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又不是用來比賽的

劉閱微

我騎在馬背上，馬卻怎么也不肯跑起來。無論我怎么哀求它、威脅它、哄騙它，它最多只是悠閑地邁著輕快的步子。而且我能感覺到，它認為對我這樣一個笨蛋來說，這么做已經是十分給面子了。

我很無奈，除了服軟別無他法，服軟之后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課要怎么繼續。教練似乎比我還絕望，他認為自己對我在每堂課上獲得滿足感負有責任——所有來上課的學生在上過幾堂課后，都希望自己能夠策馬狂奔，所以讓馬兒跑起來是他的義務。

在所有的伎倆都被馬兒識破并漠視后，我們倆都沉默了。教練繼續尷尬地想著怎么對付這匹驕傲的馬，而我卻安下心來，騎在馬背上做最基本的起坐練習。馬兒似乎滿意了，它的堅持獲得了勝利。

教練在之前的某次課上對我說，以我的學習進度和“馬感”，好好練習，以后是可以參加專業比賽的。我很詫異，因為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參加比賽，學馬術僅僅是因為好玩，穿上一身帥氣馬術裝備的樣子讓我著迷。但是教練的話開始令我想入非非，甚至腦子里閃過自己站在領獎臺上意氣風發卻又假裝謙遜的樣子。為什么不呢？如果有機會贏的話，可以試試啊。

在俱樂部，如果沒有特別要求或者擁有自己的馬，教學馬是隨機安排的。它們和所有動物一樣，有自己的個性和癖好，碰上一匹愿意合作的馬，配合完成所有的指令，上課的成就感是很強的;遇上愛使性子的馬，怎么都不聽指揮，挫敗感也是很強的。之前對我來說，上課就是來玩的，學得好當然開心，學不好照樣樂呵。但是在感到自己有可能成為賽場上令人矚目的騎手后，我開始不再單純地享受這件事了，我會對自己感到生氣，會因為沒有進步而感到沮喪，甚至在看到別人騎著馬輕松越過障礙時會有一種不甘落后的不服氣。

這大概是從不求上進的簡單快樂到被進取心點燃后積極向上的進化吧。

我們從小就被“要做一件事就把它做到最好”的說教洗腦。但實際上，功課和工作要贏就罷了，反正開心要做，不開心也要做，還指望用它們來換其他開心呢。對每件事都斤斤計較又是為了什么？生活又不是用來比賽的。我以為自己人到中年，已經沒有那么多執念了，但勝負心如鬼魅隨行，時不時就會冒出來搞事情，把一件簡單快樂的事生生搞復雜了。

簡單的快樂多寶貴啊！本來是與生俱來的天性，丟了再找回來，還得狠下一番功夫。競爭之心放錯了地方，只會徒增疲憊和壓力。

我學馬術，就是因為好玩。他們說馬是騎手的老師，教給他們自信、意志力和責任感。這個我目前還沒有感受到，我只看到它在教我去享受簡單的快樂，這里面既沒有征服，也沒有競技，只有躍上馬背那一瞬間的多巴胺分泌。它慢步時我悠然，奔跑時我激動，據說跳躍障礙騰空的瞬間感受無比美好，我正在學習中等待。帶來快樂的事情應該會越做越好吧，至于比賽還是不比賽，可能只是結果而不是目標，全憑心情吧。