，狀態很不好，會覺得需要一只‘毛茸茸的寵物治愈自己。有一天去一個養貓的朋友家做客，他家的大貓當時剛生完一窩小貓沒多久。我看到其中一只小貓被別的貓欺負得很慘，頓時鼻頭一酸，就決定帶它回家。”

由于這只小貓是品種貓之一的英國短毛貓，帶它回家還花費了剛畢業的琪琪1800元錢，但她覺得這一切都值得。“現在每天工作結束，下班回到家開門后，看到它就在門口等著我，我一進門就繞著我的腳打滾。稍微擼一擼，摸一摸它，它就會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這代表它很開心和滿足。每當看到這些，什么煩惱都暫時被我拋到腦后。”琪琪對記者說道。

另一位大學生小旭（化名），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給記者發來一段視頻，原來當時他正在遛狗。兩年前，大學畢業的小旭從沈陽來到上海工作。這兩年間，獨自一人的他，雖然每月工資始終不見大幅提升，但他從未虧待過自己的薩摩耶。狗主人經常吃外賣，狗卻一直吃著價格不菲的進口狗糧，每個月光是狗糧就要耗費500元。這種“人不如狗”的生活狀態，一度是小旭的常態。“我也不是什么愛寵人士，養狗主要是平時的娛樂消遣。但我在喂狗遛狗逗狗的時候，的確收獲了一種‘被需要的感覺。你會覺得，你可以擁有很多，但狗只擁有你，你是它的全部。”就在幾個月前，小旭選擇回到老家。回去前他處理掉大部分行李，而薩摩耶被他舒舒服服地帶回家。

江蘇南京，市民帶著萌寵在名貓展上精彩亮相，“瞄星人”萌態十足，吸引眾人圍觀。

在城市中，廣大日常受困于“996”模式而重復勞動的單身青年，在回到家后迫切需要一種不費力的娛樂消遣來放松。有人追劇，也有人打游戲，從這一層面上看，逗貓逗狗和這些娛樂消遣并無區別。但更重要的是，人類大部分時候仍需要社交，通過社交來獲得精神上的滿足，而自家那可愛的貓打滾撒嬌時，便兼備了娛樂與精神屬性。關于人與寵物的關系，青年作家張佳瑋曾在記錄自己養貓的文章結尾寫道，“可能我把貓兒當作柔弱的小東西，貓兒卻把我當個需要幫襯的不會狩獵的傻瓜？本來一直以為是我在照顧貓貓們。但仔細想來，其實是貓貓們療愈了我吧。”

對于孤獨感愈發濃烈的單身年輕人而言，萌寵的陪伴則會讓他們獲得安全感以及被需要感的滿足。

新藍海與新問題

除了日益趨向成熟的寵物用品、寵物食品相關經濟鏈，寵物經濟的巨額市場中同樣出現了新藍海。克隆寵物，已成為一個最前沿的增長點，同時也招致不少非議。

就在今年8月19日，北京希諾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宣布，我國首例完全自主培育的克隆貓誕生。“‘大蒜于2019年7月21日經代孕貓自然分娩順利出生，并經過第三方機構認定為克隆貓，小貓現在健康狀況良好。”這一次，取得克隆動物成果的并非科研機構，而是一家企業。

克隆寵物，如今已被明碼標價。克隆貓“大蒜”的主人黃雨此前透露，為“訂制”這只與已故愛寵的基因組成完全相同的英國短毛貓，他一共花費了25萬元。雖然外形有所差距，但總體而言不后悔。“‘大蒜陪伴我3年了，它因疾病過世。現在通過克隆技術，‘大蒜又來到我身邊，我們將重啟新的生活。”

在本屆亞洲寵物展上，《新民周刊》記者也見到了希諾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展臺。除了克隆貓“大蒜”的海報，現場還有一只克隆狗正躺著睡覺，時不時有人路過還會去摸一摸。

該公司副總經理趙建平近日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最近幾天來咨詢并有意向的客戶非常非常多，說明市場需求確實是有的。”他對克隆寵物的商業前景十分看好。“盡管克隆寵物是一個相對低頻的消費，但是國內養寵物的基數非常大，大家的寵物消費觀念也處在一個快速轉變的過程中。”

克隆寵物雖然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那些主人原有的心靈創傷，但同樣引發了人們在倫理和法規上的爭論。對此，趙建平稱，希諾谷公司內部已設有倫理委員會，未來會繼續引入專家對涉及動物福利的實驗內容進行審核。

此外，互聯網時代，有流量的地方就有生意。在大部分“鏟屎官”還在心甘情愿地為自己的萌寵掏錢時，有人趁著短視頻平臺走紅的“東風”，靠貓狗來賺取流量、創造商機。如今，“抖音”上一只小貓賣萌的視頻就可以輕松獲得破萬的點贊，嗶哩嗶哩視頻網站上一條金毛的吃播點擊率也能破百萬，遠遠超過某些當紅的“大胃王”。吸引別人“圍觀”自家寵物，從而讓觀眾“打賞”寵物，或是讓寵物“帶貨”，最終實現流量變現。這種網絡時代寵物經濟的新營銷模式，讓很多“鏟屎官”發家致富。

另一方面，行業繁榮不代表沒有瑕疵。以寵物醫療為例，其背后的問題隨著市場規模不斷擴大而愈發明顯：由于缺乏統一、明確約束的運維體系，目前寵物醫療依舊處于野蠻生長的原始階段，相關專業人才與設備并未緊跟市場的步伐。這導致部分不良商家能夠利用與消費者之間的信息差賺取高額利潤。同樣的絕育手術，有的寵物醫院開價200、300元，而也有醫院開價幾千元。

“因為寵物醫療有一定的特殊性。它們哪里不舒服沒辦法像人一樣通過言語直接表達，醫生就需要借助各種儀器去檢查診斷，客觀上給醫生亂診斷提供了便利。這個行業還在不斷地規范中，可以說現在的確有一部分人在昧著良心賺錢。想要少吃虧，養寵物的人士就需要多學習寵物醫療方面的知識，至少知道這個醫生在‘對癥下藥，而不是坑人。”一家寵物醫院老板如是說。

不論是人類醫療，還是寵物醫療，專業性與安全性都是最核心的要求。與某些寵物醫院提供的高價服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內寵物醫療的人才短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動物防疫法》《動物診療機構管理辦法》等相關規定，專門場所、執業獸醫、器械設備和管理制度都是開設寵物醫院的必需條件。中金證券此前發布研究報告測算指出，當前我國寵物行業整體人才需求量約為37萬。盡管國內執業獸醫的數量在逐年增加，但人才缺口短期難以補足。

年輕的“鏟屎官”為了寵物健康有時不惜花費重金，但這絕不是寵物醫療商家收費高、亂定價的理由。未來，更透明的價格、更多專業的人才，是寵物醫療乃至寵物經濟龐大市場健康成長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