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街兩個人，一句承諾一生相守

左蘇

在福建省龍巖市新羅區人民路上，有這樣一道特殊的風景：一個穿著工作服的環衛工在清掃馬路，一個穿著便裝的中年女子坐在他旁邊的輪椅上，有時織毛衣，有時拾撿人行道上的垃圾。他們時而各自專注，時而對視一笑。

他們是一對夫妻。從2016年7月開始，環衛工董基東每天帶著妻子董錦香一起清掃馬路。他說：“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帶著老婆一直掃下去。”她說：“能陪著他，我覺得很幸福，這樣的日子很好。”一條街，兩個人，一句承諾，一生相守。

從青梅竹馬到相濡以沫

董基東和董錦香都是新羅區雁石鎮人，家住得近，年齡相仿，兩人從小便一起上下學。

董錦香從8歲開始雙腿時常發痛，70年代農村醫療條件落后，起初家人以為是風濕病沒當一回事，到后來查出雙側股骨頭壞死時已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董基東從小身體也不好，十幾歲就患有強直性脊柱炎。或許是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依賴，兩人走得越來越近，也更加懂得彼此。慢慢地，董基東對堅強樂觀又開朗伶俐的董錦香暗生情愫，董錦香也對不善言辭卻細心溫暖的董基東頗有好感。

1993年，青梅竹馬的兩人組成了幸福的小家庭。不久，董錦香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日子雖然清苦，但一家人其樂融融。女兒稍大一些后，夫婦倆一起進入當地一家水泥廠上班，每天同進同出，很是恩愛。每月發了工資，夫婦倆就坐在一起算賬，盤算著，再努力干幾年，就可以蓋新房了。

可美好的憧憬很快被厄運擊碎。董錦香腿病的發作頻率越來越高，常痛得睡不著覺，有時還要靠拐杖支撐，她不得不辭職回家，到32歲時，雙腿徹底動不了了，出門都得靠輪椅。

養家的重擔落在了董基東身上。一邊上班一邊照顧年幼的女兒和行動不便的妻子，樸實訥言的董基東任勞任怨。在常年的勞累下，董基東的強直性脊柱炎越來越嚴重，背越來越駝。到2015年身體萎縮了十多厘米，身高只剩1.5米，體重只有76斤。因嚴重貧血，他的臉色蠟黃，隔幾天就要去醫院開一次藥。

董錦香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如果丈夫倒下了，這個家靠什么撐下去？”她想分擔一些，卻心有余而力不足。2015年年底，董基東的身體已支撐不了水泥廠的工作，他不得不辭職，一家人失去了收入來源。

女兒上學用錢，每月藥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還要租房、生活，一件件愁事擺在眼前，急壞了夫婦倆。董錦香的手很巧，織的毛衣花色好看、做工精細，她在鄰居的建議下買來毛線，織成毛衣、帽子、襪子，拿到街上售賣以貼補家用。

我看著你，便覺心安

2016年7月2日，董基東當上了環衛工人，這意味著一家人又有了穩定的生活來源。那天晚上，家里難得地買了肉和魚慶祝了一番。吃完飯后，董基東讓董錦香休息，自己則收拾碗筷到灶臺邊洗涮。看著瘦小憔悴的丈夫，一個念頭在董錦香腦海中冒了出來：“我要陪他去掃馬路！”

董錦香把想法告訴丈夫，卻遭到了反對。董基東覺得外面風吹日曬，自己吃苦沒關系，不愿妻子跟著受這份罪。其實，提出這個想法，董錦香有自己的“私心”：“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倒下了，我也能離他近一點。”丈夫的身體狀況不好，她擔心他，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陪伴。可董基東不答應，他堅持獨自出門上班。

那個夏天的傍晚，許多人在街上散步乘涼。一個老大爺推著一輛輪椅，上面坐著一個老太太，兩人有說有笑，好不溫馨。看著這番景象，董基東想到正獨自在家的妻子，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推著她出門走走了。

當天董基東下班回家已是夜里12點，他進門發現妻子還坐在床上織毛衣，董基東問道：“怎么這么晚還不睡覺呢？”董錦香說：“你沒有回來，我哪里睡得安穩。”妻子的話，讓董基東心里暖流涌動又歉疚不安。

睡覺時，董基東發現董錦香的身上冒了不少痱子。出租屋狹小逼仄，他不在家時，董錦香便只能在床上或是輪椅上坐著，雖然有風扇，但依然難排熱氣。董基東當下決定，帶著妻子去掃馬路。但兩人約定，董基東清掃馬路時，董錦香遠遠地在安全的地方待著，為了不影響工作，盡量少交談。

董基東負責的路段約一公里，單側從頭到尾清掃一遍要花近兩個小時，然后再到另一側車道清掃。他埋頭掃地，董錦香便安靜地坐在輪椅上，有時掃遠了，董基東抬頭看看妻子還在老地方，便繼續掃路。

休息時間，董基東走到妻子的輪椅邊，為她按摩捏腿，董錦香則為董基東擦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夜里十一點多，下了班的董基東推著輪椅上的妻子回家，順路撿一些紙殼、飲料瓶貼補家用。

“明天還來嗎？”董基東問。“當然要來，我以后每天都要來的。”董錦香說。燈光灑在路上，兩人的身影慢慢移動著，伴著他們平淡又暖心的對話。

從那以后，無論早班還是晚班，董錦香都陪著丈夫一起上下班。有時董錦香也會帶著毛衣去織，他們相互陪伴的身影漸漸成了人民路上一道特別的風景，那眼中的溫柔，仿佛在無言地訴說著“我看著你，便覺心安”。

生活不易，守望相助

一開始，也有人向輪椅上的董錦香投來異樣的眼光，讓她覺得有些別扭，但慢慢就釋懷了，“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別人的眼光沒那么重要。”她寬慰自己。

董基東的工作是輪班制，早班從凌晨5點到上午11點左右，晚班下午5點到12點。路邊行人不多的時候，董錦香會搖著輪椅跟一小段路，順便幫著丈夫清理人行道上的垃圾。

“我掃一些，他就少干一些。”董錦香說，雖然丈夫總是讓她坐著不要亂動，但她還是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董基東的同事們都笑稱她是“編外”環衛工。對這個稱號，董錦香也樂于接受：“說明他們是接納我的，我沒有添亂。”但人多的地方她不會過去，一來她擔心自己搖著輪椅會影響路人通行，二來她怕自己出意外給丈夫增加負擔。

“我身體不好，幫不上忙。能陪著他就很幸福，這樣的日子很好。”董錦香說的時候，臉上掛著笑容，但眼睛有些泛紅。相互陪伴和彼此鼓舞的日子雖然艱辛，但也不乏溫暖和笑聲。

雖然家里條件不好，但夫婦倆始終堅持讓女兒讀書。2014年女兒考上大學時，兩人為孩子的學費發愁，有人勸他們：“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如早點去工作貼補家用。”平常好脾氣的董錦香當場就把說話的人駁了回去。她告訴女兒：“我們家條件不好，所以更要努力讀書，讀書才是你的出路。”

女兒沒有讓夫婦倆失望，學習上從來沒有讓父母操心過，大學期間還時常將勤工儉學的錢寄回家給父母貼補家用，2017年秋天以優異成績獲得了廈門大學研究生保送資格。

當初董錦香提出坐著輪椅陪丈夫去掃馬路的時候，女兒雖然也擔憂，但她支持母親的做法，她知道父母彼此依賴，誰也離不開誰。除了心疼，她更為父母肝膽相照的深情而高興，他們的相依相伴，也讓她更加安心地在外求學。

女兒回家時，也會陪著父母去工作，幫父親收拾工具，陪母親拾撿樹葉，一路上父女倆爭搶著給董錦香推輪椅，場面十分溫馨。“現在日子苦一點沒關系，以后會越來越好。”這是董錦香的愿景，更是一家三口的信念。

2018年秋天，夫婦倆在親戚的資助下，買下了一套七十多平方米的新居，搬進帶電梯的敞亮樓房，進出方便了不少，日子也安穩了許多。“很知足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讓我在這個路段帶著老婆一直掃下去。”董基東感慨地說。

日子一天天向好，不變的是夫婦倆在人民路上的相互陪伴：他掃路，她織毛衣;他推輪椅，她幫他擦汗……他們不離不棄，相濡以沫，甘苦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