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馨蘭
摘要:葉芝是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最負盛名的詩人之一,他的代表作《駛向拜占庭》寫于1926年,收錄在1928年的詩集《塔樓》中。此時,詩人已步入晚年,他試圖通過探尋拜占庭表達對于人生的思考,筆者擬從歷史符號和藝術象征的維度,解讀詩歌中拜占庭意象所蘊含的魅力。
關鍵詞:拜占庭;歷史;藝術;葉芝
一、引言
《駛向拜占庭》創作于1926年。從內容上看,全詩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描繪詩人帶著孱弱的軀體,身處喧囂的國度,因而他盼望逃離,去往圣城;第二部分,表達詩人以藝術形式實現生命永恒的熱切期望。
二、歷史的符號
拜占庭,讓葉芝成就了傳世佳作。可遺憾的是,他并未真正前往過拜占庭。他對拜占庭的印象停留在異域空間,像是個歷史符號,承載著神秘與繁榮。詩人所在的時代背景在20世紀初,一戰結束不久,人們對于戰爭的恐懼并未消散,可傳統的社會價值觀念不再適用。
回歸到詩中,“老人”對于虔誠的向往與時代格格不入。詩中“躁動的年輕生命”,不論是“互相擁抱”①的“青年人”,還是“贊揚誕生和死亡”的“魚、獸或鳥”,他們的生存方式同樣也不能被“老人”所認可。為了擺脫現實束縛,追求精神上的寄托,“老人”選擇“遠渡重洋”,來到“拜占庭的國度”。即便拜占庭己不再是赫赫有名的羅馬帝國的一部分,可在“老人”看來,輝煌的拜占庭曾經出現過,便是永遠,是歷史畫卷上揮之不去的濃墨重彩的一筆。正如翻譯家袁可嘉先生所言,“它是葉芝向往的理想世界,是精神、理性和藝術三不朽的圣地”。(它即指拜占庭)②葉芝自始至終對拜占庭充滿向往之情。這也并不是葉芝唯一一次在詩中運用“拜占庭”意象,他在晚年還創作了另一首詩歌《拜占庭》,可稱為《駛向拜占庭》的續詩。從駛向拜占庭,到最終抵達理想中的拜占庭,詩人試圖借助拜占庭傳達他的歷史循環論思想——即輪回。
《駛向拜占庭》第一部分極力描寫年輕生物生機勃勃的場面,緊接著過渡到老年人的垂死掙扎,當“老人”來到拜占庭,他希望“旋轉當空的智者”可以拯救他,以擺脫“垂死的肉身”,以藝術的形式實現新生。事實上,萬事萬物皆如此,周而復始。現實生活中,一個人看似無法重獲新生,而從人類歷史長河來看,新的生命源源不斷,作為個體,倘若能在精神層面實現永恒,即是輪回的最高境界,這也是葉芝“駛向拜占庭”的真正緣由。提及輪回思想,葉芝曾受尼采的影響,尼采在他的哲學著作《快樂的知識》中說:“你現在和過去的生活,就是你今后的生活。它將周而復始,不斷重復,絕無新意。”(尼采317)
三、藝術的象征
詩歌第二部分,葉芝穿越時空來到拜占庭,欣賞了金釉、金鳥、金枝以及嵌金的壁畫。詩人用了“gold”及其派生詞描繪所見景象,比如“gold mosaic”(嵌金的雕飾),“Grecian goldsmiths”(希臘的金匠),“goldenbough”(金樹枝)。雖然詩人“沒有到伊斯坦布爾去過,但1924年他到過意大利西西里(Sicily),看到過拜占庭時代的嵌石畫(mosaics),在這之前還在意大利北部拉文那(Ravenna),古建筑墻上的圣徒(Saints)和哲人(sages)的造像。”(王佐良等11181
拜占庭藝術素來享有較高的聲譽。“拜占庭藝術是公元世紀到世紀出現在東羅馬帝國的藝術風格與表現方法。6世紀之前的早期發展階段主要受到希臘與基督教藝術的影響。”(魏雪娥132)葉芝在詩歌中呈現的“圣像”和“壁畫”是拜占庭藝術中的常見元素,“隨著五六世紀更多教堂的建造,圣像的需求量快速增加。”(133)在葉芝的眼中,拜占庭的“宗教、藝術與實際生活渾然一體。”(葉芝182)葉芝對拜占庭藝術曾給予極高的評價,他在《幻象》中說,“如果由我來決定的話,我會將查士丁尼執政時期作為第十五相,人們可以說就是在那個偉大的時期,拜占庭藝術達到頂峰。”(183)他還說,“拜占庭的建筑風格讓人聯想起圣·約翰《啟示錄》中的圣城。我想我要是能到古代活上一個月,待在我所選擇的地方,那我就住在拜占庭。”(182)
詩歌第三節,“老人”祈求智者們能來到他的身邊,為他的靈魂歌唱,以實現超脫肉體,凈化心靈,進入永恒的藝術世界;來到第四節,第一句“once out of natureI shall never……”中,“老人”更加堅定,但也十分單純,哪怕只是成為金匠手中一件小小的藝術品,能站立在金樹枝頭歌唱即可。“詩中用金鳥這個意象表明老人的靈魂愿寄托于不朽的金銀制作的拜占庭藝術品之上以獲得永生。它將歌唱的去、來、今,三者加起來就是時間的永恒。”(1119)葉芝之所以提出以藝術的形式實現生命的永恒,仍然基于時代背景,當時社會道德倫理體系渙散,人們信仰的上帝不能給殘破的現實帶來實質性改變,藝術成為規范社會秩序的新途徑。
而此處,葉芝的觀點與尼采的思想恰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可以說,前者受過后者帶給他的影響。“葉芝受尼采影響的事實可以從其自傳和書信中找到。葉芝通過約翰·奎恩(John Quinn)的介紹開始讀尼采。”(毛發仁99)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尼采闡述了“超人思想”及其對基督教的摒棄,他說,“所有的神全都死了,現在我們祝愿超人長存。”(尼采102)既然選擇拋棄對上帝的信仰,人們的信仰該何去何從,社會秩序該如何規范?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提出了新的途徑,即藝術。他說,“藝術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來的形而上活動。”(尼采2)可見,藝術在尼采心目中占據極高的地位。在葉芝的《駛向拜占庭》中,藝術又何嘗不是實現生命永恒的方式?詩歌的第二節,“可是這里沒有教唱的學校”說明當時的人們已經對祈禱上帝失去信任,因此,“我就遠渡重洋而來到,拜占庭的神圣的城堡”。此時的拜占庭,隨著時光流逝和文明沖擊,不再重現當日的恢宏景象,但其留下的藝術作品依然讓人嘆為觀止,成為永久的藝術象征。
四、結語
葉芝在《駛向拜占庭》中使用了眾多意象,無疑,拜占庭是整首詩歌的核心,它是歷史符號和藝術象征,它代表著葉芝對于藝術永恒、生命輪回的思考。葉芝對于生命與藝術永恒有著堅定的信念,就不難理解他為何留下這樣一句墓志銘:“Cast a cold eye on life,on death.Horseman,pass by!”(對人生,對死亡,冷然一瞥。騎者,馳過。)詩人對于生死不放在心上,甚至冷眼旁觀。那是因為,既然藝術己賦予生命永恒的力量,詩人又怎會懼怕世間的生死?誠如文中所言,葉芝的觀點與尼采的哲學思想聯系緊密,值得我們追根溯源,這將對于讀懂葉芝的詩歌大有裨益。
注釋:
①本文詩歌譯文參考查良錚1982年譯本;
②摘自彭予于2001年為紀念袁先生80誕辰的一篇文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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